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虞澤衍覺得有點不對勁,命邊上的弓箭手稍等在放箭。
這時,對方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說話聲也越來越清晰,“老大,你確定人真的在這裡嗎?這邊除了樹和雜草一個鬼影都沒有。”
“你是老大,還是我是老大?”
“嘿嘿,你是,你是。”
“那就閉嘴,找不到我哥哥,你們今晚誰都不許吃飯。”
二虎一臉苦逼的閉了嘴。
躲在草叢裡的虞澤衍等人聽到那段對話愣了片刻,那道聲音有些耳熟,讓他想到自己的親妹妹,可是……巧合吧,他妹妹遠在建安,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種鬼地方。
虞澤衍撥開灌木,想看的更清楚些,只見五十多號人烏壓壓的走過來,中間那倆人擡着一頂軟椅,上面坐着一個穿粗布衣服的小姑娘,虞澤衍視線落在那張熟悉的臉上的時候,感覺胸口生疼,明明那裡沒有受傷。
“世子,我老朱眼花了吧,我好像看見了大小姐……”
“你沒眼花,我也看見了。”士兵甲呻吟着說。
“世子,大小姐是來找咱們的吧,他們快走了,怎麼辦……”
虞澤衍撐着受傷的腿,從灌木叢中站起身,不可置信的喊道:“端端?”
於端端一眼就看見了他,闊別數日再次相見的那種欣喜頓時浮上面頰,然而當她靠近後看見虞澤衍身上的那些傷後,眼淚剋制不住的奔涌而出。
“傻丫頭,不哭啊,哥哥沒事。”虞澤衍眼底也有些酸澀,摸着她的頭笑着說。
這不可解還好,他一出聲那乾澀沙啞的嗓子便暴漏了,於端端的眼淚掉的更厲害,嘴裡說道:
“怎麼會沒事,你答應過我好好照顧自己的,你就是這樣照顧自己的嗎,你死了我怎麼辦!哪個混蛋敢傷我哥哥,我要弄死他!”
她一哭,虞澤衍就心疼了,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哄她,說盡了好話,邊上伸着脖子偷聽兄妹二人說話的將士們眼中流露出欽羨,暗道這傳聞果然不虛,人都說世子爺最寵妹妹,就是那天上的星星她若開口要都得想盡辦法給弄來,如今一看倒是所言非虛,這妹妹待哥哥也是豁出命去了,竟千里迢迢追尋到此,尋常人家的兄妹間可做不到這般,一時間所有人都羨慕嫉妒的望着那抱在一起哭訴的兄妹。
“哥哥,我可算找到你了。”
於端端苦着撲進他的懷裡,將眼淚鼻涕全都蹭他衣服上,小手揪着他的衣角不撒手。
虞澤衍也眼眶溼潤,單手抱着她,在一干人羨慕嫉妒的眼神下將妹妹抱到一邊小聲的哄着。
拔箭的時候,虞澤衍沒怎麼樣,於端端眼淚流個不停心疼的跟剜了她的肉似的,虞澤衍反倒反過來安慰她,小姑娘委屈的跟個小淚包似的,小管家婆似的嚷嚷着以後再也不讓他出門了云云,可給邊上一幫子糙漢子們給嫉妒的,偏偏那個給包紮傷口的顧大夫是個手黑心黑的,層疊起伏的哀嚎聲不斷響起。
等包紮完傷口,兄妹二人說着體己話的時候,虞澤衍這纔想起呵斥她:
“你怎麼能來這種地方,祖母怎麼能放你出來,你不要命了,這裡是什麼地方也是你能來的?”
於端端嘟嘟嘴,小聲道:“我偷着跑出來的,祖母不知道,還有我也不知一個人來的,我有一大幫小弟。”
說着,指了指身後那五十多個大兵。
虞澤衍被堵的啞口無言,半天才道:“你哪來的這麼多人?”
