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之前這裡就是這般,並不曾來過其他客人似的。而我剛剛掀開車簾時,明明看到了自此店內,魚貫走出去的好些面色不虞的客人。
我們將將隨着廖靜宣坐好,店主就將熱騰騰的,看着很是可口的飯菜端了上來。這些飯菜和宮中御膳有着一定的差別,許是很久不曾吃過的原因,我對它們很是眷戀。
美美飽餐了一頓之後,我們便上樓準備休息了。可是待上得樓去,才發現我和喜兒並沒有單獨的房間。
廖靜宣竟然還能一臉平靜,無所謂樣的說,我和他要在一個房間裡,喜兒去和另外一個隨行的宮女同住另一間。
還說什麼實在是沒有辦法,小城鎮上就算是最大的客棧,房間都少得可憐,和京城自然是沒有辦法相比較的。
我兩廂權衡了下,便無奈的點頭答應下來。既然情況都是這樣了,不管我同不同意想來都不會作任何更改。不如識相點,也許還能薄出一點他的同情心。
“嗯?你睡覺都不脫衣裳的嗎?”站在牀沿邊的廖靜宣,一臉莫名其妙的望着剛剛扯開被褥一角,準備鑽進去的我。
“臣妾覺得現下情況特殊一些,想來明日說要動身就必須動身吧,總不能讓這麼些將士們都等着臣妾一個人。
故而,臣妾決定今兒個就不寬衣了,省的明早起來穿衣還要費些時間。”我隨即綻開一抹討喜的笑顏,於理於據的說道。
“那既然如此,朕也就在這榻上安睡一晚得了。還挪什麼地方呢?一則朕若是傷風感冒了,恐怕皇后也要覺得麻煩。
二來,皇后你又不寬衣睡覺,想來也沒什麼不方便之處。”說着,廖靜宣便自行脫掉靴子,意欲上塌來了。
“想來這樣太擁擠了。皇上之前不是擔心,我們兩人擠在一起睡不好嗎?臣妾覺得皇上剛纔說的很有道理。”我猛然扭頭看向正要上來的他,不由得慌忙阻止道。
“皇后這是說的哪裡話。你我二人本是夫妻,睡在一起怎能嫌疲憊,朕豈是那種嫌棄妻子的夫君呢?”廖靜宣擡頭看了我一眼,扯起脣角,綻放出了一抹明麗的笑顏。
爾後,順利爬到榻上的他,伸手便開始寬衣了。因爲剛纔我考慮到他要打地鋪的原因,怕伺候他的那些小宮女回去後,亂嚼舌根,便提早將她們一個個攆了出去。
可現下好了,我還真沒想到,廖靜宣長這麼大了,竟然還將自己的袍服脫不下來?!看着他在那一會皺眉,一會撇嘴,一會又似要發怒的樣子,不由得汗顏幾分。
我想要幫幫他,可看到他袍服上面那些複雜的紋理,複雜的到處都是小鉤子什麼的,我立刻將自己想要幫忙的話嚥了回去。
我對這些本來就不太精通,尋常的便服,我自己還能穿上,可每日晨禮時要穿的朝服,我自己也是穿不上去,脫不下來的。
何況他這種,看着就比我那種還要複雜的龍袍。
“皇上
,要不臣妾再給您將喜兒喚來?”我挪挪身子,試探性的問向一旁仍在努力的廖靜宣。眸光不期然便望向了他,搭在衣服上彎曲的骨節泛白的手背。
“不用了,朕現下不想望見她們。”廖靜宣說着,下榻自一旁抽出了一把短小精緻的匕首,爾後對着自己一甩,袍服便順着鋒利的刀沿,紛紛向兩邊倒去。
爾後,他便順手將短刀放到了小几上,笑盈盈的擡頭望着我,扯起的脣角勾勒出一個深深的弧度:“這樣不是解決了嗎?好了,時辰也不早了,咱們趕緊安歇吧。”
我驚訝的望着他,又跨到牀塌上來。爾後,鑽進了外面那層錦被裡面。躺好之後,朝着我調皮的眨了眨眼睛,便安然閉上雙目,似乎就要進入夢鄉了。
不多時,就傳來了他勻稱的呼吸聲。蓋在他身上的錦被,也隨着他一呼一吸間不停的擺動,上上下下,高低起伏。
這種平緩的聲音在暗夜中響起,使我心緒難平,更增添了無盡的憂愁與煩悶。
我輕輕側過身,望着他此刻平靜的睡顏。緊緊閉起的狹長的雙目,濃黑的睫毛乖巧的搭在上面。
挺直的鼻樑,兩側有些寬厚的鼻翼,張張合合。緊緊抿起的薄薄的脣,顯示出他的堅毅與倔強。
他睡的那樣平穩,一副不知世事的模樣。而我的心裡卻早已經翻江倒海,澎湃不已了。
我想也許現在就是殺他最好的時機,人不知鬼不覺,且喜兒就在我身邊,我也可以第一時間將她帶走。
我彷彿感覺到自己瞬間陰冷下去的眸子,亮在了寂靜的暗夜中。
那沁入心脾的仇恨,那侵入骨髓的屈辱,彷彿穿透了我厚厚的僞裝,就在這一瞬間便赤,裸裸的呈現在了那寂寥的暗夜中,呈現在了我自己起伏不定的胸腔中。
