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今天我叫你過來,是有件事要跟你。”
謝成良自個兒醞釀了半響,到頭來還是放棄了感情鋪墊,了正事。
“你有沒有想過,跟你弟弟一起去族學裡讀點書?”
謝錦奇怪的擡起頭去看他。
兩人至此纔有了點話題可聊。
謝成良此人不上是好是壞,不過是個紈絝弟,有點好脾氣的風流鬼罷了,其實的難聽點就是一草包。他跟謝老夫人不同,倒沒怎麼找謝錦的麻煩,只是問她願不願意進族學唸書,最後提及謝弈時,又給了她幾兩銀,囑咐她買點好吃的。
大周女地位不算低下,甚至比較推崇才名,女是可以讀書入學的。
這事要是擱在其他人家裡,再正常不過了,可是擱在謝家,謝錦就總有一種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的感覺。
可是仔細的想了一番,她又不覺得謝家能從她身上討到什麼,最後只能認爲這是謝老太婆冤枉了謝弈給的一點補償。
來她從到大上學十幾年,各種義務、高等教育都接受了個遍,現在纔不要再進什麼族學和一羣蘿蔔頭搖頭晃腦呢,因此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
而謝成良也不堅持,給了她一錠銀就讓出來了。
這麼無風無波的,雖沒有讓謝錦對謝家有了好感,但對謝成良卻有了一些改觀,似乎也不像她想象中的那麼無用。
此時冬季過去,初春的暖風一點點灌進這座江南名城,頭頂陽光不炙不烈,暖的讓人想打瞌睡。
跟在外院忙碌的李大娘打了聲招呼,謝錦便揣着一點碎銀出門去醫館看謝弈了。
隨着天氣轉暖,金鳳街上人也漸漸多起來,街道兩旁店鋪俱開,路邊的攤擺滿,貨郎的聲音隔的老遠都能聽個清楚。
謝錦東瞧瞧西望望,看到幾樣吃食,嘴裡邊有點饞了,便想着等謝弈回家了,就買給他吃。
路過周段氏的鋪時,她下意識的看去,卻不想人沒看到,只見到兩張緊閉的黑門板。
周段氏今天竟然沒開門。
這可就不對勁了,跟她相處的那幾日,謝錦早就知道,周段氏已經脫離了夫家,連兒都不要了,現在就是自己過自個的。再者她的家就在鋪後面,兩處相連,近的很,走幾步就能過來開店了。今天沒來,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這段時間季節交替,冷暖變化大,沒個定數,很多人都染風寒了。周嬸一個人生活,別是生病了吧?
謝錦心裡擔憂,有心過去看看,可走到門口才發現自己並沒有周段氏家的鑰匙,這鋪一關門,她就沒有法進去。
在門檻邊來回轉了兩圈,她又覺得自己是大題做了,也許周段氏是走親戚去了,或者是去別的大街買東西了,再現在的鋪也沒規定每天都要開業,誰有個閒事,還不隨手就把門關了。
這樣想着,她又不擔心了,轉頭向前去了醫館。
結草堂今天莫名其妙的多了很多人,來看病的從裡面一直排到了大門口,還沿着牆角拐了彎,足有幾十個,多數都是女。
謝錦心裡覺得古怪,難道是她一直誤會了,結草堂裡那個年輕大夫其實是婦科的?
好在她今兒穿的是男裝,比那些釵環滿身的姑娘家伶俐的多,瞅着門旁的縫隙就鑽了進去。
屋裡邊比外面更吵,雖這些十幾歲的姑娘的聲音清脆動聽,可一羣人聚在一起話,還是聒噪的像鴨。
這結草堂統共就一個大夫,一個夥計,今天一下多了這麼多人,大夫在前坐堂,那夥計早就分身乏術,見她來了,連話都不出來,只伸手指了指裡間病房。
謝錦會意,也不敢在這裡和這羣恐怖的女人比,腳底抹油,轉眼就溜進了病房。
病房裡要比外面清淨多了,一進去就只有一個熟悉的聲音,滿含着欽佩:
“原來是這樣,這段我苦惱了很久,問了夫很久也沒得出正解,江哥哥,今天真是太謝謝你了。”
“無妨,這段本就艱澀難懂,你這個年紀能讀成這樣,已是很好了。”
這後來的聲音清越好聽,如雲卷霧,如玉擊盤,佼佼少年,卻是長了一幅令人豔羨無比的嗓。
謝錦只覺得自己的耳朵都癢了一下,她擡頭看去,正見牀邊一張木桌上放着一本書卷,謝弈坐在外面探看,滿臉孺慕,而裡頭則坐着一個十七八歲模樣的少年,正是昨日傍晚爲謝弈治傷的那個,他側臉優雅清雋,泛着瑩潤的光芒,卻是在講解那書卷中難懂的一段。
兩人沐浴在窗外照進來的陽光下,那悠然閒適的模樣將門外的喧囂完全隔開,彷彿這醫館已經變成了兩個世界。
關上門的聲音雖輕,還是驚動了桌邊的兩人。謝弈率先轉過頭來,看見她,嘴角頓時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阿姐!”
謝錦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純粹的笑出來,笑容裡不摻雜任何負面的情緒,就像是真正的十四歲少年,如同青樹,欣欣向榮,充滿生氣。
受了他一段日白眼的謝錦不禁受寵若驚,三步並作兩步地走過去。
雖謝弈的精神看上去不錯,不過畢竟是捱了一頓鞭,昨日那滿背的傷還在她眼前晃盪,不由得讓她擔心。
“背上怎麼樣了?你這樣坐起來傷口有沒有掙開?”
“沒有阿姐,我只是坐着,沒有亂動。”謝弈臉龐反着一絲紅潤,不像昨日那般慘白,神情還帶着點興奮,是因爲書上的一段文字被解出來了。
謝錦也是從學到的大的,能明白那些熱愛學習的人解出一道難題之後的興奮感,看什麼都順眼。這不,連帶着對她都露出了好臉。
看着他帶笑的臉,謝錦也忍不住開心,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目光轉向了一邊的少年。
“阿姐,江哥哥也住在這裡,原來他也是在這裡養傷的!”謝弈立刻道,那晶亮的眼神,那幸福的語氣,好像這少年纔是他的親姐姐似的。
謝錦心裡不禁有點吃味,頗爲幽怨的望過去,卻撞上了少年如墨如潭的瞳孔。
那是一雙深邃無比卻又清澈無比的眸,形狀很好看,卻讓謝錦看着有點驚奇。
撞入這雙眼睛,就彷彿入了迷宮,他的瞳孔明亮,如同淺淺的溪,清楚的映着她的身影,可再往裡面看,卻彷彿陷入無底深淵,難以見底。
兩人默默對視片刻,時間很短,不過一瞬,就在謝弈驚訝的目光中微笑開口。
“不知你身上的毒可解了?”
“還要多謝姑娘那日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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