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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我們既是幸福的一代,又是悲慘的一代人。”羅文旭邊吃午飯邊慨嘆道。

張怡質疑的問:“爲什麼這麼說,我們現在不是活得很好嘛!父母溺愛,不愁吃穿,一心只想學習,朋友同學間相處得也都不錯,一點都不悲慘呀。”

“你看的太片面了。我們經歷了許多事兒——過千禧年是件大喜事兒,可我們又經歷了美伊戰爭,今年可能是個大凶年,戰爭死了太多的人,張國榮跳樓自殺,現在又流傳比爾蓋茨被人謀殺的悲慘消息,這一切來的真突然,更可悲的是我們又遭遇了非典病毒,早上聽廣播得知北京有患者588例,吉林省也有了7例,其中1例聽說還在非典潛伏期時逛了大福源超市。”

“啊,我記得前兩天還說,你去大福源了呢。”張怡驚愕道。

“對呀,不過慶幸我並沒有任何不良反應。”

“得非典的人有什麼反應?”

“高燒不退,乾咳帶血。”

“這麼嚴重!”

“現在非典弄得學校人心惶惶,又有人傳言永吉也有一個人得了。”

“說不定是真的。你想想,廣州到北京才兩個多月就傳遍了,更何況是從吉林到這兒呢,那還不就幾秒鐘的事兒,空氣傳播是想象不到有多快的。”張怡料想道。

“沒那麼誇張吧?”

“哎,管它呢,這樣的事非我等人所能一句說透的。”張怡嘆氣說。

午後,張旭似乎也聽說了比爾蓋茨被謀殺的傳言,這位自稱亞洲比爾蓋茨的電腦玩家,就這麼不幸的失去了他的未來競爭對手,好像比爾蓋茨與他是古時候的知音,恐怕張旭的偶喪忠友,他會永遠不去玩電腦了。

張旭對於比爾蓋茨的死痛不欲生,然而他的粉絲謝霆鋒最近已出獄,又使他喜出望外,歡呼雀躍,這一起一落弄得張旭最後哭笑不得,臉無表情。

大家都對於非典的話題談的常常焦頭爛額,廣播也是播了又播,偶爾其中插播一些偉人領導者的話:SARS可防、可治、可控、不可怕。精神食糧在此時發揮了前所未有的動力。

學校近些日最爲暢銷的產品要數消毒液、板藍根和口罩了。口罩倒是不怎麼常帶,也許是太注重形象,但只有在有消毒水氣味的時候纔會急忙的帶上(要是這麼說,口罩的用處便是防止異味吸入腹腔),惶恐不安的心情日趨日盛。

大家都害怕這個時候自己身體會突然偶感不適,倘若再那麼咳嗽幾聲,那全班同學都會齊然視之,有甚者滿懷“關心”的問你是不是得了。。。這叫人怎麼答纔好。

物理老師王強也是常說不要在我的課上咳嗽,這樣會影響我講課的情緒,這明顯表明一旦一人咳出聲來,老師定會閉口不語,這是怕空氣傳播到自己,那後果則不堪設想。

面對這一切,羅文旭竟然是坦然待之,看到別人的不安,他會勸慰說要以平常心對待,這也就是說有了它也不必爲之煩惱,該怎麼活就怎麼活。羅文旭也不忍看別人那般焦慮,於是作了一首《非典紀實錄》的詩,算是勉慰世人了。

非典紀實錄

今日我記非典症,痠痛燒身幹咯血。

藏浮期者人傳人,千里之外亦有況。

未症者杞人憂天,可能未染先嚇死。

夢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日日口不離非典,夜夜身外居思親。

人有旦夕禍福時,心寬無慾則長世。

勉世人可放心勞,被傳染也無處逃。

幾個人傳看,仍是無所改變,這是羅文旭首次感覺“人定敗天”的時候。

事總會有巧合的時候,再過兩天就是學生一向大喜的日子:五一勞動節的7天長假。雖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但還是生怕因爲非典的來勢洶洶,學校會不給假。

