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濃。
虞府。
虞老太君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突然她猛地從牀上坐了起來,外間的陳嬤嬤聽到動靜披上褂子走進來,瞅見老太太呆呆的坐在榻上不知道想什麼想的正出神。
“老太君,您這是怎麼了?”
老太君坐了一會兒,突然拉住陳嬤嬤的手:
“今天那個於姑娘走的時候你看見臉了嗎?我怎麼瞅着……有點眼熟?”
陳嬤嬤一愣,隨即拉着老太太的手坐在了牀邊,小聲的說道:
“老太太您也覺得那小姑娘長得跟咱們世子像?老奴也就看了一眼,那位姑娘當時被厲王抱着,跟咱們世子說話的時候好像笑來着,您別說那位姑娘長得跟咱們小世子有個七八分相似,您這麼一說,老奴更覺得她像一個人……”
“誰?”
陳嬤嬤猶豫了一下才道:“那眉眼像極了過世的夫人……”
像阮氏?
虞老太君楞了一下。
陳嬤嬤攙扶着老太太躺下,坐在一邊,半是懷念半是遺憾的說道:
“夫人剛嫁過來的那會兒比今日那位於姑娘還大幾歲,奴婢第一見的時候就覺得跟天仙下凡似的,今天那位於姑娘年歲還小,五官都還沒長開,容貌定然是不及夫人當年風采,也許是老奴老眼昏花了才以爲是看見了夫人,當時還楞了一會兒來着,不過也巧了,這世上竟有這般相似的人,許是緣分吧,老奴看那位於姑娘也是個心善的,若不是她最後求情……哎,瞧我這張嘴,不說了不說了,您快睡吧,今日可是乏了……”
一提到虞嘉,虞老太君真是連覺都睡不着了,氣呼呼的坐起來,今日一大家子人爲了她一人差點全搭了進去,她這條老命都不要了的保她,可是她呢,事後連個安都沒來請,真真是沒良心的徹底,想到這個白眼狼孫女老太太就氣的心口疼。
“那位於姑娘,厲王府極爲看中,日後遇上小心照顧,務必與此人交好,厲王那裡日後若是有什麼事也能靠她照拂一二……”虞老太君憂心忡忡的說。
“您說的是,只是小姐那邊……”
虞老太君目光冷厲,哼了一聲:
“不必管她,不是說病了,讓她安心養病,年前不要出來溜達,省的給別人添堵!”
老夫人這是氣急了。
陳嬤嬤誒了一聲,幫她按摩腿腳,又想到今日那被打斷腿的婦人,也是後來才知道那婦人竟是憐夫人親哥哥的妻子,聽說還當着世子的面自稱舅母,也真是不要臉,憑她那低賤的身份也配,想到今日那慘厲的一幕,她至今還腿肚子發軟。
見她猶猶豫豫,虞老太君哼道:
“跟我你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陳嬤嬤猶豫了一下道:“老奴也是聽說,憐夫人找國公哭訴了,許是爲了那劉氏……”
虞老太太一聽頓時目露兇光,一臉的狠歷:“賤婦!她孃家人闖下這等禍事還敢跑去求情,若不是那董家小子好色看上了不該看的人,人家姑娘怎會好好的去羞辱他,那劉氏自己去作死也罷,竟還敢帶上我虞家的孫女!若不是這董家母子嘉嘉又怎會開罪厲王,這姓董的蛇鼠一窩怎就不去死!”
老太太氣的心口都疼起來,猛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忙呸呸假裝吐了幾口口水,轉着佛珠急急告罪:“佛祖莫怪,佛祖莫怪,信女口誤……”
等心緒平定下來後,老太太幽幽的睜開眼,對身邊的陳嬤嬤道:
“明日一早你叫上幾個人將那董氏轟出去,咱們府裡養不起這尊大佛!”
想到那蛇鼠一窩的一家子,自從兒子領了那個女人進門虞家的糟心事就沒斷過!
喪門星!
