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隨安最後還是去了觀蓮節。
雖然,她有她的顧慮,但是面對陸子卿和溫如玉的真誠相邀,她實在不想壞了他們的興致。事實上,她並不討厭熱鬧,有時候也喜歡扎進人堆享受那種歡樂從一個人傳遞給另一個人的樂趣。對於離羣索居的隱世生活,她偶爾會有羨慕、嚮往,但決計不會真正去做,就如同她不曾放棄過從山谷裡出來。
命運是強勢的,也是不可理喻的。有些事情不是你躲了,它就不會發生,相反,它可能會在另一個瞬間突然出現,打你個措手不及。既然躲不過,也避不開,那就只能順其自然了。
易隨安撩開窗簾,尚月立即起身將簾子掛好。這個晚上格外熱鬧,比之以往,更添幾分人氣和繁華。
感受着褪去燥熱的夜風,她微微失神。除了那晚隨他們去了觀春樓,她還從來沒有大晚上的在外邊晃悠。這裡有宵禁,被發現挨鞭子關禁閉算是輕的,不過特殊日子官府便會發榜,法外開恩讓百姓樂呵樂呵,卻也不是像現代那樣,可以通宵達旦。
腳下是觀春樓的花船,上次的幾個姑娘都來了,淺勝舟三人一人摟了一個,她依舊和尚月搭配在一塊。她跟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想了半天都找不到共同的話題,只好漫無目地地將視線投向遠方。
“易公子,你在想什麼?”沉默良久,尚月小心地開口,“您不與幾位公子一起麼?”
想什麼?易隨安反應遲鈍地一個字一個字地理解聽到的話,好半天才驚覺自己毫無意義的做法。她注意到尚月縮了縮肩膀,不着痕跡地將身體挪遠一點,“你不用陪我,出去和他們一塊兒玩吧。”
她本是好意,但這動作看在尚月眼裡,所表達的意義就變了樣。尚月怯怯地看了易隨安一眼,起身出去,回來時拿了一件衣服給易隨安披上,又默默地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下。
易隨安微蹇了眉。自己體內的寒氣在夜晚似乎更甚了,銀白的月輝下,她竟隱隱有些興奮,有些不安,好像有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悄悄逼近了……沒來由的,讓她心緒不寧。她被自己腦中突如其來的念頭嚇了一跳,這天乾物燥的,她怕是上火了。
注意到尚月偷偷地將自己瞄了又瞄,易隨安不禁有些奇怪。正欲說話,眼前忽然閃過一束寒光,她自然擡手擋下,並下意識地往光
源處望去。交睫之間,心底又閃過許多雜亂的念頭。
目光在半路被不遠處的喝彩聲劫走,街市上竟不知何時搭建好了一方臺子。臺子兩側的柱子上各掛了一長串燈籠,紅彤彤的,看起來喜慶異常。她原以爲此處的作用不外乎擡高整個節日的氣氛,不料仔細一看,上面竟兩個人在全力搏鬥,其中一人出手狠戾,利刃如風,幾乎招招奪命。
這麼久了衙役還沒來,看來是被允許的了。難道——這也是節日的一部分?易隨安遠遠地望着,心中一跳,然後就有寒意慢慢從心底漫出來。優勝劣汰的法則,社會越是落後,越展現得淋漓盡致。
一束寒光再次晃過來,閃得她眼前一片白芒。正此時,她猛然間看見擂臺上另一人被利刃砍中霎時血流如注,與此同時視野裡不知怎麼的突然一片猩紅,駭得她趕緊收回了目光,不敢多看。
有那麼一剎那,易隨安都以爲自己出毛病了,可是回過神來,除了不見尚月的身影,一切又都好好的。
難道是幻覺?真是奇了怪了。這時,眼角無意間掃到距此不遠的一艘花船上的一個身影,她不禁暗暗咬牙,將一瞬間的奇怪拋至腦後。
紀言!
紀言朗然而笑,同時朝她晃了晃手裡的短劍,那刺眼的寒光又反射到她眼睛裡。這混蛋!易隨安氣結,她是怎麼招他惹他了?
注意到他身旁站着的人,易隨安小小地詫異了一下。這個影帝,嘴巴倒是了得,居然把亦如是和半夏小朋友也拖到花船上了?那桃花債債主呢?怎麼這麼沒敬業精神,沒追着這混蛋一起過來?
說起她與紀言的樑子,說大不大,說小……那也不小!就是這小人仗着自己跟亦如是有那麼點兒交情,說什麼他還有事需要亦如是解決,現在管不了她,還壞心眼地在歐陽雲帆過來的時候當面拆臺--堂堂七尺男兒,怎麼就這點兒肚量?她搶了他的亦如是麼?真是!
“振賢。”亦如是無奈地看着一旁正開心把玩這他新得到的武器的紀言,“還沒看夠?”
紀言點頭,目露欣羨,嘖嘖稱讚,“這劍不錯。”
亦如是笑,“瑤光的鋒利,光看不足以證明,你大可以一試。只是觀其反光程度和角度,欽差大人就下此定論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不早。”紀言哈哈
一笑,將瑤光遞歸原主,“閒雲,那個小鬼到底得了什麼怪病,非要去仙鹿原麻煩白頭仙翁他老人家?”
“我亦不知。”亦如是搖頭,目光落在一處,岸邊明明暗暗的燈火在熱鬧喜慶下稍顯冷清,“臨河城突然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你的行蹤泄露了?欽差大人,看來日後你要有得煩了。”
“那倒沒有。”紀言一臉無所謂,“不然也不會今日才貼官榜。他要知道我在這兒看着他爲所欲爲,早該來負荊請罪順便替閒雲與本大人接風洗塵了。閒雲,我們明日啓程去慶陽,那個小鬼……你要帶上麼?”
另一艘船也在暗影中顯出身影來,船頭兩人一站一坐,坐着的少年眉目清冷,眉間的硃砂殷紅似血。
“爺。”守山不忿,“您剛纔爲什麼不讓守山出手?他們實在是欺人太甚!”
歐陽雲帆淡淡作答,“既然人家請我們觀蓮,我們便應邀前來一賞,又有何不可?”
“那哪裡是請,明明是趕!”守山想起剛纔的一幕就氣憤不已,“整個客棧裡的人都被趕出來了!”
歐陽雲帆微微嘆息,“不出來又如何?若是打起來,衙門的人必定會插手,到時候會更麻煩。只是教掌櫃的難爲罷了。”掌櫃的好心的提醒,這人是縣太爺的乾兒子,惹上決計少不了麻煩。
“哎呀!你們看,那邊好熱鬧!”
守山朝聲音的發源處看了一眼,沒理。姑娘家家的,死皮賴臉地跟着陌生男子上花船,真不害臊!要不是爺脾氣好,他早把她攆下去了。這丫頭咋咋忽忽的,看起來又驕橫,怎麼看都是個麻煩,他就不明白了,爺明明喜靜,爲何還允許她留在船上?
自從紀言口中得知歐陽雲帆也會醫術起,文清玥就對這主僕二人留了心。言哥哥的朋友對父王的病束手無策,那她何不自己出來尋找?她就不信,穆雲全國上上下下就沒有一個人能想出辦法!這是她第一次離家出走,既然不知道該去哪裡,那就跟着言哥哥一路找下去!
反正言哥哥看在父王的面子上不會讓她有生命危險的,那她就不用擔心小命問題了。即使眼下需要面對的是一個冷漠疏離的高傲郎中,她也不會退縮,就算要她堂堂一國郡主低聲下氣向平民百姓套近乎。
上天有好生之德……她絕不會放棄任何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