仇之惑

現在,我們如果問周圍的友人:“你有沒有仇人?”回答一定是搖頭。

這是因爲,當今時代已經無法爲仇恨提供太多宏觀的理由。不像在春秋戰國時代,軍閥割據時期,江湖惡鬥年月,仇恨常常成爲立身之本,其中還包含着忠孝、道義、俠腸、豪氣,完全不須遮蓋。後來提倡階級鬥爭,仇恨,又成了宣傳的依據、對立的火牆。到現在,仇恨找不到公共語境了,只能退回到私人話題,而私人話題在現代是沒有重量的。任何人只要一提到私家仇怨,旁人只是聽聽、勸勸罷了,不會在裡邊尋找正義和非正義的界線。於是,即便有仇恨的人也閉口了,千篇一律地回答道,“我沒有仇人”。

然而事實上,仇恨是存在的,而且數量很大。

既然口裡說了沒有,那麼,心中的仇恨也就變成了一種暗藏狀態、積鬱狀態,會比公開的仇恨更爲嚴重地吞噬生命。而且,這種暗藏的積鬱還會悄悄潛入眼神,爲周圍平添一股冷漠和陰沉。

因此,不如公開承認仇恨的存在,然後把它作爲又一個人生之“惑”,細加研究。

人們大多是憑着自己所受的傷害,來建立仇恨的。但這種傷害,往往只是一種心理感覺。心理感覺可以化大爲小,也可以化小爲大。

這中間,至少有以下兩種情況。

第一種情況,傷害不小,而事情很小。

很多人的仇恨,埋在心底很久,早已發酵到一定程度,但追根溯源,是一些小事。例如,我曾聽到一些前輩老作家對於其他幾位老作家的“畢生深仇”,只要提起對方名字就眼冒怒火。但細問之下,起因小得無法複述。他們可以忍受巨大的政治災難,卻容不下曾經摻入眼中的一粒小沙子。他們憑着藝術想象能力,把沙子想成了沙丘,甚至沙漠。

這種情況,在世間仇恨中,至少佔了一半。不少人總是爲這樣的事情咬牙切齒:某人在大學操場裡當着男女同學的面尋釁吵架,中斷了自己的初戀,因此也糟踐了自己一生的婚姻;某人在寒冬臘月間拽着我家兒子下河冬泳,兒子得重感冒錯過了出國留學考試,由此淪於荒廢……這一個個“某人”都成了心中的終身仇人。但是在旁人看來,說到底,那只是一次吵架,一次冬泳。

說起來,後果確實嚴重。但是,從起點通達後果的這條直線,並不真實。因爲,中間必然還有很多別的因素左右了事情的走向,居然被仇恨者全部刪去了;受害者的主觀因素更是重要而強大,居然也被仇恨者全部刪去了。結果,把兩個相隔遙遠的小點,硬生生地拉在一起,構成了一種牽強附會的仇恨邏輯。

第二種情況,傷害很大,而誤會也大。

不少很大的仇恨,由複雜的原因造成,但是,追仇者本着“冤有頭,債有主”的單向思維,聚焦成私人責任,進行報復。

例如,一名清代巡撫根據朝廷旨意處決了一名官員,這名官員的子女就把“誅殺巡撫”當做復仇的焦點,其實巡撫本人只是聽命而已,並不存在處決這名官員的個人動機。

又如,農村土地改革時期,一家地主的房舍被強行分給了兩家農民。幾十年過去,地主的後代重新得勢,把那兩家分到房子的農民當做了仇人。其實,當時分房給他們的是掌權的農會。

……

——這樣的例子可以不斷舉下去,每一個例子都證明了一個事實:世間的傷害帶有極大的不確定,而對傷害的報復也帶有極大的不確定。但是,人們不願意承認一切不確定,只願意化繁爲簡,化多爲一。也許是世間的“生態文本”太艱澀了,大家都傾向於“易讀文本”。但是一旦易讀,也就易感,易仇,易恨。因此在仇恨的旗幡下,必然裹卷着大量的不理性、不公正。

天下的復仇,容易受到民衆同情。因此,一切記恨、尋仇的人們更要警惕了,千萬不要爲人類社會加添新的不公正。必須警惕在同情中,警惕在痛快中,警惕在掌聲中。

我經歷了太長的災難歲月,若說自己“心中無仇”,那是假話。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江南文人懦弱膽怯,心中只敢讓小恨滑過,不敢讓大仇貯存。但是,這是一個無視歷史的極大誤會。

