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夜風微涼。
月亮由圓變彎,月華如水,清輝傾灑在青石大道上。
一輛馬車緩緩行駛,噠噠的聲響清脆流暢,正是從城北駛向城東。
一些地方此時正是歌舞昇平,夜的生活纔剛剛開始,而城東的坊市現如今早已關閉,只餘大道兩邊垂掛的燈籠和幾家客棧還亮着燈光。
馬車內,謝錦睡的正酣,兩隻爪抱在臉前,一雙犀利杏眼緊閉,眉目彎彎,顯得極爲乖巧。
在她旁邊還坐着另一名少年,姿態悠然從容,慵懶的靠着車廂,一雙眼眸微側,深不見底。
這少年正是晏江。
他近日才得兩壇價值千金的崇雲酒,特意開了一罈出來,卻沒想到謝錦的酒量如此…不堪。不僅如此,崇雲酒喝着甘甜,後勁卻極大,酒量稍好一些的可以多喝兩杯,酒量差的沾之及醉。
而像謝錦這樣的一杯倒他還沒有接觸過,想想方纔她把酒當茶,一口氣喝了兩大杯,只怕明天早上能不能醒來還是個問題。
晏江深不可測的目光漸漸移到謝錦的臉上,仿似在剖析什麼,這容顏醒着時似男兒一般英挺明朗,生機勃勃,睡着時卻恢復了本性,完全沒有白日的堅強和兇悍,臉蛋紅撲撲的,這只是一個乖巧的女孩。
他目光又下移了幾寸,落到那白皙纖細的脖上,一根鮮豔的紅繩輕輕系在上邊,紅繩的一端似乎又繫了什麼東西,隱入衣襟。
點點隱約的玉色從中透出來,晏江似乎想到了什麼,眸色中透出一抹複雜。
他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靜靜的注視着那根紅繩,清澈而幽深的眼眸中不摻雜任何情緒,清雋俊秀的面容上也僅僅是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沉思而已。
久久不動,他似乎已經如入定一般。
夜風微拂,就在馬車轉了個彎,馬上就要到城東永昌街頭時,一股強風吹進來,拂開了車簾。
時遲那時快,就在那一剎那間,晏江思緒迴轉,身立即矮了兩分,“篤”的一聲,一柄利劍插在他方纔坐着的位置,劍柄微微晃動。
“是誰?”
馬車未停,外面的車伕大喝了一聲,隨後只聽破空聲響,外面的聲音陡然變得雜亂,似乎是兩人纏鬥起來。
晏江眉頭一扣,眉宇間浮現淡淡的思索之色,卻是按兵不動的坐在馬車裡,淡定從容,仿若遭遇驚變的人不是他一般。而謝錦因爲喝了兩杯崇雲酒,早已爛醉,完全不知此刻發生了什麼。
“來者何人?”
