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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中考畢業暑期長假衝昏了頭的羅文旭,一次接到母親電話。

“文旭,永吉高中已經錄取你了,明天咱們要一起去報道。”

母親的開篇點題將羅文旭弄得手足無措,一直以爲中旬纔開學的他,未料到這麼快就要上學了。此時,他彷彿覺得這假期算是被他虛度了,似乎這些日子也未曾踏出門戶半步。其實,歲月催人老,也同樣在催人進取,所以人不進取不就老了嗎!可羅文旭是管不得這些大哲大理的話的,他只知道他要面臨的是終止這一直很合自己胃口的甜美假日而面對和迎接什麼“進取”。這種方式的“進取”他是不稀罕的,此時此刻,他只會想到老或死亡,因爲上學相比現在愜意的狀態是比死還痛苦的。

思之愈甚,羅文旭驚愕的叫道:“有沒有搞錯!怎麼這麼快!”

“不要不知足,早上晚上都是要上!”母親勸慰的說,“明天一早你和你爸來接上我和你舅舅,一起去學校。”

再無法改變的事實在羅文旭耳邊迴盪,接替着的則是電話掛機後的長鳴。對於上學這個字眼,羅文旭快要一命嗚呼了,身心中又加了一重負擔,呼吸有着前所未有的窒息感。此時,他沉沉的放下聽筒,不出一言。

傍晚,羅父下班歸家。羅文旭用着假期以來首次的沉悶聲向父訴述他不想面對的事情。“爸,媽上午來電話要咱們仨和舅舅一起去永吉高中,聽說我要到那去上學了。說實在的,我還沒玩夠呢!我懷疑時間是不是會跑了,一旦你察覺到它往往就是已經失去它的表現了。”

“時間不是在跑,這正體現了你在這假期裡的玩物喪志,上學就是對你的最好束縛。”羅父安定自若的答道。接着,他緩緩坐下,點了根菸,吞雲吐霧的繼續說,“明天你打算什麼時候走,我好......”

“越晚越好,能拖一會是一會。我可不想太早走入學校。”羅文旭未等羅父把話說完便搶着說。

“早點走,永吉離這也不近,開車要一個多小時,早去早回。現在想那麼多也沒用,應多考慮下一旦入學後就要住宿,到時會需要什麼。”

羅文旭恍然大悟,他開始擔心起對住校毫無經驗的他,離開父母會不會想家、會不會水土不服、會不會與新同學相處不好而被冷落,這一切突如其來的問題一下衝破了羅文旭一向理智的頭腦。羅文旭是個極爲戀家的孩子,要有一晚見不到父母,除非是住在好友或親戚家外,他就好似天崩地裂,生活再無了依靠。而這次的一別就是一年,對於羅文旭而言,任何的通訊設備都形同虛設,因爲他見不到父母的長相會很傷心,而通過電話只是聽到他們的聲音則會更傷心......但這一切又有何用,失去的終會失去,何況回頭想想失去的也只是暫時的,所以想想到時住校需要些什麼反而是當下最現實的事情。

也罷,羅文旭出了門,來到了家門後的綜合市場。他一路穿過市場,手裡也從空手而來到滿載而歸。這讓羅文旭再次觸景生情,他哪想到這麼個小小的市場,賣住宿用品倒是出奇的完備,害的自己哀哀欲絕不說,還更是覺得老天在和他作對,怎麼這麼急切的想讓他上學。

當晚,羅父帶他下館子,以此作爲送行的“最後一次晚餐”。羅文旭未明父意,心裡想着正好藉此機會發泄一下。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瘋狂點菜,並且化悲憤爲食慾,飽餐了一頓。一桌下來,羅父頭一次如此愛惜錢財,竟是像孔乙己一樣的攥着錢遲遲才結賬。