我家鄉確實在江南,古稱越地,素爲“報仇雪恥之鄉”。越王勾踐臥薪嚐膽的故事,教會了整個民族有關“復仇”的含義。如果說,這是政治上的爭霸之路,那麼,我還可以舉出文化上的頂級學者,作爲最高例證。我家鄉的先賢黃宗羲,其父黃尊素被奸黨魏忠賢集團所害,祖父就在孫子經常出入的地方寫下不忘復仇的句子日日提醒。等到十九歲那年黃宗羲到京城訴訟,居然暗藏鐵錐,當堂攻擊罪大惡極的官吏許顯純、崔應元直至血流滿地,連當初施虐的獄卒也沒有放過。這種復仇舉動,讓全國朝野眼睛一亮。而且,那雙高舉鐵錐的復仇之手,還寫出了《明夷待訪錄》《明儒學案》《雷南文案》《今水經》等一系列皇皇鉅著,光耀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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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擱下地域,只講親緣,那麼,正如我在《吾家小史》一書中寫到的,一次次改朝換代的最後戰場上,總會有一面焦痕斑斑的帥旗繡着一個“餘”字。刀戟血性,無與倫比。

不必多講這些遙遠的往事了,還是回到我身上吧。只要是我熟識的親朋好友都能證明,我的脾性與外表完全不同,可謂耿介剽悍,寧折不彎。因此,對於自己不能容忍的人和事,都會比較認真。

也正因爲深知自己的這種脾性,我一直時時警惕着,千萬不要把“自己不能容忍”的圈閾擴大,哪怕是一點點。

爲了防止擴大,那就着力縮小,就像法院裡的“無罪推定”。

我在心中張羅了一個“法院”,舉證的要求極爲嚴格,只要有點滴猶疑便立即排除。而且,即使證據確鑿了,只要有一絲寬恕的可能,就一定寬恕;只要有一絲原諒的理由,就一定原諒。

這種寬恕和原諒,當然是指對我自己的傷害。傷害能與仇恨相連,那一定是非常大了。因此,寬恕和原諒首先是對自己的戰勝,中間會伴隨着一次又一次的臨窗哽咽、半夜吞淚。

“傷害如此嚴重,真的全然寬恕了嗎?”我不斷地質問自己。周圍的朋友也會反對,認爲這種寬恕和原諒,很可能顛倒真相、混淆視聽,而且對方也未必認爲是寬恕和原諒,還以爲是認敗、服輸呢。這樣一來,對方就極有可能繼續施暴,或捲土重來。

我看着這些好心的朋友,久久不說話。

我知道,這些朋友與我的很多讀者一樣,都焦急地等待着我的“適度報復”。我更知道,只要我發出一個簡單的信號,事情就會變得風起雲涌、揚眉吐氣,因爲人氣、智商、幽默都在我們這邊。幾乎不必花什麼大力,對方就會狼狽不堪。更何況我的朋友中,有一批極爲能幹的律師。

然而,我還是向朋友們搖頭了,這不是吐氣、解恨的問題。

顯然,我所面臨的這個修行關口,其難其險,不下於劍門、巫峽、壺口。

我決定訂立一個最嚴格標準,把很多看似“深仇大恨”的人與事,排除在仇恨的範圍之外。

這種標準,又可稱之爲“排除條例”,至少有六條——

一、傷害再重,如果加害者是在一個政治運動中隨着潮流所犯下的暴行,可以排除在外;

二、傷害再重,如果加害者沒有太大特權,尤其是沒有官場特權和傳媒特權,可以排除在外;

三、傷害再重,如果加害者不是連續行惡,長期行惡,可排除在外;

四、傷害再重,如果加害者暴露出了疑似精神障礙的病患,可排除在外;

五、傷害再重,如果加害者暴露出了太低的生態等級、文化等級和藝術等級,可排除在外;