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越來越無法控制,好似馬上就要噴薄而出。我內心深處亦是惶惶亂亂,再也不能若無其事的躺在這裡,躺在他的身邊。
在暗夜中來回穿梭,不能平靜下來的眸子,忽然望見了對面小几上,那把閃閃亮亮的短刀。我心內貯藏的洶涌的波濤,再也無法停得下來。
終於,鬼使神差下,在心內那道越來越響亮的聲音的驅使下,我輕手輕腳的坐起身子,下得牀來,握住了那把鋒利的短刀。
手腕擺動中,毫不猶豫的,我便將那把短刀朝廖靜宣砍去。而就在這時,他仿似睡的並不沉穩,皺了皺眉,爾後嘴脣輕輕吧唧了幾下,翻個身朝向了裡面。
這對於我來說,無異於最好的時機。可是握住那把短刀的手,卻再也沒有力氣向下深入幾分。
看着他安靜的後腦勺,散落在枕間的烏黑的發。那些屈辱的過去,那一夜身心的疼痛,極盡的侮辱都是拜了這個,此刻安靜異常,莫名入睡的男子。
倘若我現下刺進去一刀,他一定會死的。便再也不會侮辱我,再也不能傷害到我,同時也了卻
了我這一生唯一的願想。
可是,倘若他就這麼死了,在睡夢中這樣安逸的便死去。那我所受的那些屈辱,所受的委屈就這樣白白消失了嗎?
我要他死!可是這麼便宜的,平平靜靜的就讓他死去,豈不是太便宜他了嗎?他難道不應該也像我這般,受盡屈辱,像我這般心神俱傷,痛苦的萬分的死去嗎?
我所受到的種種屈辱,所承受的刻骨銘心,不能忘卻的心痛。難道不是應該全部都還給他,讓他也深入的體會到,心肝肺裂的無能爲力,才能去死嗎?
越是這樣,我越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了,我也知道現下殺了他,我就痛痛快快的報了仇,可我始終不想這麼便宜了他去。若是不殺,也許以後再也不會有今天這個輕而易舉的機會了。
最後,我還是說服了自己,輕輕的卻又無可奈何的將那柄短刀,放回了小几上。那種內心空落的感覺,是無法言說的失望。可縱使失望,我也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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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靜宣】。第二日早餐時間,二樓已經空空如也的一間客房內。
“你說什麼?她最後又將那把匕首放下了?”我此際的反應,肯定就像被別人生硬的塞到嘴裡,一個大大的鴨蛋。驚訝莫名,難以言說,望向對面恭敬立着的素焰。
“是的,皇上。卑職不敢說謊,娘娘本來是拿起那柄短刀,意欲向您刺去的。可最後不知因何原因,猶豫了一番後,便將短刀又放了回去。”素焰更是恭敬的垂下了頭,但卻是底氣十足的答道。
“素焰,你監視了皇后那麼久,想是對她也應該瞭解一些了。她本來這麼恨朕,朕又屢次三番針對於她,按理來說,昨日那麼好的時機,她應該動手的吧。
爲何卻偏偏又將那柄短刀放了回去呢?”我仍舊不理解的眸子,向素焰身上照過去。
舒衣殤她恨我,我是知道的。自始至終都知道,所以我對她除了幼年時期的眷戀,剩下的就是對她的防範與監視。
可是這一次,我不知道爲何,她爲何會放棄那麼一個大好機會呢。若說是發現了保護我的暗衛,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先不說她很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暗衛的存在,倘若就算她知道了,也肯定不會手下留情的。
畢竟她離我的距離是最近的,就算有暗衛,以她的速度,肯定能先在暗衛阻止之前,將我一刀斃命。可是,她卻放棄了。我費解萬分。
若是今天素焰告訴我,昨日她要殺我了,我絕對會信,不需要任何驚詫的反映,就會相信。可現在,他告訴我的卻是完全相反的答案,不得不令我疑惑起來。
“昨晚當值的暗衛是誰?”我還是有幾分猶疑的望向,對面立着的素焰。
“回皇上,是,是沈源。”素焰看了我一眼,接口答道。
我瞭然般點了點頭,沈源這個人一定不會故意包庇她,更不可能是她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