父子二人走在夜晚的石路上,兩旁的路燈排列的並不是很整齊,石路鋪的也並不是很平整,夏風亦不是很柔和,大概此時他們父子的心情也是時起時落。

清晨推去了昨夜的喧囂,帶來了又一日的悶熱。夜來香也從昨夜的幽夢中甦醒,張開了它的胸膛而飽覽朝陽。早市也再次出現於晚市的位置上,同樣呼應着昨夜的熱鬧景象。

即使是昨晚的別離,也難以打消羅文旭的睏意。羅父一早起牀來叫他:“怎麼還不起牀,今天不是去學校報道嗎,我們要快去快回,下午我還得去上班。”

“今天可是禮拜天,幹嘛要......”處於混沌狀態的羅文旭如作噩夢般驚醒,抓耳撓腮的喃喃道:“唉,忘了,全忘了,真是可悲至極呀!”

羅父開車載着羅文旭到了他舅舅所工作的學校。羅文旭從車窗望着曾教育自己三年的中學,回憶着在這裡所走過的歷程。那時他的舅舅是這裡的電工,舅舅與教他的老師都是朋友,故都對他萬般愛撫與重視,使得羅文旭在三年裡的中學生活既自由卻又壓抑。羅文旭記得那時對於老師過度的關注與舅舅陳詞濫調的教導,都被他視爲對自己的嚴重束縛,因此羅文旭有着傲世不羈的性格。

羅父將車停在校門口,大大小小的車駛過他們的車旁,來來往往的人掠過他們的身肩。等了好久,仍不見舅舅出來。羅父於是讓羅文旭進去找找舅舅,好快點出發。

羅文旭無奈下車,幾乎以貓步的速度進入教學樓,因爲這樣可以儘可能的拖延時間,不至於太快找到舅舅便早早出發了。走到大廳時,羅文旭看到舅舅正在給黑板換新玻璃,再環顧四周,原來學校正在裝修。羅文旭心想這可是絕佳良機,應該趁着舅舅還沒看見自己時,再好好逛逛久違的校園。羅文旭跑上樓想要與老師相會,重述舊情。他走過直通老師辦公室的走廊,敲開了曾經幾乎每天都敲的門,但羅文旭的心情卻是不同平常的激動。可惜事與願違,辦公室也在裝修,裡面也是狼藉一片,已無了往日老師同室而學的場景,羅文旭失望的下了樓。

此時舅舅已安裝完畢,見羅文旭從樓上下來,便迎上去問:“就你一人嗎?你爸沒來?”

“我們剛來不久,他讓我上來找你。我看你正忙着,就上樓想去看望老師,可發現全校都在檢修。”羅文旭沮喪的說。

“老師要在中旬才上班,你要是想聯繫他們可以寫信,我幫你遞。”

“對呀,寫信是個辦法。過幾天我寫好信,舅舅你可得送到老師手上啊!”羅文旭轉憂爲喜。

“行了,我只要收到信,一定給他們驚喜。”談話間,舅舅忙又說,“快走吧,你爸還等着呢。接上你媽,咱們好去學校。我認識那兒的老師,你在那兒他們能照顧你,你爸媽也就省心了。並且你第一次住校,要開朗大方點兒,多跟同學們打成一片,別太拘泥內向。你剛住的幾天一定會想家的,過些日子就習慣了,興許到時候來接你都不願意回去哩!”

“那絕不可能,我最戀家了,我再怎麼和同學相處的融洽,也不可能比得上回家和父母團聚的心切。”

羅文旭和舅舅向校外走去,爲了再耽擱點時間,突發奇想的做出腹痛狀:“哎呀,突然肚子疼,這可太耽誤大事了,不過肚子疼也不能輕視啊,這要是嚴重了就引發後遺症了,像是什麼......”

“行了,你去吧,就你這點小九九誰不知道啊!”

看來是沒得逞,羅文旭也就作罷了。他們上了車,離開了校門口。這一路上,舅舅不停的對他灌輸永吉高中的環境多好,學生多麼樸實,老師多麼教導有方。但羅文旭哪聽得進這些,他更相信最美的告白也可能成爲最虛僞的假設。

接上了羅母,於是同行一路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