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舒太醫一家自得了皇上批准回鄉,一家人便瀟瀟灑灑,連日裡往江南趕去。一路上走走停停,遊山玩水,好不愜意。這日已近江蘇地帶,舒太醫掐指一算,還將近一日路程便可回到家鄉了,心裡不由得百感交集。
他對身邊的夫人說:“夫人啊,過了前面那道埡口,就是江蘇的地盤了,我們就快到家了。天也不早了,等翻過埡口,我們便找一家店歇息吧,明日一早再趕路。”
夫人點頭稱是。女孩兒依偎在母親身旁,聽這一說,馬上來了精神,拍着手歡樂地叫嚷到:“啊,真是太好了!我們終於可以回到江南水鄉了!”她伸出胳膊纏住母親的脖子問到:“母親,到了老家後,你會准許我去划船嗎?”
“不行,掉進河裡怎麼辦?”母親故意逗她說。
“那我要學會游水纔是。”女孩兒天真地說。
“胡說,哪有大家閨秀學游水的!”母親馬着臉回答。
女孩兒一吐舌頭,做了一個鬼臉,笑嘻嘻地說到:“母親你不是說,到了老家鄉下,我們便自由如山間的鳥兒嗎?怎麼到了鄉下還要做大家閨秀啊?”女孩兒問完,撅起了嘴巴。
“哈哈——”
舒太醫被逗樂了,他笑着打趣到:“等到了鄉下,就把你當成一隻小羊,放山上去吃草。”
“好啊,好啊!”女孩開心地笑了,將兩隻手放在頭頂上,做成了一隻羊,“咩——咩——”地學着小羊叫。
“瞧這孩子,樂得——”夫人也掩飾不住歡喜的神情。
看着此情此景,舒太醫不由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頗有感慨地對夫人說:“還是夫人聰慧想得周全啊,離開了皇宮那個是非之地,遠離了那些名利紛爭,迴歸自然,這纔是作爲醫者的最好歸宿啊!感謝貴妃娘娘的成全——”舒太醫說到這舉手向京城方向作了一個揖,繼續說:“從此我舒太醫便是民間的舒大夫了,能爲天下所有百姓服務,這纔是做大夫的最大用處啊!……”
正在感嘆着,突然一陣馬蹄聲夾着勁風撲面而來,舒太醫忙令馬車伕將自家車輛停靠一邊,但馬車伕還沒來得及將車輛停靠到一邊,便被一對黑衣人給擋住了去路。但見這五六個黑衣人,全部用黑巾蒙了頭和臉,只露出一雙眼睛,他們將舒太醫的馬車團團圍住。帶頭的黑衣人將馬橫在舒太醫的馬車前,從鼻腔裡發出冷冰冰的聲音,問到:“車上可是舒大人?”
舒太醫掀開車上的簾子,探出頭來,見來者氣勢洶洶,心知不妙,便急中生智到:“本人不是什麼舒大人不舒大人的,本人姓李,是前面莊戶人家,因攜家眷回孃家,所以路過此地。壯士想似認錯人了吧。”
那人哼哼冷了一聲,拿眼睛盯着舒太醫,舒太醫不由得打了一個冷噤——但見這人雙目似鷹眼,目光如炬,一看就知道是練家子出身。他狠狠地看了舒太醫一眼,冷冷地笑道:“舒太醫,不用裝蒜了,我與你本無什麼冤仇,我只是奉了太后之命,特意趕來送你及家人回老家的。”
“送我們回老家?”舒太醫背脊一股寒氣衝上了頭頂,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可是一切太遲了。帶頭的黑衣人不再說話,只是將手一揮,便從腰間拔出了佩刀,手起刀落,馬車伕便已是人頭落地。
“求大人放過我的——”舒太醫還沒說完這句話,胸口已經中了一刀,他忍痛吐出最後兩個字:“家人。”
頃刻間,兩車的人,除了舒太醫的小女兒之外,連“哼哼”都沒來得及哼上兩聲,便全部成了這夥黑衣人的刀下之鬼。殺人動作之快,之麻利,沒有半點仁慈和拖沓,簡直就是專業的殺手所爲。被殺的人有舒太醫夫婦、舒太醫的兩個兒子、兩個僕從、兩個丫鬟,外帶兩名馬車伕。殷紅的鮮血流了一地……
嚇傻了的女孩兒,驚恐地瞪大了雙眼,連“啊”都叫不出來一聲,只是愣愣地盯住這一羣殺人狂徒。她以爲自己很快就要像父親母親哥哥一樣被殺,所以連掙扎都不掙扎了,只是盯着殺人者刀上的鮮血,一滴一滴地沿着刀刃滑了下來……
可是,奇怪的是,沒有人來殺她,他們都繞過了她。帶頭的蒙面殺手只是用冷漠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便轉身上馬,然後快馬加鞭,帶着其他的蒙面人策馬而去了。很快,這幾人便消失不見了,只留下死一樣的寂靜……
小女孩吃力地從車上爬了出來,她擡頭望天,殘陽如血。她又遲鈍地回頭看父母和兩個哥哥,他們的血已經淌了一地了,已經流盡了……
她搖了搖母親,母親沒有反應;她又用手搖了搖父親的身子,只見父親怒目圓瞪,死不瞑目。她伸出稚嫩的手,覆蓋在父親的眼睛上,久久沒有拿開……
她已經不知道什麼叫悲傷了,這一切來得太快了,太突然了!快得讓她頃刻間便失去了所有的親人,連馬兒都被放跑了。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向何方?父母說前方就是老家鄉下,可是老家又在前方哪裡?
於是,她吃力地將兩個哥哥的屍體搬來同父母並排躺在一起,然後她自己又跟着躺了下去,躺在父母之間,躺在尚還溫熱的血泊之中,然後呆呆地盯着天空上的那一抹血紅的殘陽……
天,就快黑了,一家人都入睡了。她也想伴着他們,入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行人來了,緊接着發出了“啊——”地一聲驚天大叫……漸漸地,夕陽褪去,天色暗了。四面八方聚來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驚恐地朝着她指指戳戳。可是,她像什麼也沒聽到一樣,只是一動不動地在夜色中睜大着雙眼。
漸漸地,有了星星點點的燈光,而且燈光越聚越多,嘈雜的人聲,在黑暗的荒郊野外猶如繁華的鬧市。一羣衙役趕來了,人們讓出了一條道來。有人上來抱起了她,問她:“小妹妹,你姓什麼?”
她沒有回答,她目光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