於端端臉一紅,不好意思說,就胡攪蠻纏打諢:“找人借的唄,誒呀,哥哥你別管了,我這不是沒事,好好的呢。”
虞澤衍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親自確定她沒病沒傷之後才鬆了口氣。
於端端看她哥哥這樣又是一陣心酸,惡聲惡氣的命令她那幫子小弟去找吃的,虞澤衍本想制止,卻被妹妹攔下了,其他受傷的將士們眼巴巴的看着,其實心裡沒抱太大希望,他們在這深山老林裡困了這些時日可是一根雞毛都沒瞅見,這鬼林子說不好除了那些嚇死人的玩意什麼都沒有。
沒多一會兒,出去找吃的二虎等人回來了,這個肩上扛着一隻野豬,那個手上抓着兩隻兔子,咯吱窩裡還夾着個豬崽兒,可是看傻了一干將士們。
搭竈,燒水,做飯,每個人分工不同,有條不紊,好像這件事做了不下百遍,竟無需他人多言,一幫子大兵們忙活的風生水起。
朱副將很是新奇的望着這一幕,其他人也同他一樣滿臉的呆滯,有點不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們之前餓的吃樹皮,人家一日三餐頓頓吃肉,踏馬的這叫什麼日子?
士兵們吃着油滋滋香噴噴的飯菜,內心淚流滿面。
“哥哥,你快吃。”於端端一直往他碗裡夾菜,滿心歡喜的看着他吃下去,一句好吃都能讓她開心的跟什麼似的。
虞澤衍心情很複雜,看着那些不用主子吩咐,自己就把事情分工好,這幾個巡邏站崗,這幾個洗衣做飯,這幾個出去探路兼打獵,在看看自己身後那幫餓的狼吞虎嚥一個個眼冒綠光的士兵們,虞澤衍只臉紅了一秒,隨後便很驕傲的享用起妹妹送上的美味。
內心戲:我家妹妹果然誰都比不了。
士兵們:臉呢?
有了吃的喝的,一干人圍着火堆聊起了這段時間經歷的事情,先是遇上埋伏然後與主力軍走散,又被困在這深山老林裡出不去,這一路走來可謂九死一生,讓人不禁背脊一陣發涼。
“這麼說,你們一路上什麼怪事都沒遇到?”一個將士跳起來驚呼一聲,引得其他人也紛紛的看過來。
陳二虎這些跟着於端端的人紛紛撓撓頭,不解他們幹嘛這種眼光看着他們,咬了一口肉,覺得肉有點老了,還頗爲嫌棄。
朱副將輕咳一聲,打破沉默:“你們難道沒遇到那些吸血蝙蝠?還有蛇羣……”
那是什麼?
五十個大兵繼續一臉的懵懂。
被一幫野獸虐的很慘的虞澤衍等人內心幾乎是崩潰的,真的只是這些人運氣好?還是他們太倒黴了?
這時候白豆黑豆獵食回來了,白豆尾巴上拖着個東西,黑乎乎一坨,已經被拍扁了,但除了於端端和那五十個大兵其他人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玩意是他們在沼澤地遇上的大東西,那白森森的牙,猙獰堅硬的殼,血盆大口微張着一口能咬掉人半截身子,只是如今已經斷了氣,腦袋都被拍扁了,兩隻眼珠子突了出來。
黑豆跟着於端端久了不吃生肉,但是卻喜歡抓東西練爪子,他嘴上叼着那隻比人臉還大的玩意,肚子鼓囊囊的,還滴答着血,一雙眼珠子赤紅,長了一對肉翅膀,陳二虎從黑豆嘴裡拎起那玩意嫌惡的丟在地上,嫌棄道:“這犢子咋長這醜呢……”
朱副將等人白着臉,誰都沒吭聲,直勾勾的瞅着他。
陳二虎被這些人看的渾身不自在,訕笑道:“這東西該不會就是你們說的那吸血的玩意的,長得可真磕磣,誒呦,這牙砸這麼長呢……”陳二虎拿個小木棍在那戳來戳去,他哥陳大虎也湊過去倆人嘀嘀咕咕說個沒完,都對這吸血蝙蝠挺稀罕的。
邊上吃東西的人看見倆人用小木棍戳那肉蝙蝠的肚子,軟趴趴的,瞅着都噁心的慌,剛吃下的東西都在胃裡翻滾,一個個青白着臉死命的瞪着陳大虎陳二虎兄弟,偏這倆貨遲鈍的很,還喊來其他兄弟過來看稀罕,連白豆拖回來的那隻鱷魚都被他們給扒了皮,陳二虎還在那吆喝:“這東西皮還挺厚實,正好剝下來拿回去讓俺娘給俺做雙鞋……”
虞澤衍:“……”
朱副將:“……”
士兵們:“……”
長久的沉默,於端端和她的小弟們都不知道衆人怎麼了,虞澤衍和朱副將等人愣了一會兒,隨後吃東西的速度更快了些,好似在發泄或者壓抑什麼一般。
衆人吃飽喝足後,帶着於端端和那些大兵們一起去往山谷深處走去,他們要去與歷千殺他們匯合。
在砍死最後一隻毒蜂后,又是走了半天,天色全暗,林子裡靜悄悄的,除了人的喘息聲在無其他,這林子安靜的可怕。
沙沙沙,沙沙沙……
一陣樹葉相互摩擦的聲音響起,可是他們眼前除了盤根交錯的古樹再無其他,難道是風吹動葉子的聲音?