“五一節是國家規定的7天長假,學校哪裡有那權力敢獨斷專行。”羅文旭放話道。

“那要是國家規定停休呢?”鄭倩瞥眼看着羅文旭,陰陽怪氣的反問。

“這。。。”羅文旭無言以對。

原先與羅文旭持相同看法的同學聽到了鄭倩這麼一說,也都緘口默語,面面相覷。

帶着這份關切與期待,轉眼到了第二天。相信板報上說的不是謊言:根據國家規定,由於非典病情的發展,我校將本爲7天長假改爲5天,望全體師生周知。

這沒讓羅文旭失望,更沒負全校學生的願望,大家歡天喜地的將這喜訊傳到每個人的口中,這一上午的欣喜若狂,無人覺倦。下午自習課,同學因爲不再需要爲五一長假而愁,所以都在認真的學習着。

班級中這時來了位年過七旬的老叟,身肥體壯,精神抖擻,他是單敏老師請來爲大家講關於《紅樓夢》的專題講座的老師,這對於羅文旭更是喜上加喜,他一直都酷愛《紅樓夢》,所以從始至終他都聽的津津有味,羅文旭對這次講座心滿意足,回味無窮。

“五一不放假了!”

“真的嗎?”

“校門前貼着公告呢!”

班級外有兩個人在那對話。羅文旭雖說是聽見,但不以爲然,確定只是造謠,還傲嬌的說:“騙人也不找個好時機,哪有上午出的公告,下午就變卦的道理。”

尚未待羅文旭坐穩,Fat就氣喘吁吁的說:“完了,完了,五一不。。。不放假!”

羅文旭聽罷,騰的站起身,彷彿腳下的土地已被這惡訊猛然間抽走,羅文旭坐立不安,險些倒地休克。羅文旭相信Fat的話是真的,否則她怎麼可能拖着那麼肥碩的軀體,跑上來傳信。羅文旭仍是跑下樓,想要看個究竟,到了教學樓校門口,便了然看見一塊大公告貼在牆上:省級**最新消息,爲了防止非典流動傳播,本校將已定好的五一放假的計劃取消,所以1號、2號上課,3號、4號全校師生在學校放假,不得外出,五一節將推遲到暑假再放,望各位同學經得起考驗。

所有人譁然失色,心中怒火突然衝昏了頭,羅文旭再次被驚的直在地上打轉,不知如何是好。

羅文旭高呼:“什麼學校,說話出爾反爾,做事張揚跋扈,實在是太可恨了!”

羅文旭氣氛頓足的往回走,途中遇到鄭倩,沮喪的說:“五一不放了啊。”

“啊,不是吧?”鄭倩驚愕道。

“公告就貼在門前。”

“我不管這是誰說的,我明天一定要回家。”鄭倩不樂意的說。

“我也是,明天不論是誰阻攔,我也要衝破防線。”

至班中,唯有西門寒還在看書。羅文旭懊喪的將此事告訴他,但西門寒似乎沒有什麼反應。羅文旭焦急的問,“我都氣成這樣了,你怎麼無動於衷呀?”

“事已至此,急又有什麼用?只好聽天由命,誰讓我們是學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呀。”

“可我們已經身無分文,如何耐得住兩天。”

“這也是我在考慮的事兒。”西門寒說,“板書裡說請各位同學經得起考驗,你說這考驗是什麼?”

“怕我們造反唄!”

“對,說不定這時候別班已經有那幾個好動分子開始要陰謀詭計了。”

晚飯後,羅文旭好遠就聽見曹世超從走廊一路喊殺:“罷課!罷課!所有學生罷課!”

“你以爲現在都是一羣五四青年,有那魄力?”羅文旭呲着牙說。

“我現在氣的肺都快炸了,哪還能管什麼五四青年,我們將要發動的是五一運動,我是倡導者。”

“那你離死不遠了。”羅文旭又說。

“你還有心開玩笑。”曹世超顯然很是較真,“說真的,今天上午還國家規定五一放5天,可怎麼下午又說不放了,我懷疑是這學校編造的謊言來控制我們,生怕我們帶病返校,這絕對是出於自身私利。對了,你明天回不回家?”

