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頊看了眼謝錦，聲音有些低，道：“你不必擔心，此事與你無關。”
謝錦看向他，抿了抿脣，道了聲：“謝殿下。”
陳頊不追究她的責任，可謝錦心情也沒有好多少，一是陳頊並不相信她，是已經做好了必輸的準備，二來，謝思瑤仍是踩在她頭上，在給自己造勢。
謝錦眼底微沉，這些人把她當成了隨時可欺的踏腳石，可是就沒想過，她這塊踏腳石踩着會不會痛腳。
史官瞧着樓上的兩位王爺不爭了，頗爲頭痛的揉了揉的腦袋，又重新睜開了眼。
樓下邊上的考生聲的催促他快點念榜，史官四處瞟了幾眼，才抖開手中的榜單，從底下往上開始念起來。
“大周長慶九年太舉試進士科二甲第八十九名——”
第一個名字先念了出來，中了的那個考生拼命壓抑着笑聲，臉上的表情卻是欣喜若狂，周圍一圈人紛紛恭喜，但絕大部分人還是在嘀咕着別的——
“怎麼今年二甲這麼少？”
“誰知道呢，可能是題目出的偏吧，今年三甲不是比上次科考多了十幾個嗎？”
謝錦聽着周圍人聲的討論，心中想着之前瞭解的信息，進士科一甲三名和二甲的前十名，會見聖上之後便會被賜予進士及第，除這十三人外，其他的都不會再給進士及第了，因此雖是二甲，這含金量還是有所不同的。
史官繼續念着名字，這榜上雖有八十多人，但唸的也快，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榜上已經被唸了一半。
雲鶴樓內許多考生的名字都中了，是名不虛傳，上頭也有不少大人差人記下了這些考生的名字，等着回頭招攬。
然而除了這些外，衆人最關心的，其實還是謝錦這個史無前例大膽的考了進士科的女，兩位王爺拿她開了賭，雲鶴樓裡所有人都看着呢，耳朵裡是默默的數着念出來的名字。
第四十不是。
第三十不是。
第二十不是。
眨眼間，史官已經念道了快前十，樓內的人大部分已經知道，謝錦這是明擺的落榜了。平王那邊已經傳出恭喜聲，謝思瑤往謝錦這邊瞧了一眼，端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香茗。
“呵，這還比什麼呢，我瞧着那位姑娘根本就是中舉無望了，虧她還坐在五殿下身邊呢，也不害臊。”
謝思瑤身後坐着兩個模樣精緻的少女，一個正是在太學裡辰戌教舍的高凌雪，她聽到這話，嗤笑了一聲：
“你想知道她是誰嗎？哼，她原先是思瑤家中的一個外室出的庶女，養了十來年，長大了卻忘恩負義的與家裡爲敵，至今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太學學生而已，沒什麼特別的，她要是能中舉，那我也能去高中狀元了。”
進士科本來就是所有科目中最難的，多少人十年寒窗苦讀都不能中，她區區一個不起眼的學生，又是女，怎麼可能中。
當所有人都和謝思瑤這種天賦異稟的人一樣麼。
“我還當她有多厲害，原來是謝姐姐家的庶女，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我還是頭一回見這樣忘恩負義的人。”
高凌雪冷笑一聲，腦中想着的是幾個月前謝錦在射御場威脅她的話，轉過頭她對謝思瑤聲道：“思瑤你何必與這種人交手，真是掃興，你可是這有史以來頭一箇中了明經科功名的女，這一次太舉試上，只你最爲出彩，那狀元爺也未必越的過你去，只消等聖上封下太元名號，日後還怕誰能越過你。”
謝思瑤露出淡淡笑容，放下茶杯道：“我不氣，你也不必爲我生氣，她還是有些才能的。”
高凌雪撇嘴，道：“就你心腸最好，連這種人都願意理會。”
謝思瑤眼眸深了些許，正待這時，不遠處突然走過來一道高挑的身影，一隻手拍了拍高凌雪的肩膀：“你到那邊坐去。”
高凌雪皺眉正要生氣，擡起頭看見那人的臉，又收回了方纔的怒氣，笑着道：“原來是崔家姐姐，你是來找思瑤聊天的嗎？”
謝思瑤也回頭，看見站在身旁的少女，嘴角揚起笑容，道：“靈心你來了，坐吧。”
平王聽見她的聲音，回頭瞧見崔靈心的身影，眼眸一深，有些意味深長，手指不停摩挲着拇指上帶着的扳指。
“你之前約我下午見面，有事跟我，是什麼事？”崔靈心沒有坐下，仍舊站着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謝思瑤隱約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可一時又不上是哪裡，笑了笑道：“是有一點關於你家的事，等放完榜我便同你細。”
崔靈心瞧了她一眼，又擡頭看了看對面的謝錦，點了下頭，轉身就要走回她自己的位置上去，高凌雪在她身後道：“崔家姐姐，你何時有空，城南有絕品的芙蓉花在冬天開了，要不要去看看？”
聞言，崔靈心身形一頓，停下了腳步，回頭仔細的看着她。
高凌雪被她的眼神瞧的莫名，有些奇怪：“怎麼了嗎？”
崔靈心忽的一笑，搖搖頭：“沒事，只是覺得人蠢不可救藥。”見高凌雪還是一臉茫然，她又撂下一句：“還有，下次在背後排編別人是非的時候聲一點，都能聽的見。”
謝錦不知道對面有些人正在道她長短，只是凝神聽着史官的聲音。
她的心臟也不知爲何正砰砰的跳，身邊的一切她都感知不到，只能聽到耳邊一個一個名字過去，身周灼熱，是莫名的緊張。
“——第十名，崇州考生……”
已經進入前十，這些人都是能賜予進士及第的，含金量與別的不同，更多人都是從這裡關注。
陳頊臉色漸漸暗沉了下來，雖然早已經知道結果，可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的如此緩慢，配上對面平王漸漸翹起來的嘴角，不亞於凌遲。
公孫羽相比陳頊想的更多一些，樓中已經傳出來不少嘲諷的聲音，謝錦一個不大的姑娘，只怕……
他略微擔憂的瞧過去，卻見謝錦雙目直直的盯着樓下的史官，額頭漸漸的冒出了一片細的汗珠，似乎什麼也沒有聽到。
這反應有些奇特，公孫羽覺得奇怪異常，正要再仔細瞧瞧，耳邊就聽對面平王的聲音響起：“五弟！”
沉寂了半晌的陳頊擡起頭，聽着他道：“如何，這局該是爲兄贏了吧，放心，沒什麼難事，你只要把東庭山金鱗衛送與本王便好了。”
聞此言，不止是陳頊，就連樓上其他大臣聽到也是一陣愕然，這平王一貫猖狂，可沒想到現在已經到了明目張膽討要禁衛的地步。
陳頊面色難看，公孫羽擔心的瞧着他，欲言又止：“殿下，這……”
陳頊擡了下手，緩慢的站起來，口中有些許苦澀之意，望着有些盛氣凌人的平王，他張開口，準備忍痛答應，卻不想就在這時，樓下被人忽視了半天的史官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
連着唸了半天的名字，他嗓本就不適，這又是大冷的天，一個噴嚏下來，幾乎整個雲鶴樓的人都在看着他。
史官也是淡定，被這麼多人瞧着也不緊張，揉揉鼻，又展開了手中榜單，瞧着緊靠上頭的一個名字，眉目凝重，神情鄭重，頓了好一片刻，他才高聲念道：
“大周長慶九年太舉試進士科二甲第三名——太學考生，謝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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