衆人起疑,又走了幾步,突然見前方的藤蔓上閃爍了一下,好似有什麼粘稠植物沾在上面,青衣皺着眉上前看了一眼,頓時臉色一變,快速的退回歷千殺的身邊,低聲說了幾個字。
歷千殺聽完後臉色凝重下來,駐足凝望,那樹枝忽然一動。
耳畔不知是誰大喝一聲:“快跑!”
話音剛落,衆人還來不及後退,便見四周的樹枝和藤蔓好似活了一般,急衝着衆人捲了上來,一兩個動作慢的被卷着四肢吊在半空當場肢解了,那藤蔓上全是血,拖着殘缺的身體縮回樹幹內,一種類似於咀嚼的聲音響起。
將士們都被眼前這一幕嚇白了臉,驚慌失措的揮劍砍去,只是那藤蔓好似砍不死一般,斷掉後只是分泌出一些粘稠的液體,濺在人的皮膚上頓時被腐蝕掉大塊皮肉,一個人被噴上了粘液頓時整條胳膊都被腐蝕的血肉模糊,一氣之下砍斷了胳膊,淒厲的慘叫聲在整個上空響起。
青衣剛躲過那如巨蟒般朝他捲過來的藤蔓,耳邊響起一陣大叫“青衣,背後!”他猛地扭頭,一股凌厲的筋道籠罩住全身,剛想要縱身而起,腳下卻動彈不得,低頭一看地面上不知從何處蔓延過來的細藤密密麻麻的纏住了他的雙腳!
糟了!
“青衣哥!”
“不要過來,快走!離開這裡!”青衣大叫一聲。
隨着他的話落,一條藤枝捲住了他的腰,越纏越緊,將人往樹洞裡面拖,明月和飛霜他們一看臉色都變了,殺紅了眼想要撲過來救人,卻被那些細小的藤蔓糾纏着過不去。
那一瞬間恐懼襲上青衣的心頭,他覺得自己就要死在這裡了。
千鈞一髮之際,卻看到一道黑影掠過,砍斷了纏住他的藤蔓,緊接着腰間一沉被人踹出幾米遠,青衣重重的跌落在地,身上卻沒有那種窒息的感覺。
等看清救他的是誰後,還不等欣喜,看到歷千殺背後的那一大團東西,大叫一聲:“王爺,小心後面!”
該死!
這鬼東西竟然砍不死!
歷千殺拔出劍將捆住手腳的藤蔓砍斷,還來不及喘息,四面八方又涌出大波的藤蔓,像觸手一般攻擊過來,怎麼砍都砍不完,又不敢掉以輕心,稍有不慎就會被拖到深處,那叢林深處還不知道有什麼東西。
最後他衝着其他人大吼一聲,“用火燒!”
