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江將那杯香茶放到她面前，嫋嫋茶香一點點的飄起，他莞爾一笑道：“我雖是寄人籬下，不過後院只我一人在，你大可在此偷閒，不必拘束。”
謝錦擡頭看了他一眼，不可避免的被那些茶霧撲到了臉頰，晏江現如今這麼享受的度日，她出這種話是不是有點擾人清閒。
不過這猶豫也只是一瞬，看着他半眯着眼似乎舒服悠閒到已經超脫世外了，謝錦沒來由的一陣不爽，抓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我最近是有個難題，不知該如何抉擇。”
晏江想要拿棋的手停了下來，眉目溫潤，面向她道：“是什麼事？”
謝錦頓了一下，將茶杯放下，神色略有些苦惱的道：“我有點想考進士科，但不知該不該考。”
這個問題她是改了一下。
曾經她是很堅定的要考進士科的，她有自己的打算，她並不甘願做一個底層的人物，不想讓別人肆意欺辱，想讓姐弟兩個都能過上好日。但是前幾日周錚的一番提醒，讓她找到了一直被忽略的一個盲點。
那時候她想的是靠着辛博士的引薦，探探那位批卷先生的口風，瞭解一下她考進士科的中舉的可能性到底大不大，直到昨天晚上她也還這麼想的。
不過今天到了晏江這裡，她突然就改變了主意，或許她應該聽聽晏江的意思，萬一她並不適合考進士科呢，若是她明明不適合，卻強撐着去了，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那豈不是更糟糕。
來晏江曾經也勸她參加太舉試，只是那時候她不知道女官的用處，沒把這個當回事，直到現在，她纔想起該聽聽晏江的意見。
若是她考進士科沒什麼用的話，她就不浪費那個時間，而是改考其他科目了。
晏江在她話的時候也依舊是悠閒的姿態，只是漂亮的眼眸中滿是認真的神色，能看出來他是在認真傾聽並且思索。
他見謝錦把杯中茶喝完了，輕笑一聲之後又給她續了一杯，纔不急不緩的道：“你想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考進士科，何不去問問批閱進士科試卷的先生？”
謝錦聞言一怔，接過他遞來的茶杯，纔是一嘆，看着他的眼睛道：“這世上還有什麼事能瞞的過你呢？”
她不過是才提一句，晏江就已經直切要點，抓住了她最開始的目的。
毫無疑問，她的所有想法，晏江都是明白的。
聞言，晏江只是灑然一笑，道：“進士科試卷向來是最重要的機密，通常是由三人批閱，批閱前由翰林院收錄，批閱後由絲綸閣主管名錄，草擬榜單，上交皇上，最後敲定才能公示。這批閱試卷的三人中，有左相歐陽靖夫，殿閣大學士宋安，大司成祁博文。”
好傢伙！謝錦一聽這一串名頭就知道來頭不，左相就不必了，殿閣大學士是正二品大員，大司成是皇帝之師，哪一個是等閒人物。
若她真冒冒失失一個人跑過去拜訪，不被攆出來纔怪呢。
晏江笑意宛然的看着她，慢慢道：“雖然試卷批閱過後還要交給皇上過目，不過結果基本就不會再變了，所以這三人對於進士科情況最爲了解。”
謝錦有點口舌發乾，因此又將一杯香茶一喝到底，才道：“我怎麼才能見他們？”
晏江有些慵懶的又給她續了杯，慢慢道：“若你現在想去，我稍後換衣便同你前往。”
他這話的隨意而悠然，彷彿要見的只是一個極爲普通的人，而不是三個能夠震動朝野的人。也許不認識他的人以爲他是在大話，但謝錦明白，他真的能夠做到。
“我若想去見他們，該去見哪一個好呢。”是大司成還是大學士，反正總不能是左相吧。
晏江慢慢悠的站起來，輕輕搖了下頭：“都不是，是大提學。”
大周朝不設三師、三公之位，取而代之的是大提學。
而大提學也並不像是三師、三公那樣純粹的榮譽官職沒有實權，他是有實權的，並且這個官位也有些特殊，不熟悉官場的人壓根就不清楚他的定位，從外邊上看，他暫時是屬於欽天監的。
謝錦本來很疑惑爲什麼要放着批閱試卷的人不見，反而要去見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物。可等到晏江與她解釋之後，她就明白了。
進士科試卷不知凡幾，按照規矩，太舉不同科舉，凡在戶籍所在地參加完基本的鄉試並且通過之後，便可進京趕考，太舉不同的是，中間省略了府試，凡考生拿到文士的推薦名帖，就可以直接參加考試了。
這其中不乏有進士科明明不行，但偏要考來試試的考生，這些試卷混在進士科卷宗裡，就像是初中生的試卷夾在了高考試卷中，明眼一看就不可能中，但也要費工夫把它挑出來。
可批閱試卷的就只有三個人，他們哪有這個功夫，所以這件事就交給大提學了。
不懂得這其中彎彎道道的人，自然以爲試卷送上去就直接批改了，而從來沒想過還有初步過濾這一。
謝錦聽完晏江的解釋，頓時就明白過來，也清楚了爲什麼要見這個人。
大提學的這項工作起來不好聽，就是個挑渣宰的，但實際的權利卻比任何一個都大。
試想一下，若是他不喜歡哪張試卷，直接挑出來就丟掉了，管那三個批閱試卷的人怎麼看呢，就算有人欣賞，也壓根到不了他們的手上啊。
明白了這其中干係，謝錦頓時心生警惕，仔細檢查了自己的精氣神是否充足，並且在路上詳細的詢問了晏江這位大提學的性情爲人，什麼愛好，有什麼顧忌，就算不能招人家喜歡，也務必不能讓人家討厭了。
她在路上做的準備工作不少，奈何到了大提學府上，她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無用功，純是白做了。
大提學是個年約五十歲的大胖，面帶黑鬚，人矮肚大，油光滿面，笑的時候兩眼一眯只見縫隙，彌勒佛一樣。
而就是這樣一個貌不驚人的胖，竟然和光風霽月、鍾靈明秀的晏江是一對往年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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