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站排隊買好了去**縣的九點半的車票。
看看時間還早,小芹就對鴨子說:“周書記,我們在這車站也是乾等,不如去百貨公司逛逛?”
鴨子說:“好吧,不去逛逛等會這一路你也不會安心!下午說不定什麼時間才能趕回來呢。”
出了車站的大門,看到有個老太太在賣茶水,鴨子就拉着小芹走過去,一人喝了一玻璃杯茶葉水,這才往百貨公司去。
到了那裡小芹就拉着鴨子直奔二樓的服裝櫃,雖是冬天了,但各式各樣的棉衣和衛生衣、毛衣還是讓小芹看得眼花繚亂。
她一會問鴨子:“周書記,這件小棉襖好看嗎?”一會又問:“周書記,那件衛生衣春天穿好看嗎?”惹得那個女售貨員不時地朝他們倆望一眼。
鴨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道:“你別一口一個周書記的好不好,這裡不是m哭樹莊,人家還以爲我是什麼周而正之的官呢。”
看了半天,又試穿了三件,只到售貨員都去接待別的顧客了不再問他們了,小芹還沒有拿定主意買那件。
鴨子焦急地又看了下手錶,拉起她的手就往樓梯那走:“再不走就趕不上車了,回來再走這買吧!”
小芹邊走邊還戀戀不捨地回頭:“這好看的衣服怎麼比春天還多的呢?”
客車一路顛簸,到了**縣城快十二點了。
先在車站邊的小飯店下了三碗肉絲麪,吃麪的時候小芹就想,不知這個時候羅倩倩在防疫站那邊等不到她的向前哥,心裡會怎麼想。。。。。。她朝面前的鴨子望了一眼,看他正狼吞虎嚥地在吃着麪條,好象心裡根本就沒有和羅倩倩的那回事。
小芹心裡忽然就有些不安,這周向前一定沒發現羅倩倩放在他口袋裡的字條,不知道今天中午羅倩倩要帶他去她家。自己這樣做是不是有些缺德,有些對不起眼前這個胸懷抱負,有情有義的男人?他要是攀上了羅**子這個丈母爺(老丈人),飛黃騰達那還不是遲一天早一天的事。。。。。。
鴨子風掃殘雲地吃了一碗麪,看看小芹的碗裡還有大半碗,就道:“你發什麼愣呢?出來半天就想兒子了嗎?”
說着話,鴨子端了剩下的一碗麪條就要朝小芹的碗裡挑一些。小芹趕緊攔着,道:“我夠了周書記,你吃吧,我在家也就吃一碗就飽了。”
鴨子就不客氣地自己端着吃了,邊吃邊道:“你耳性(記性)呢?不是和你說不要周書記周書記地瞎喊了嗎?在外邊就叫我周向前。”
小芹應道:“噢。”就不則聲只顧吃飯了。
精神病院在城北,離車站有三四里路。飯店的老闆熱情地指路:“你們就從這往東走,到了十字路口調頭一直往北,下去三裡地就看到了,牆很高的很大的一個大院子,那裡就是了。”
倆人謝過了飯店老闆,就照着他指的路往精神病院去了。
精神病院很顯眼,因爲地處城鄉結合部,附近沒有什麼別的單位。而且青磚砌的院牆有近四米高,黑漆大門關得嚴實實的。
這裡無遮無擋的,野天湖裡的風呼呼地刮過來,吹得通往院子裡的那幾根電話線子“嗚嗚”地響。
倆人來到大門邊上的傳達室窗口,看見裡邊有個穿着黃大衣的老頭坐在火爐邊上打盹。
鴨子就敲了敲門,聽見老頭在裡邊說:“門沒關。”就推開了門和小芹進到裡邊。
老頭坐在椅子上沒動,朝門噘噘嘴:“順手帶上,來坐這爐子前烤烤手。”
小芹說:“老大爺,我們就不坐了,要急着進去看一個人呢。”
老頭子不緊不慢地道:“知道你是來看人的,走親戚什麼的也不往這裡來呀。聽你們口音是東邊**縣的吧?”
鴨子忙道:“是呀,給你老大爺聽出來。”
看門的老頭子就道:“年輕時往你們縣那邊討過荒呢,一路到連雲港,說話的口音都這味。”
鴨子道:“是呀,是這樣。”
一邊烤着手的小芹卻有些着急地道:“大爺,我們大老遠地跑來找人,你快帶我們去看看好回去呀,下午要趕不上客車回去呢!”