衆人心領神會,掏出火摺子點燃了草垛,火焰撲過來的時候那些東西像是碰到了剋星一般縮了回去,地上砍斷的藤蔓很快枯萎被燒的一乾二淨。
衆人不敢久留,匆匆離開。
走着走着,卻覺得腳下的泥土越來越柔軟,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樣。
“爺,這地怎麼軟的跟……”飛霜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啊’了一聲,忽然覺得身子一沉,腳下往下陷去,一聲驚呼急促喊出。
離他最近的明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用盡全力將人一把甩了出去,而他自己借力跳回樹下。
飛霜經歷了剛剛的生死一線,從地上爬起來,面上如臨大敵一般。
“不要動!”歷千殺沉聲道。
衆人看看親眼看見飛霜陷下去拔不出來,心驚不已,頓時不敢在動一分。
他們的前方是一片綠草地,看起來跟他們走過的路並沒有什麼不同之處,然而也只是看似尋常,實則裡面蘊含着無限殺機。
青衣從一邊搬了快石頭丟了上去,然後看着那塊大石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陷了下去,綠草地又恢復如常,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衆人臉色頓時一片蒼白。
“下面的路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麼,大家多小心。”青衣提醒道。
其他人沒了開始的輕鬆,臉色凝重的點點頭,一行人繼續找出口山谷的路。
然而,命運之神似乎並不眷顧他們,這一路上他們除了遇到魔鬼藤,沼澤地,後來又被毒蟲毒蛇追趕,遇上吸血螞蟥,誤打誤撞闖入了狼羣。
一干人不敢亂跑,一是兩條腿的跑不過四條腿的,二是這裡地形他們不熟悉,一路走來四處兇險,稍有不慎就會喪命,所以最後選了個最保險的法子,上樹!
歷千殺和雲州七衛一輩子都沒這麼窩囊過,看着數下那數十雙綠幽幽的眼睛,真是懷疑上輩子是不是幹了什麼缺德事。
狼生性狡猾,似乎知道他們躲在樹上,盤旋在樹下不肯離去。
樹上的衆人看着這一幕真是急的嘴上長泡,只恨不得跳下去大開殺戒,只是狼多肉少,估計他們下去還沒砍死幾隻就被被吃幹抹淨了。
正一籌莫展之計,突然樹下的狼羣一陣騷動,三五成羣的聚在一起,森然的目光看着一個方向。
緊接着一聲接一聲的吼嘯聲傳來,衆人只見樹叢中竄出一道黑影,衝着狼羣撲來,在它的身後還跟着一條巨蟒,嗖嗖的游過來。
“天哪——好大——!”
樹上不知道誰發出一聲驚呼,衆人在那隻通體黝黑的小豹子衝過來的時候就愣住了,還想着這隻豹子八成是個傻的,居然想以寡敵衆,然後等看見它身後跟着的巨蟒,獅子,老虎……一些叢林霸主的時候,每個人的臉上都寫着一個‘臥槽’。
狼羣一看這陣勢,腿肚子都打顫了,嗷叫一聲調頭就跑。
“青衣哥,你有沒有覺得那隻翹着腿撒尿的豹子跟咱們認識的那只有點像……”飛霜趴在樹上,戳了戳邊上的青衣,差點把青衣戳到樹下去。
“……不是像,就是它。”青衣忍不住扶額。
樹下一豹一蟒一獅一虎對月吼嘯,像合唱一般,樹上的衆人臉色各異。
歷千殺在衆人的驚呼中躍下大樹,朝着那一蛇一豹走去,小豹子還是一臉的蠢樣,在歷千殺後狗腿的撲過來,衝着他嗷了幾嗓子,歷千殺面無表情的看它一眼。
“黑豆,你主人呢?”
青衣等人緊跟着跳下叔,招呼黑豆過來,摸摸它的腦袋。
“白豆黑豆都來了,端端姑娘一定離這不遠……”玄雨笑道。
黑豆似乎聽懂了這句一般,嗷嗷的叫了幾聲,貪玩的圍着幾人又撲又抱,似乎看見了熟人很開心。
白豆嘶嘶的湊過來,尾巴尖抽打了幾下幾人的小腿,這是白豆打招呼的動作,然後優雅的蠕動着身子爬走了。
那一獅一虎跟在它後面,如同保駕護航的小弟一般。
這兩隻哪來的?
怎麼會跟白豆黑豆在一塊?
青衣等人面帶疑惑的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