那個賤婦就是專門來克他們國公府的,虞老太君信佛也信命,思前想後越發覺得這董氏留不得,爲了國公府的興旺趁早把人送走的好。
“國公爺那裡……”陳嬤嬤有些擔心,那妖婦也不知道使得什麼手段迷惑的國公爺對她癡迷不已。
虞老太君想到自己那個不着調的兒子眉頭又皺了起來,想了想道:
“你只管去做,他那裡鬧起來自有我壓着……”
“是。”
陳嬤嬤不在多說,心知老太太這是鐵了心要拔了憐夫人這根眼中釘了。
沉香園。
虞嘉繃着臉坐在圓凳上,對面的小丫鬟怯生生的,動作小心翼翼的給她塗抹着活血祛瘀的藥膏,憐夫人站在一邊看着心疼的直掉眼淚。
“老太太怎的這般狠心,瞧瞧這手心打的……”
血液乾枯後跟皮粘在了一起,稍微一扯就疼的鑽心,虞嘉皺着眉,小臉陰沉沉的,一雙眸子黑不見底叫人瞧不出她在想什麼。
桌上的糕點盤子,還有那取暖的小炭爐被她通通掃到了地上,小丫鬟被她一把推開跌倒在地,地上的碎片生生的扎進了肉裡,殷虹的血流的滿地都是,小丫鬟疼的臉都白了,大滴大滴的眼淚唰唰掉下來,她不敢哭出聲,強忍着,生怕惹怒了小姐又遭到毒打。
小炭爐裡面的火星濺出來,正好落在虞嘉衣裙上,頓時燒出了幾個洞,幸好冬天穿的比較厚實,不然非得燙出疤來,虞嘉臉色頓時不好,滿眼的戾氣,早忘了手上還有傷一巴掌朝邊上伺候的人打去,對着幾個下人一陣拳打腳踢,因着她的動作傷口又裂開了屋子裡飄着一股淡淡血腥氣。
“滾!都給我滾出去!”
所有丫鬟奴僕匆匆忙忙的退了出去,發泄完的虞嘉氣喘吁吁的坐在椅子上,臉上的暴虐更濃。
“你發什麼脾氣,打罵下人有什麼用,你看傷口又裂開了,快讓爲娘看看……”
董氏伸過來的手被虞嘉一把打開,冷着臉譏諷的看她,董氏不知道哪句話惹到她了,被她的眼神駭住,愣愣的看着她,心中莫名的涌起怯意。
“憑你個妾也配做我娘,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什麼德行!”
虞嘉的臉上滿是嘲諷,董氏的臉火辣辣的好似被人扇了一耳光一樣,虞嘉看都不看她一眼,繼續道:
“就算父親在寵你,你也終究不過是個妾,我的母親是侯府嫡女,我的親舅舅是聖上親封的毅勇候,我的大哥是這國公府世子,而我,是這國公府的大小姐!我纔是虞家的女兒!我纔是!”
最後一句說的很用力,幾乎咬牙切齒,她的眼睛一直無神的望着一處,好似在說給什麼人聽一樣。
董氏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除了暗自抹淚什麼也做不了。
“哭什麼哭!你就知道哭,我還沒死你就哭喪,有本事你去找欺負我的人算賬,在這裡哭喪着臉給誰看!”
虞嘉最是看不起她這副軟弱的模樣,也不知道她父親看上了這董氏哪裡,整日哭哭啼啼跟哭喪一樣,最後被她哭煩了索性直接摔門離開了這烏煙瘴氣之地,待她走後,董氏捂着臉撲倒在榻上痛哭出聲。
“夫人,小姐她怎麼能對您這樣,您可是她……”門外的奶孃聽到動靜悄默聲的走進來,看着傷心流淚的董氏忍不住心疼。
“奶孃!”
憐夫人一把捂住奶孃的嘴,驚慌的四下打探,生怕有人將奶孃的話聽了去。
“奶孃別說了,終究是我欠了她的……”董氏紅着眼眶小聲的說。
“哎……”
奶孃幽幽的嘆息一聲。
兩人又小聲的說了一會兒子話,見時辰不早了方纔熄了火燭,沉香園的主僕二人卻不知另一場風暴正在等着他們。
……
話說,虞府這事過後,發生了兩件事,第一件事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很多人親眼目睹了的,就是那國公府最得寵的那位憐夫人被人連人帶包袱都給丟了出來,最後被孃家人給接了回去,虞國公沒出面,許是不知道泡在哪個溫柔鄉里還不知道自己的小妾讓人連鍋端了。
等虞國公得知消息後,去找老太太理論,結果是被老太太棒打出來,聽說,有人瞧見虞國公頭上有傷也不知是真是假。
這第二件事就更有意思了,那憐夫人的孃家人也不知道犯了什麼事被關進了刑部,大把大把的銀子往裡砸總算把瘸腿老太婆給弄出來了,可沒過幾天董家又有人進去了,上次進去的是老孃,這次進去的是兒子,罪狀上清清楚楚的寫着:罪犯*。
呦,那他可攤上大事了,這罪名在七國律例上位列第一,要處以閹割之刑的。
那董公子看着白面書生一個,想不到這麼禽獸不如,竟然連母豬都不放過!