看門的老頭子就道:“現在裡邊的醫生下午還沒來上班,辦公室裡沒人,你沒有他們帶着上那找你要看的人去?我這老頭子可是隻管看大門。”
好不容易等上班了,鴨子拿出了在公社民政上開的介紹信給值班醫生看了,那個年輕的醫生就帶着他倆走了好長的路,一路走一路跟鴨子他們說着大狗媽的情況:“她送來時其實也沒什麼病,就是因爲兒子淹死了一時接受不了現實,情緒不穩定而已。不過你們那邊民政局捨得花銀子,院長也就沒催着讓她出院。她住在這跟養老差不多,吃得好穿得暖的,沒什麼好擔心的。上幾天你們縣還有人來看望她,帶了不少好吃好喝的。”
他說到這裡,鴨子和小芹不由得同時站住了。
醫生奇怪地望着落在後邊站在那的倆個人,問:“你們怎麼不走了?”
鴨子不好意思地道:“我們只顧急着來看望她,給你剛纔一說,纔想起來兩手空空的。。。。。。”
年輕醫生就道:“你們來看看她不知她該怎麼高興呢,那會在意你們帶沒帶東西來呢?她在這裡又不缺吃不缺穿的,你們再要再出去買東西,來回要走二三里路,就免了吧。”
鴨子看着小芹道:“那就這樣空着手了?”
小芹就朝他做個鬼臉,道:“也只好就這樣子,我們就帶着兩顆滾燙的心來看看她老人家吧!”
來到盡後頭的一排房子前。年輕的醫生指了指最西邊的那間房子對他們說:“你們自己去吧,最西頭的那間就是。”
鴨子和小芹來到大狗媽住的那間房子跟前,見門半掩着,就輕輕地在門上敲了敲,就聽裡面大狗媽的聲音問道:“是那個呀?”
鴨子就推開了門,小芹就在外邊道:“大狗媽,是我和周書記來看你了!”
一聽到這熟悉的家鄉口音,大狗媽就一骨碌從身上爬了起來,雙手朝前伸着,聲音顫抖地道:“周書記。。。是鴨子嗎?”
鴨子趕緊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激動地道:“是我,大狗媽,是我。。。。。。”
原來大狗媽男人死的早,大狗子又沒正而八經的大名字,莊上人慢慢的不管老少就都喊她大狗媽,連她和大狗子姓什麼恐怕也只有要做帳的大隊會計知道了。
大狗媽就帶着哭腔道:“周書記,你終於來了,我想回家啊。。。。。。”
回家,家在那呢?沒有了大狗子的家還叫家嗎?她說的家就是公社的敬老院吧。。。。。。小芹上來用手撫着大狗媽的肩頭,安慰道:“大狗媽,m周書記說只要你身子好了,等過幾天弄好了手續就來帶你回去呢。”
大狗媽聽了眼淚就一下子下來了,哽咽着說:“在這裡連個嚓呱的人也沒有,我沒病也快給憋出精神病來了。我除了眼看不見,頭腦那裡有什麼呀。。。。。。”
鴨子待她平靜了一點,就道:“大狗媽,等會我們走時就問問這裡,看接你回去要什麼手續,最好能接你回去過年!”
見大狗媽高興地要牀頭摸索着要找什麼東西,小芹就問:“大狗媽,你想找什麼呢?”
大狗媽道:“我找桔子給你們吃。”
鴨子說拉過她的手說:“我們忙着來看你,什麼東西都沒有帶,桔子就留着你自己吃吧。”
小芹也道:“等你回去過年了再補,多送點好吃的大饅頭給你!”
大狗媽抓緊小芹的手問:“你是那家大姐呀?”
鴨子就替小芹答道:“她是周大吹子的兒媳婦小芹。”
大狗媽想起來了,就道:“哦,老周書記的兒媳婦呀,以前和你一起上公社敬老院裡看過我和大狗子的,還帶了不少東西。。。。。。”
小芹就笑了,道:“大狗媽你還記得呀。”
大狗媽道:“你還真當我有精神病呀,這纔多長時間我就能忘了?”
鴨子心道,這大狗媽那有半點精神不正常呢?再放在這裡真會憋出個真精神病來的!
