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大口的喘着氣,額頭滴下汗水來,擡起頭,不可置信的看着晏江的背影。
“我早與你過,在龍淵閣這麼久,你都沒有記住我的名字麼?”
晏江緩緩的將劍插入雪地中,劍身上的血跡一點點沒磨洗掉,他從容不迫的站在原處,姿態隨意,彷彿他剛纔根本就沒有動彈過。
黑衣男目中終於露出一分懼意,他捂着不住流血的胳膊,此時纔想起,晏成瑜此人不僅劍術超絕,同時毒醫雙全,在動手時,也最喜歡用毒。
他的傷口創面比以往受傷時來的都要大,若是中毒,不時便會攻入心脈。爲了殺一個不相干的人,賠掉性命不值得。同樣的,君報仇,十年不晚,再留在此地,他必死無疑。
想到此處,他指尖連點,封住了胳膊周圍的穴道,撐着劍站起身後,來不及再管謝錦的事,調頭就走,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在他走後,晏江才慢慢的將被白雪清洗乾淨的劍抽出來,收回劍鞘中。謝錦看着他隨意漫然的動作,眼神冷淡,手指緊握一番,她抿住嘴脣,轉身就要走,卻見那蒼白的面容上陡然出現詭豔的顏色。
定睛一瞧,是一縷鮮血從他脣角中緩緩溢了出來。
謝錦不禁瞪大了眼睛,眼中是同樣的不可置信。
晏江是面對着她,看着她這表情,不由淡笑道:“是沒見過我使劍術的模樣嗎,是不是……”
他着,才見謝錦的視線並不是在對着他的眼睛,而是緊緊的盯着他的下巴,他微微一怔,察覺到什麼,擡起手指在嘴角一拭,沾染了滿滿的鮮紅。
看見那顏色,晏江並未有絲毫的驚慌,反而有些無奈的笑道:“還是被你看見了。”
才完這句話,他嘴角就像是被打開了什麼開關一樣,大股的血液順着下巴流了下來,染紅一片衣襟,觸目驚心。
謝錦倒抽了口涼氣,看着他雪白的衣衫迅速被鮮紅滲透,一瞬間五味陳雜,胸口的情緒滿的繼續都要溢出來。
黑衣男的沒錯,他已經是強弩之末,再沒有半分力氣追捕,什麼守株待兔,什麼坐等收穫都是假的。在馬車中他一劍擊退黑衣男已經是用盡力氣,所以在帶着她跳下馬車後,他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躺在地上。
而方纔,黑衣男去而復返,他又與之交手,已經是竭盡全力,之所以不回身,用一隻手交手,不是他武力強大到了可以蔑視一切的地步,而是想營造出一種強大的錯覺,嚇退黑衣男罷了,這纔是真正的詭詐。只是身體的殘敗使得他再也承受不住,黑衣男才一走,他就控制不住了。
什麼再也不見,什麼趕她走,全是假的。
不只那些溫言軟語,連那些冷嘲熱諷也全是假的,他嘴裡就沒有一句真話,謊話連篇,他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騙。
謝錦慢慢的走過去,面上是一種不出來的冷然,晏江笑了笑,神情依舊是漫然,毫不在意,好像流血受傷的人不是他一樣:“我傷勢未愈,是以藥物強行提取內力,只能撐得一時,若他再來,我便無法保你了。此去下山雖然有些遠,但天黑之前總能到的。”
若是與他留在一起,黑衣男再次察覺到不對勁的話,再次去而復返,他就沒有辦法了。
“阿錦,”雪地冰涼,他毫無所覺的坐在地上,將謝錦要伸過來的手抓下,他的面容蒼白如雪,卻異常的清晰,動作輕緩而優美,他擡起蒼白的手,觸到謝錦的臉頰,涼的如同地裡的冰石:“回去吧。”
日頭西斜,雪地裡泛起一點點金黃,背後是不見邊際的白雪,他的眸光模糊,卻還是溫柔如初。
謝錦聽到他生氣漸低的聲音,頰邊冰涼,不知爲何,她心中涌起一股恐慌,好像什麼東西就要失去。
“你到底如何了?有沒有藥吃,傷口在哪?你到底吃了什麼?”
她聲音極大,有些像吼。雖然不清楚強行提取失去武功之人的內力的藥到底是什麼,但想也知道,這種藥吃了之後副作用一定極大。
原以爲他武功恢復,是內疾治好了,卻原來,這一切也都是假象。
他不是有很多手下嗎,他手下中武功高強的人不是很多嗎,爲什麼一個都沒有帶來,他一個人到此到底是爲了什麼。
只是要利用她而已,找個人抓她回去便好了,至於這麼以身犯險嗎?
她有這麼大的利用價值嗎?
晏江神色未變,依舊從容淡然:“阿錦,沒有藥,我只是脫力了,睡一覺便好。”在他的言語裡,一切還是那麼微不足道,彷彿任何的折磨都像是不存在一樣。
謝錦一見他這模樣,心頭火氣乍生,燒得不明緣由,可是驀然的,她又想起姬流火的話來,這是一個從便受盡磨難的少年,他的一生中,從未有過任何美好的景緻,磨難已成風景。
怎麼會這樣呢。
謝錦心頭驀然有些難過,前一刻她驚怒不已,怒火中燒,恨不得永生不見,下一刻見他如此,卻難受的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代替他承受痛苦。
頭頂上出現了一絲絲的涼意,只是謝錦並未察覺,依舊看着晏江。十幾年的內疾,怎麼可能只是睡一覺就好,在這種荒郊野外的雪山上,睡一夜,只怕她明天就可以上山給他收屍了吧。
“不能睡。”
謝錦扶住他,靠在自己身上,兩人捱得極近,他身上的氣溫低的嚇人,像是冰塊貼在身上,她強忍了好一會,才停止住身體打寒顫。
“阿錦,你先下山去吧。”看出她的意圖,晏江想要起身離開她,但是手上卻使不出一點力氣來,柔弱的連個女都不如,他無奈的笑笑,“此地嚴寒,若你實在捨不得我,回去之後再找人來救我好了。”
他語調清晰柔和,又帶着幾分調侃之意,可謝錦絲毫不與理會,依舊用雙手握住他冰涼如玉石的手。眸中是令人難以忽視的堅持。
她不能走,不僅僅是一個選擇,也無關理智與利益,只是——
她怕她走了,就真的,永生再也見不到了。
*v本\文5來自\*/**\ .G ZB Pi. bsp; Om ,更4新更2快3無彈*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