外面車伕又是一聲暴喝,緊接着身騰空而起,去追那逃跑的黑衣人。
也就在這時,晏江口中輕輕的吐出了幾個字眼:“調虎離山之計。”
話音弗落,就聽馬車壁上一聲響,一個黑影出現在車窗旁,又一柄利劍直指車中兩人。
彷彿是因爲車簾掀起,有風吹進來了,謝錦無意識的嘟囔了兩句,身翻轉,兩手在旁邊一抓,抓到了一個正合適的東西后便噌了兩下,又睡了。
“呵呵,你們兩個倒是夠波瀾不驚,這個時候還能抱在一塊。”
那黑衣人一手把玩着劍,一張臉孔完全被黑巾遮住,只留下一雙極爲普通的眼睛,那眼睛中滿是看死物的嘲諷。
“不如閣下的好雅興。”晏江手放在謝錦背上,隨意的一笑,神情極其坦然淡定,彷彿他對面坐着的不是奪命閻羅,只是一個夜半找他聊天的好友。甚至感受到謝錦抱着他腰的手動時,他還輕輕的拍了拍,似在安撫她的情緒。
“少廢話,把蝴蝶玉交出來,我可以給你個全屍,讓你死的痛快一些。”
晏江輕輕的閉了下眼睛,眼底帶着一絲不明的神色,悠悠然輕笑一聲:“你才從雁歸樓逃出來,傷都沒好,何必急着來打劫呢。”
黑衣人一僵,一種被識破被看透的慌亂涌上心頭,讓他不如方纔的淡定,但隨後他的目中燃起一股怒火,手中長劍一挽,直指晏江:“把東西交出來,你那個車伕已經被引走了,別想耍花樣。”
“我想你是忘了我是誰了,”晏江神色淡淡的,一聲嘆:“離京四年,似乎很多人都已經將我忘了。”
那黑衣人陡然一驚,四年前一些片段如噩夢一般襲擊了他,讓他蒙在黑巾下的臉有片刻的慌亂,雖然強打起精神,但握劍的手已然不穩:“別再了,我知道你是在虛張聲勢,快點把東西交出來,我可以饒你不死。”
晏江這次已經是有些憐憫的在看他,輕輕搖搖頭,不再話。
那黑衣人身有些僵硬,雖然面上看着沒什麼,但他的心實則已經被無邊的恐懼包圍,四年前噩夢一樣的情景再次向他撲過來,即便他擁有強大的武力,但是理智已經被那些恐怖的回憶所消磨,他再看晏江時,只覺得那是一個披着少年皮的惡魔,讓他恐懼到連劍都擡不起來。
“不,你是騙我的,若你身邊真有人,怎麼還不來救你。”
晏江笑了笑:“你果真是個蠢人,當然是爲了抓到你送回雁歸樓,好讓你們樓主承我一個情。”笑意中有一點點的狡黠。
他的手還是放在謝錦的後背上,謝錦兩隻手摟着他的腰睡的正香,也背對着那個黑衣人,叫他看不清謝錦的臉。
若這人還有哪怕一丁點的冷靜,能夠想到用謝錦來威脅晏江,都不至於讓他陷入如此被動的境地,但他完全想不到了,全部心神都被雁歸樓三個字所充斥,他已經萌生了退意。
就在黑衣人內心掙扎片刻,最終咬牙準備退走之時,耳邊破風聲響,遠處踏枝飛來一個人影,伸手直接向他擒來,正是之前那個被人引走的車伕。
黑衣人反抗了不到一刻鐘就被擒住,點了穴道立在車外不能動彈。
這隨行的車伕功夫顯然是極高的,他雙手一抱拳,對晏江行禮道:“屬下該死,中了別人的調虎離山之計,萬幸公無事,待回府後屬下會向殿下請罪。”
這車伕竟是瑞王府上的人。
黑衣人被制住,但他嗓是完好的,此刻他神情中顯然有些不可置信,從車伕的話中,他能聽出來,晏江剛纔身邊根本就沒有別人。
“晏成瑜,你騙我!”
這聲嘶力竭的怒吼,在無人的夜間顯得極爲淒厲恐怖,那黑衣人的目光中彷彿要噴出火來。
晏江似笑非笑道:“我何時騙你了,我是真的要把你送回雁歸樓。”
黑衣人被扭住身,目中滿是怨毒,毫無逃生希望的這一刻,他完全明白過來了。
晏江分明是故意讓車伕中計的,那車伕是陳頊的人,他不想讓陳頊知道什麼,所以將計就計讓他的同伴把人給支走了,可笑他還一直被這個人用四年前的回憶所迷惑,甚至都忘了用晏江一直護在懷裡的那個人威脅。
但這不能怪他,是這個人太可怕了。
重新回來,還是一樣的會洞悉人心。
在性命完全無法保障的時候,竟然還能編造出謊言擊潰他的信心,他敗在了那一份從容不迫的氣魄下。
“把人送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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