六、傷害再重,如果加害者另有社會政治理念的執守而打錯了槍,也可排除在外。

有了上述“排除條例”,留下的仇恨範圍就變得很小很小了。連按照古今常規必須包括的對象,也沒有包括。

在此,我不妨舉一些典型的例證加以說明。

第一個例證,在“**”中長期關押我父親,使我家八口人一直飢寒交迫的那些人,主要是四個人,被排除在外了。因爲,那是在一場政治運動中,很難確證個人責任。

第二個例證,同樣在“**”中把我叔叔活活逼死的那些人,主要是三個人,也被排除在外了。

第三個例證,那個首先把我在“**”中悄悄編寫《世界戲劇學》的勇敢行動誣陷爲“**寫作”的北大學生,負面影響遍及海內外。但他主要是誤聽了一個上海文人的謠言,因此也被我排除了。而且他又符合上述“排除條例”第六條,即另有執守而打錯了槍。

第四個例證,一個與我毫無關係的湖北文人,以完全失控的臆想發表了大量攻擊我的文章,每次都有駭人聽聞的案情故事。但我一開始就對他作出了某種醫學判斷,因此也排除在外。

第五個例證,一個與剛纔說的湖北文人相似的上海文人,出了一本書,誣稱我著作裡有大量“文史差錯”。凡是買過我書的人都會去買一本,因此名列“亞洲暢銷書籍”。復旦大學文史權威章培恆教授發表文章指出該書全是“無端的攻擊乃至誣陷”,此人一看,立即僞造出一個我“抄襲”章培恆的謠言,來挑撥我與章先生的關係。這個行爲實在太怪異了,直到我遇到上海長海醫院爲他看病的醫生才知道真相。我深感同情,並告訴醫生,此人若有醫療經費上的困難,我可以幫助。

第六個例證,一個上海評論者,曾提出過“謝晉模式”,成了謝晉心中的“仇人”。他又製造過“有一個妓女在讀《文化苦旅》”的新聞而鬨動全國,侮辱了我的廣大讀者。後來我發覺他只是一個比較幼稚的文藝愛好者,便到謝晉墓前笑着報告了這個結論,請導演寬恕他。

第七個例證,一個被稱爲北京最激烈“啃餘族”的人,把我在地震災區捐建三個學生圖書館的事硬說成“詐捐”而聳動媒體。但當我聽說他爲一件小事與兩個女記者打成一團,就立即放過他了。生態等級,是一條心理紅線。

第八個例證,當北京此人拋出了“詐捐”謠言後不再吭聲,卻被南方一個學者接過去了,在網絡上鋪天蓋地鬧了兩個月。但我立即放過了這個學者,一是因爲他是一切投污者中唯一有點學問的人,二是他此前並無毀謗他人的記錄。我對他這兩個月的失態,深感惋惜。

第九個例證,寧波一家民營服裝企業的文化主管,二十年前看我深受盜版之害而束手無策,提出要與我成立一個小型文化公司自行出版,爲防盜版集團注意,讓我以老父名義出資六萬元。此後他借這個公司名義與**、臺灣、上海三地的出版社一起出了我十二本書,本本暢銷。但他幾年後告訴我,公司沒賺一分錢,我可以把六萬元領回,但必須向律師出示我從小的戶籍資料,證明“我爸是我爸”。我受如此欺侮卻沒有起訴,原因是,此人不是什麼權勢人物,我遭受他的“合法盜版”,只是因爲自己無知。

第十個例證,由馬蘭主演、我定稿、馬科導演的大戲《紅樓夢》轟動海內外,幾乎獲得一切戲劇大獎,但一進上海卻遇到了**煩。一個上海中年編劇正好也有一臺戲在此時上演,爲了不被比下去,居然攛掇一個神志不清的老人制造了誰也聽不懂的所謂“企圖署名”事件,鬧得《紅樓夢》不想再演了。這件怪事顛覆了一個大劇種和一座大城市的最高文化生態,而那個中年編劇的戲卻就此走紅。他現在已成爲官職不低的權勢者,我始終沒有妨害他。原因只是,他聽過我的課。爲師之心,總有不忍。

……

我說了這十個例證,大致已經說明了修行的難度。青年朋友們如果遇到了忿然難解的仇恨,讀了這些例證一定能起到很大的緩釋作用。

但是,還有幾個“坎”,我無法跨過。因爲它們超過了我的“排除條例”,突破了最後紅線。

說到這裡,我要插進一段小小的回憶。

二十年前的一個夜晚,我到南方一座城市去訪問一位著名畫家。這位畫家比我年長十歲,並不長期居住在這座城市,卻在這裡有一間畫室。那個夜晚他不作畫,只是與我長談,一直談到深夜。臨告別時,他說還要給我看一樣東西。他從旅行包裡取出一本很舊的畫稿,快速翻到最後一頁,出現一個名單。名單是用黑筆寫的,其中大半名字又被紅筆劃掉了。