耶?
母豬?
確定沒搞錯?
話說,董家老爺子還能生吧,不然以後可就斷後了……
那董公子最後有沒有被閹了沒人聽說,但是他在刑部的那些日子天天都有人去問候他,眉頭都變着花樣來都不帶重樣的,前天是一位姓葉的大人,據說全建安的民生安全都被他一個人承包了,可是這位日理萬機的大人二話不說就上來捲袖子揍人,一頓胖揍以後瀟灑的去找皇帝彙報工作了,昨天來了四個小孩兒來探監,嘀嘀咕咕了很久才走,可是他們走後那位董家小子就被蛇咬了,估計是不想他死的太痛快,人刑部還給請了個大夫,這大夫有個怪癖,他不愛搭理人,你跟他打招呼他都裝看不見從你跟前走過去,不過醫術倒是了得,就一天就把那個半死不活的董家小子治好了,這不,今天虞家世子又來了,虞世子一沒打二沒罵,他是來放人的。
“你走吧。”
虞澤衍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你,你真的不是來殺我的?”
“我殺你做什麼?”虞澤衍像看個神經病一樣看他。
董翰晨還是有些擔心,這些日子他被揍怕了,膽子比老鼠的還小,直到被送出了刑部這才意識到他是真的活着被放出來了,若不是頭上還裹着紗布,提醒他被打的事實,他真以爲這幾日在牢裡的日子是一場噩夢。
虞澤衍從刑部出來沒有回國公府,而是直接騎馬去了厲王府,看望一個病號。
可能是樂極生悲,老太爺見不得她太得瑟,那日從虞府回去後於端端就病倒了,寒冬臘月的泡在冷水池子裡就是個男人也吃不消,更何況是於端端這種天生體質虛弱的人,加上她雙腿本就有疾,在冷水裡泡過之後寒氣入體,兩條腿的關節處疼的她恨不得去慫恿歷千殺去虞府剁了虞嘉纔好。
這一病一直拖到了年關纔好,於端端一直窩在暖房裡不出門,小半個月過去生生胖了一圈,連葉青鸞來看她的時候抱在懷裡掂了墊張嘴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胖了。
氣的於端端咬牙切齒放黑豆去咬他,於端端病了的這段時間來探病的人很多,其中令人不得不說的是毅勇候阮清,毅勇候一直有個心結就是當年親妹的離世,這麼多年一直心存愧疚,那次國公府的事情鬧的那般大還因他親外甥女而死,虞家教導無方他無權說什麼,那畢竟是人家的事情,但他這個做舅舅的怎麼說也得去露個面,尤其那位姑娘是厲王護着的人,厲王那個人阮清知道些,最是護短記仇的一個人,萬一哪日又想起這事,又惦記上了呢,所以毅勇候親自登門道謝去了,誰知,這見了人後這毅勇候就賴着不走了,你說你一個侯爺,有自己的府邸,你賴在厲王府這像話嗎!
後來總歸是把人趕走了,可那之後這毅勇候就見天的去厲王府遛彎,上朝下朝都跟在厲王邊上閒扯,多半是他一個人在那說,人厲王壓根不搭理這老東西,等下朝厲王回府的時候,毅勇候也跟着他回去,這都什麼跟什麼呀,好幾次大臣們湊在一塊小聲議論,都擔心厲王哪天生氣了直接捅了他。
後來連皇上也知道這事了,不知道毅勇候在皇上跟前說了什麼,那天看着毅勇候樂顛樂顛的揣着一道聖旨走了。
五日之後傳出,毅勇候收了個義女,皇后娘娘還專門喊進宮裡小住了兩天,那幾天厲王和毅勇候看皇上的眼神都透着要造反的意思,後來人總算被女控的毅勇候接走了,捂得嚴嚴實實還不讓人看,一連幾日有大人登門拜訪都被拒之門外,這下京城世家們對這位毅勇候義女更加好奇了。
哦,據說厲王那陣子看見毅勇候眼神都透着殺意,不知道的還以爲毅勇候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