“回,當然回了,我聽說三班都有好幾個人今天就走了,可能怕的就是明天要比今天防守更嚴。”

“嗯,搞好提前量是很重要的。”

“我這位倡導者明天總算是英雄有用武之地了。”

“但願你是個言而有信的人。”

曹世超咬着嘴脣,展示出堅定的雄風。

這一夜有着赤子愛國之情要求遵國規的學生們都大肆宣揚罷課,甚者爲曹志超、郭勝、付壯三人,衆生大部分皆附和。羅文旭與Fat卻默默的坐在一角,靜觀這蔚爲壯觀的浩大聲勢。

Fat略有蔑視語氣的說:“現在叫的一個比一個嗓門大,動真格的卻不見得誰還這麼積極。”

“我看不像,這次人人受到了太大的打擊了,出爾反爾是最爲人唾棄的。”

“雖那麼說,又要罷課,又要示威的,誰敢!你等着明天的,那幾個今天還說是倡導者的,明天就銷聲匿跡了。”

不管別人怎麼說,羅文旭可是鐵了心要離開這鬼地方的。

第二天一大早,羅文旭按計劃將包置辦好,便上課去了。一上午的五節課裡,學生再臺下像是批鬥老師,個個要討說法,老師也沒什麼說的,有的說句老師自己也想放假而矇混過關,也有老師仗義執言的說誰敢,臺下學生遇到這類老師就沒了聲,老師又說太瞭解你們了等等足可以擊退士氣的話語。

Fat倒是分別問了曹世超、郭勝和付壯還是否罷課。

曹世超默不作聲,沒法直視Fat。

郭勝反倒說自己什麼時候說過那句話。

付壯更是岔開話題。

Fat冷笑了一下,回來對羅文旭說:“怎麼樣,正中我所料。”

間操時,各班的班長也組織了自班的幾個人去校長室說理,可再無了音訊。

到了中午最後決戰的時刻了,羅文旭還是在猶豫什麼能回家,士氣的減弱令他也有些見異思遷了。

要去食堂的路上,巧遇鄭倩的母親問道:“阿姨,你來接鄭倩啊?”

“是啊。”

“你給她請了假才走的嗎?”

“沒錯。”

“我也想回家,但。。。”

“想回家的話,我告訴你,只要你父母來給你請假,勝算很大哦。”

“哦,原來如此,謝謝。”

羅文旭從鄭母那裡得知了這有利的小道消息,便不顧飢餓的去給母親打電話。

“喂,媽。”

“兒子呀,你放假嗎?”

“不放了,因爲非典。”

“那你夠錢花嗎?”

“錢也不夠了,心也快碎了。媽,你能不能來接我?鄭倩剛被她媽接走,我的心也好急,你馬上火速來這兒,去給校長請假,堅定信念便可救我於水火之中。”

“要不給假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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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有辦法,記不記得送我來這兒之前,咱倆逛了大福源,聽老師說,吉林那位非典患者也在同一時間逛了大福源,你大可藉此藉口說帶我回家檢查,豈不天衣無縫。總之,你快來吧,我等你。”羅文旭放下電話,一心只盼着母親快到,早已不感覺肚子餓了。

上化學課時,羅文旭等的直跺腳,終於同學喚起羅文旭說你母親找你,羅文旭便收起書包,辭別老師同學,與母親同去校長室了。羅文旭照樣像剛來這學校在校長辦公室一樣,立於角落而不言不語,但這次的會晤就似乎只是在那呵呵笑,便計劃成功,學校放行。

坐在回家的車上有如釋重擔的輕鬆感覺,一路上與羅母談天說地,羅文旭五一計劃即將動工施行。他的計劃雖算不上是完美無缺,但倘若於此時正困在學校的同學們相比可就是美不勝收了。

玩的長久,瘋的過火,自然覆水難收,要需要一些天的調養,把心全部迴歸學習上也是4天后了,羅文旭再次無奈的踏上了歸校的客車。一路上由於心情的不佳,好風景也成了大煞風景了。

五一節就這麼無頭無尾,糊里糊塗的過去了,大家又開始盼望起暑假,擔心國慶節的結局是否也如此的慘烈。

羅文旭五一節回來後,遇見了一些新鮮的怪事兒,也許這麼說偏激了點兒,因爲天下總有怪事兒。一些怪事若非親眼所見,非得恥笑那位大言不慚的人,說夢話就足可令同室人驚恐不安,因爲據說如果問說夢話的人問題,做夢的人答不上就會被憋死,的確是夠可憐,是可憐問問題的人,並不好說夢話的人死了,自己還要當個刑事責任,可是可怕的豈過夢遊。緊閉雙眼,不言不語,身體僵呆,走起路來猶如木乃伊,更可怕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夢遊者總會做出一些令常人甚至連他自己醒來後都覺得費解的事情。

高中一個學期的日子裡,羅文旭頭一次睡的極晚,幾乎可謂是天亮說晚安。而就在這羅文旭首次晚睡的這一夜,他幾乎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這麼久相處一室竟不知盛偉會夢遊。