“上回m縣來個人來看我,說是什麼民政上的,這桔子就是他帶來的,還帶了罐頭現在還放在牀底,我弄不開蓋子。”
鴨子看看牀底下,真的有兩瓶蘋果罐頭。就拿起來找了塊布擦了擦,想幫她打開。就聽大狗媽繼續道:“那人臨走時還叫我以後不許再提大狗子的事,說是人死了就死了,我老這樣放在頭腦裡去想精神病就會越來越嚴重,就這輩子也出不去了。。。。。。”
小芹聽了就恨道:“那個人放的是狗屁!他家人死了就死了想也不想呀?一想就是精神病啊!大狗哥我現在就很想他,很想聽他在野天湖裡唱歌!”
找不到東西開罐頭的鴨子無可奈何地又把它放到了牀底下,接了話道:“是呀,不是你一人想,m整個哭樹莊的人都想着他呢!”
這時,只聽大狗媽壓低聲音問道:“外邊有沒有別的人呀?”
鴨子往外邊望了望道:“沒有旁人了,那個醫生剛纔把我們送到就回去了。”
大狗媽把鴨子拉過來,套在他的耳朵上神秘地道:“上幾晚我聽到大狗子在牆頭外唱歌子了。。。。。。”
鴨子不由地打了個寒顫,望望小芹,小芹聽了這話也有點寒毛髮炸的樣子。
大狗媽放開了鴨子,道:“我知道你們不會信,我也不敢和送飯來的那個象個啞吧似的老頭說,怕人家說我精神病犯了。。。。。。”
鴨子穩了穩心神,就說道:“大狗媽你做得對,對旁人是不能亂說。你確定不是自己夜裡在做夢?”
大狗媽搖搖頭肯定地道:“周書記,我絕對不是在做夢!”
小芹緊張地望望鴨子,鴨子轉身望望門外,對大狗媽道:“我相信你,沒事,你慢慢地說是怎麼回事?”
大狗媽就回憶起那幾晚的事——
漆黑的晚上,那送飯的啞巴一樣的老頭把一個包在一塊大毛巾裡的飯盒子放下後,拿起大狗媽中午吃過的空飯盒子就走了。
大狗媽摸索着吃了晚飯,就躺到牀上。這裡沒有人可以嚓呱,她甚至不敢自己和自己說話,怕一旦碰巧給那個人聽到了,又給送到前邊打針吃藥關到那些真正的精神病患者一起。
她只有在心裡想以前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想她那早死的男人,她的大狗子。。。。。。
野天湖裡刮過來的風中夾着幾聲狗咬。
門邊靠牆的電線杆子頂上,電線子“嗚嗚”地在響。
不知是夜裡幾點了,迷迷糊糊的大狗媽起來解手,忽然聽得牆頭外邊的黑夜裡清晰地傳來他那日思夜想的大狗子的歌聲——
大海航行靠多手,
萬物生長靠太陽。
語錄之秧火苗壯,
幹革命靠的是毛字東的思想。。。。。。
她以爲自己在做夢,恨命地朝自己的手背上掐了一下,結果感覺一陣鑽心的痛。
這不是夢,是真的!
她想大聲地喊她的大狗子,張開嘴卻沒有發出聲音。她忽然想起來她的大狗子早就淹死了,這是他的鬼魂知道媽媽想他就來唱歌給她聽的。自己一旦喊出聲來驚動了別人,別人又沒聽見,自己就會真的被當成了精神病,再也出不去了。。。。。。
大狗媽不敢出聲,也忘了解手忘了冷,只扶着牆站在風中聽大狗子的鬼魂好象是圍着精神病院唱了一圈子後才消失。
第二夜第三夜都是這樣,大狗子的鬼魂每晚都圍着這個大院子唱一圈子以後消失。。。。。。
小芹聽得毛骨悚然,不住地往門外看,怕冷不丁地大狗子就唱着歌揹着糞箕子從門外走進來!
鴨子臉色有些嚴峻地問:“那第四夜以後呢?”
大狗媽嘆了口氣,道:“第四夜我等了一夜沒睡,他沒有來。以後直到今天,他一直沒再來過。。。。。。”
鴨子又問:“大狗媽,你再確定一下,自己真聽到了嗎?”
大狗媽伸出手來,只見手背上赫然印着三塊硬幣大小的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