畫家告訴我,這是一個“仇人名單”。就是這些人,在“**”中捆綁過自己,毒打過自己,用最殘酷的手段折磨過自己。畫家指着名單的前三名說:“他們也是畫畫的,行刑時專打我的右手,這手被打得半年不能動彈,兩年不能拿筆,三年不能畫畫。他們出於同行的嫉妒,要使我一輩子不能畫畫!”

“這是造反隊的司令,”畫家又指着一個名字說,“他關押了我三次,‘**’結束後清查,他反咬一口,說我是司令,直到一年後兩個關押所的看守作證,才真相大白。”

“你留下這些名單是爲了……”我輕聲問畫家。

畫家說:“我既不會檢舉揭發,也不會報仇雪恨,他們沒有資格成爲我的對手。但現在‘**’的歷史已由他們這批人在僞造,我必須把他們記住。因爲我人生最重要的歲月都毀在他們手上了,我要對自己的生命負責。”

我深深地點頭,又指了指被紅筆劃掉的一大半名字,問:“這些怎麼劃掉了?”

“這些人死了。死一個,我劃掉一個。上一個月,一連死了兩個。我雖然不報復,卻一直遠遠地看着他們。我藉着他們,領悟善惡報應的天道。”畫家說。

“對!”我十分讚許,“讓一切惡人背後,永遠有受害者的目光。這些目光,直通天道。”

——正是那個夜晚,那個名單,讓我想了很久。

不錯,我歷來反對誇張仇恨,也反對在不誇張的情況下仇讎相報,因爲這是世間災難的主要來源。這位畫家,沒有采取任何報仇手段,只是作了記錄,只是投以目光,我覺得很有必要。

你可以責怪他心胸不夠開闊,未能一筆勾銷。但他寥寥幾句表述,已經說清了外部理由和內部理由。

外部理由,正如他所說,“‘**’的歷史已由他們這批人在僞造”。這是必然的,一切作惡者都想把惡漂白,反咬一口,改寫歷史,因此他們成了歷史的執筆者。對此,受害者無能爲力,只能保留一點點記憶和目光,這也算保留了一點畫家所說的天道吧。

內部理由,正如他所說,“我人生最重要的歲月都毀在他們手上了,我要對自己的生命負責”。這似乎是個人理由,但生命只有一次,並不只是屬於自己,因此也與天道有點關係。

讓我感動的是,這位畫家在他輝煌的創作上,始終沒有沾染任何仇恨的印痕。在他的筆下,人間總是那麼純真、可愛、恢宏、飽滿。世界重重地傷害了他,但他還給世界的卻是大善大美。

從那天開始,我也會在空閒之時,對自己心底的貯存,略爲作一點整理。

我知道自己心中,不應該存在“仇人名單”。那麼,降低幾度,說成是“負面心理名單”吧。

與那位畫家的名單相比,我的應該更少,因爲畫家是一個感性人物,我則應該用理性更嚴格地篩選幾遍。如果篩選的結果一個也沒有剩下,那是最好了。

爲了爭取這種結果,我咬着牙,憋着氣,在先前“排除條例”基礎上,再一次把篩選標準定得極端苛刻。

最後定下的標準是以下三條:

一、此人不僅嚴重地傷害了我本人,還嚴重地傷害了我的家人;

二、傷害必須延續二十年以上,至今沒有停止;

三、此人必須是一個權勢人物,拿着自己手上的權勢或依靠着背後的權勢行惡。

有什麼人能符合這三條標準嗎?

我不能不說:有。

有幾個?