羅文旭正在悶悶的躺着,睡眼無神的盯着天花板。這時,盛偉咳嗽了兩聲,緩緩的從牀上立起身,挪動腰肢下了牀,雙手還摟抱着被子。盛偉來到1樓,便鬆開手將被子扔到了地上,又轉身回到了寢室躺下。羅文旭瞠目結舌的望着這一切,不多久,羅文旭發現盛偉似乎是沒了被子蓋而睡冷了,便又糊里糊塗的下到1樓,拿回了被子繼續睡下。羅文旭真的是嚇得心驚肉跳。

翌日,盛偉醒來,抻了個懶腰,看起來睡得不怎麼好。羅文旭掩不住恐懼的說:“盛偉,你知道你昨晚幹嘛了嗎?”

“咋了?”盛偉不可思議的問。

“你夢遊了,你把你的被子扔到樓下又回來睡,不一會睡冷了,然後又起身去拿回來接着睡,實在太嚇人了,當然現在想想也有點意思。”

“那你除了覺得有意思,就沒被嚇到?”

“開始的時候是險些嚇死我,我還以爲你怎麼了呢。”

“我說怎麼一早起來全身痠痛。”盛偉打了個哈欠,無力的說。

羅文旭繼續整理牀鋪,發現有太多的髒衣服還沒有洗,也自知不是個勤快的人,倒不如去找一個同學幫忙洗吧。

羅文旭拿着一件最髒而又最難洗的衣服來到班,環視一週,終於選好人選。羅文旭俏皮的對葉穎說:“我知道你是一個見錢眼開的人,所以我拜託你幫我把這件衣服洗了,要多少錢儘管開口。”

“什麼,我是那種人嗎?”葉穎睜大雙眼咬牙切齒的說。

“那你能讓我不認爲你是那種人嗎?”羅文旭繼續反問道。

“當然,你給我衣服,我幫你洗,還不收任何報酬。”葉穎奪過衣服,爽快的說。

“那謝了。”羅文旭輕謝一聲,竊喜還有這麼好騙的人。

她直到高興的將乾淨的衣服歸還羅文旭都還不能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兒。

臨至母親節,學校的電話亭就排滿了要打電話問候母親的人。雖是要等很久才能輪到,但還是對此不亦樂乎,有人說排隊等電話的時間大可組織一下將與母親大談闊論的材料和話題,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天,也是郭勝的生日,也正巧是週六(按校規,每單週週六下午只上兩節課就可自由安排時間),付壯和呂賓正打算要慶祝一下郭勝的誕辰18週年,於是偷偷下了山(近日學校得到通知說街上發現非典患者,學校至此閉關鎖門,不允許任何學生或外人出了學校),上街找了家飯店,喝了很多酒。

雖然說是自由安排時間,但多數人做的就是洗洗衣服,每當此時,便美其名曰“大喜(洗)的日子”。可正在羅文旭洗衣服搓的來勁的時候,卻點兒背的停水了,羅文旭氣氛的咒罵道:“我靠,這是什麼世界呀?能不能過日子啦?”

無奈,羅文旭只好捧着盆到處尋找水源,來到樓下,見嚴昆和雷子也在那洗着。羅文旭於是“獻媚”的說:“恭(共)喜(洗),恭(共)喜(洗)。”

二人看看他,說:“同喜(洗),同喜(洗)。”

晚課,郭勝、付壯和呂賓都喝的面紅耳赤,僅僅十分鐘之內,呂賓和郭勝就不知上了多少次廁所。到了數學課,老師坐在講臺上看着教案,二人再次心血來潮,呂賓起身悄然的走到老師面前,細聲細語的說:“老師,我可以去趟廁所嗎?”

“下課你怎麼不去?憋着!”老師駁了呂賓的請求,只好垂頭喪氣的回座。

大約又過了10分鐘,呂賓和郭勝無法再抑制住它的即將噴涌而出之勢,便同去請求又遭駁回,厲害的唯有付壯,一趟沒去過,足見其耐力有多強了。

呂賓、郭勝目不轉睛的注視着鐘錶,一分。。。兩分。。。三分。。。九分。。。5。。。4。。。3。。。2。。。1。。。鐘聲乍響,二人提速飛奔出班。

就此總結一個經驗:強忍的苦痛一旦被釋放是人生最大的幸福的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