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呢?
謝錦有些慌亂的想,昨天他看着還好好的,除了吐血,他的眼眸一直都在溫柔的看着她,那時候明明是沒事的。
謝錦想起最後,他了最後一句話後就昏睡了過去,是不是就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看不見了。
那他黎明醒來的時候還這麼淡定,像沒事人一樣,若是他不,是不是她到與他分別之時還發現不了?
怎麼就會這樣呢,所謂天災人禍,一定要都聚全嗎?
謝錦有些惶惶然,前一刻還對他心生莫須有的怨念,下一刻,她又急的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減輕他的痛苦。
腳下震動還在繼續,白色一點點的蔓延過來,他們所在的這個山頭還是有些矮的,那些落下的雪塊不斷堆積,積壓,然後蔓延,很快就能到他們這邊,像無情的洪水一樣把他們沖走。
“你看得到,快上去吧。”晏江眉目溫柔,失去視力,他的眼眸依舊黑的純粹,眸中印着周圍的冰雪,深的不可見底,“只要等上一時半刻便會停止,不要慌。”
他的聲音冷靜而理智,帶着溫和的聲色,輕易撫慰人心中不安的皺褶。在這個生死關頭,他依舊沉靜的站在這裡,好像對一切都漠不關心,即便馬上就要死去,他還是這麼的淡然。
謝錦望了望一點點推移過來的白色“洪水”,彷彿高速公路上失控的汽車,那些雪堆瘋狂的涌過來,眨眼間就已經到了跟前。
時間再也等不及了,謝錦一咬牙,抓住身邊的灌木向岩層攀上去。
那岩層極陡,空間極窄,坐兩個人很勉強,尤其是,爬上一半她才發現,那岩層下面便是深深的山谷。
即便不如懸崖看着可怕,可深不見底的山谷與懸崖又有什麼區別,掉下去依然是粉身碎骨。
謝錦咬牙向上爬,站在高處她更能看到遠處的雪洪清晰的涌過來,所遇之處,吞噬一切,岩層越往上越陡,難以攀爬,謝錦手下發抖,她要給晏江留夠足夠的時間上來,因此半點也不能耽擱。
可是這種高處,下面便是直通山谷的斜坡,她縱使有心,手上也無力,速度慢的連她自己都焦急。
彷彿是感覺到了她的難處,晏江指尖推鞘,錚的一聲,劍刃翻出,插在了巖壁的一塊凸起石塊上面,恰在謝錦腳邊。
踩着劍刃,很容易就讓她走完最後一步,她穩住身形,瞥見雪塊已經涌到跟前,冰寒的氣息撲面而來,像是比山間狂風還要凌厲百倍的劍刃,浩浩蕩蕩,聞之喪膽。
她連忙回身,伸手往下,準備拉住他,卻見晏江蒼白的臉容上露出一個有些複雜又有些奇妙的笑意,他的臉容還是雪一般的蒼白,但在那蒼白之上,彷彿又有了一點什麼不一樣的東西。
謝錦驀然驚恐的瞪大眼睛。
她的手還懸在半空中,但是那道白色的身影卻如同在做最後的訣別一樣,隨同那些瘋狂涌來的雪塊,一同落入了不可見底的深谷。
這一切毫無預兆,在謝錦震驚的目光中,她眼睜睜的看着晏江沒入黑暗。
謝錦怔怔的靠在冰涼的岩層上,她周圍的空間十分狹,兩米多高的雪堆不時從她身邊刮過,像是瘋狂的獸羣。這塊巖壁只坐她一個人都十分勉強,加上晏江,或許兩人都會葬身雪海,如此死去。
所以他選擇了讓她一個人生存嗎?
謝錦心裡空落落的,頭腦中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好像所有的機能都在此失去運轉的能力。
這怎麼可能呢,他是那麼一個薄情寡義之人,他沒有血淚,沒有心,身上又揹負着血海深仇,怎麼可能就在此死去呢。
晏江一直都是一個略顯柔弱而又美麗的人,他溫柔如斯,心卻硬如堅鐵,牢不可破,無論遭受再大的折磨,他的意志力都宛如山嶽,不可撼動。
可如今在這天災面前,他也服輸了嗎?
望着身前的雪堆與山谷,謝錦怔然失神,她腳下還是晏江方纔插入巖壁的秋水劍,劍身泛雪,點點瑩白,薄薄的劍身正在不住的顫動,彷彿在爲失去的主人而哀慟。
腳下雪堆瘋涌,沾溼了她的衣襬和裙角,有幾次都險些將她從巖壁上衝下來,她唯有緊緊的抓住秋水劍的劍柄,才得以支撐下去。
只是這樣的堅持何時才能到頭,下方的山谷就像是她心口撕裂的大洞,呼嘯着灌進來冷風,疲倦就像潮水一樣,將她的空白的世界淹沒。
當又一次巨大的雪流涌過來時,謝錦抓着劍刃的手腕被一團冰雪擊中,虎口一鬆,整個身都歪了下去。
下方便是深不可見底的幽谷,一旦落下去,便是九死一生,難看的便是粉身碎骨。
只是不知爲何,在脫力落下的那一瞬間,謝錦心中並沒有半分的恐懼,有的是莫名的解脫和隱隱的嚮往,彷彿這纔是正確的舉動,這纔是正解,她從一開始就該這麼做。
不是第一次從高空中下落了,但是這次,她並沒有伸手抓住坡邊上任何的東西來穩住身形。最後一眼看着上面依舊瘋涌的雪流時,謝錦心想,她一定是瘋了。
……
感官中再次有意識的時候,她聽到了涓涓流淌的細流聲,臉頰邊癢癢的,似是有誰的髮絲在邊上浮動,輕柔的如同暖春的和風。
有什麼東西輕輕的觸碰了她的臉頰,眉心,或是鼻尖,帶起一點點的微癢。
謝錦在黑暗中恍然憶起陷入黑暗之前,似乎高峰雪崩,她在一處還算是安全的巖壁上,然而她很愚蠢並且完全失去理智的,隨着雪流掉入了深谷。
莫非此處是地府?
謝錦睜開了眼睛,星辰一般的螢火蟲從幽暗中漫漫飛來,在她身邊經過,好奇的停留一陣,而後才繼續旋舞,她微微動了動手臂,那些螢火蟲受此驚擾,瞬間騰起,浮光縈繞,宛若幻影。
那一瞬間,謝錦以爲自己走進了盛夏。
一雙漆黑的眼眸在靠過來,裡面如深不見底的幽潭,點點星光照不亮他的瞳仁,只是那純粹的黑色裡,是明顯的無奈。
“你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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