四個。

這四個人,利用權勢剝奪了我父親的生存權,剝奪了我的名譽權,剝奪了我妻子的工作權。如此行惡二十餘年,在古今中外都罕見了。本想告訴我的讀者,他們是誰。但轉念一想,這樣的罪惡太容易燃起公憤,他們也有家人,家人應該無罪,那就只好掩蓋名字了。曾想標示出姓氏便於敘述,心腸一軟也免了。

我只能默默地把他們“關押”在我心底。“關押”的方式不妨柔美一點,於是把主使、高官、主編、編劇的姓氏,用諧音合成這樣一個名字:淺芳麗莎。

好了,我終於做了一件難事,完成了一次心理清理的實驗。

在心底“關押”四個名字,並不是把他們當做對手。他們身上的惡,是一種龐大存在的小小呈現,遠遠超過他們的個人責任。請看這四個人,我的淺芳麗莎,行惡二十多年都具有不合常情、不顧常理、不計後果、不知節制、不問天良、不避天譴的特點,似乎被一種“邪靈”控制了。一種來自時間和空間的負面積累在他們身上爆發,他們本人也很可憐。

正因爲來自深遠的負面積累,他們身上所負載的黑暗具有巨大的破壞力,任何人都應該認真對待。

據最新科學研究,宇宙間的“暗物質”總是由“超重粒子”組成,重量是一般質子的1019倍。這種由“超重粒子”組成的“暗物質”,幾乎可以構成一個又一個的“微型黑洞”。一說“黑洞”我們應該有點緊張,因爲科學家反覆證明,這是宇宙間的無底大劫。

若以這種科學現象來比喻,那麼,人世間的那些惡,也是超重的暗物質,形成社會上一個又一個“微型黑洞”。

但是,就個人而言,自己遇到的“微型黑洞”,也有可能激發出正面的精神力量。

星雲大師知道我受盡誹謗,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受辱,是爲世界承擔苦難。”

那夜,我與他在一起圍爐守歲。他這句話,讓我領略了大乘佛教的宏偉本義。

除了這種宏偉本義,我本人對那些惡,還有另一方位的正面感受。

那四個被“邪靈”控制的人,淺芳麗莎,以及被這個芳名蠱惑起來的人羣,對我有益無害。

這是因爲,我生命有可能遭到的最大禍害,並不是誹謗和受辱,而是分割和霸佔。

我在上文曾經提到,我如果不選擇辭職,一定會在很高的官位上奔忙。即使辭職了,還會有許多名譽性質的名號、位置、會議向我殷勤招手。對此我很難徹底拒絕,因爲沒有這一切,在我們社會將會寸步難行。不想寸步難行,就要“勉爲其難”。

但是,這種“勉爲其難”的後果是可怕的。我還會寫出那麼多書嗎?我還會走通那麼多路嗎?我還會發表那麼多國際演講嗎?我還會享受那麼多與妻子相伴的悠閒嗎?我還會沉醉那麼多古今中外的藝術嗎?我還會擁有那麼多讀者和聽衆嗎?

毫無疑問,肯定不會。

但是奇蹟般的,我心中企盼的一切都來到了。

怎麼會這麼好運?

只因爲一些人幫了我。

誰?

就是我前面所說的四個人和他們前後的那幫人。

他們深知把特權和謠言羼合在一起能夠產生什麼樣的孽力,因此也就有效地趕走了一切向我走來的腳步,阻止了一切向我發來的邀約。這就像在我的帳篷外面掛了好幾塊“請勿打擾”牌子,讓我這輩子過得安靜、舒適、自在。

一點不錯,我畢生最大的恩人,就是他們。

這句話的另一種說法是:他們,是以敵對面目出現的知己。

他們的每一個小目的,看似邪惡,但是如果我們不在乎,那些小目的一點點地聚合,卻變成了我們殷切企求的大目的。

即便是他們逼迫我妻子失業那件事,時間一長,也產生了正面效應。我妻子不必辛苦地投入所謂“振興傳統戲曲”的文化自欺並隨之捲入一系列低俗泥淖了,而能一直保持着將東方美學融入現代節奏的悠悠興致,遠離風潮,安適身心,愉悅審美,長葆青春。她現在,肯定比依舊留在那裡,更貼近藝術本性。

另外,我們夫妻倆在受盡驅逐的流浪中,相依爲命,相濡以沫,互爲柺杖,體味到了生命的極致。

這也就是說,只要此心光明,即使是遇到“暗物質”和“黑洞”,也能被光明照耀。

想起了王陽明臨終時說的八個字:“此心光明,亦復何言”。

因此,對於由仇恨引起的種種大惑、小惑,同樣“亦復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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