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安公主卻在展墨如跟前站定,杏眼瞪着他,定定看了半晌,“展墨如,你到底是人是鬼?”說着唰得撤出長劍,架在展墨如的脖子上。
展墨如面不改色冷冷地看着她,夏蝶卻嚇壞了,忙跪下,“公主殿下,請莫要傷了公子,皇上會怪罪的!”
“呸!”康安公主鄙夷地啐了一口,“展墨如,你命真大,而且還有狐媚功夫竟然能勾搭我父皇,爬到父皇的牀上,你和洛華衣還真是天生一對――啊!”
“啪!”展墨如擡手狠狠地甩了她一個耳光,跟着康安公主跑過來的幾個宮女嚇了一跳,忙斥責展墨如。
“你――你竟然――我殺了你!”康安公主說着手上用力,就要殺了展墨如。
展墨如頭快速地往一側順着劍勢躲去同時左手並指點上公主的腰眼,疼得她蹲在地上大喊“疼死了,疼死了!”
鋒利的劍在展墨如的頸側劃了一道淺淺的傷痕,血如珍珠滴落,嚇得夏蝶趕緊來看,展墨如輕輕地推開她,擡起袖子擦了擦沒當回事。
“展墨如,不要以爲你勾引了我父皇就可以無法無天,你和洛華衣都不會有好結果的!”說着怒目瞪着展墨如。
展墨如朝她輕笑,在她身邊慢慢年地蹲下去,看着她憤怒的眼眸,輕聲道,“你刺我那一劍,一定要記得,一定要記得,因爲我肯定會報仇!”
“你――你想怎麼樣?”康安公主瞪着他,想去拿劍卻被展墨如按住手。
“你說呢?你們給我的痛苦,我定然會讓你們自己吞回去!”展墨如朝她輕輕一笑,燦若花開。
康安公主一呆,問道,“不是我要殺你的,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洛華衣。”
“你再狡辯也沒用,是這隻手刺得我!”展墨如伸出手指點了點康安公主的右手,揚了揚眉,“對吧!”
康安公主接觸到他的目光,情不自禁打了個冷戰,她一直以爲展墨如就是個漂亮的傻呼呼的善良單純的人,沒想到他的眼神會那麼yin冷,如同被逼入絕地的野獸發出超越本身的凌厲氣勢。
“不――不是我!”康安公主說着立刻往後蹭出去,膽戰心驚地看着展墨如。
“康安,你在這裡做什麼?”不遠處傳來皇帝的聲音。
“父皇救命呀!”康安公主大喊着,一骨碌爬起來,衝到皇帝懷裡去。
展墨如冷冷一笑擡手握着脖頸慢慢地站起來,夏蝶連忙來扶他,他卻輕輕地掙開慢慢地轉身走進殿內。
“父皇,展墨如好凶,他――他要殺了孩兒!”康安公主在皇帝的懷裡撒嬌,伸手環住他的腰。
“康安,不要耍xing子,他不是那樣的人,是不是你來鬧事?你上次說他胸口的傷不是你刺的,朕還沒和你算帳呢!”皇帝看了看地上的劍,那上面有點點血跡,眸子不禁微微眯起,輕輕地推開趴在他懷裡的康安公主。
“父皇!”康安公主委屈地叫着。
“康安,回去!”皇帝說着往前走了幾步,對那幾個宮女道,“你們是怎麼照顧公主的?”那幾個宮女嚇得立刻跪倒在地,磕頭求饒。
“父皇,你――你果然――太子哥哥說的是真的。”康安公主跺着腳委屈道。
“康安!”皇帝厲聲叫她,嚇得康安公主哆嗦了一下,卻大哭着掩面跑遠。
皇帝眉峰蘊含一股凌寒之勢,掃了一眼那幾個宮女,讓她們去照顧公主,然後擡腳疾步走進殿內。
展墨如正趴在窗臺上看外面盛開的梅花,這個角度望去,正好是最佳角度,枝椏婆娑,蒼勁虯曲,點點紅梅,團團錦繡。
皇帝看着他,恬淡安靜,黑髮披散在後背和胸前,側面柔美,露出俏挺的鼻尖和彎翹的長睫。露出的纖長脖頸上一道細細的血痕,不深,但是卻有一絲紅線凝結,不禁心頭怒火陡升,喂湯的怒火早就被心疼代替。
“冬陽,還不快去拿藥!”皇帝厲聲吩咐着便朝展墨如走過去,將他輕輕地攬進懷裡。冬陽趕緊拿了藥和紗布跑過來,皇帝接過來親自給他塗藥,要抱紗布的時候展墨如卻擋住,看了皇帝一眼,笑了下,“要是包起來,跟吊死鬼似的,太難看了!”
皇帝呆了一下,沒想到那個冷漠如霜的孩子會對着他笑,那一下讓他想哭,就像自己天天守着一株花,生怕它被霜打了,被雨催了,日日夜夜盼着它開花,等得心煩意亂,一籌莫展的時候正怕它凋殘了,結果它卻迎風開放了。
“那就不包!”皇帝輕聲說着,擡手順了順展墨如臉頰上飄散的髮絲。
“皇上,你讓春合回來好不好?”展墨如看着皇帝,他英俊的眉眼在陽光的照射下也是眉色潤澤,可是他不喜歡。
“她沒事,犯了一點錯送去管教一下過幾天還能回來的。”皇帝將他攬在懷裡,說帶他去墨梅居走走。
“皇上,讓我去看看我二哥好嗎?”展墨如低聲說道。
“過幾天吧,朕放他出來,便讓他來看你。”皇帝輕笑着將他抱起來往外走。
“不――不要,我不想在這裡見他。”展墨如痛苦地閉上眼睛,皇帝說過幾天過幾天可是都很多天了,根本還是沒有放人,還將洛華衣也抓了進去。
“墨兒,朕不喜歡人家騙朕,不管是誰都不行,你知道嗎?如果你答應朕留下來,可是你卻想死,那麼朕會很生氣。”皇帝沒有再說燕鳳慈卻開始警告他。
展墨如心嗖得跳了一下,“皇上,您誤會了,螻蟻尚且偷生,我一個大活人怎麼會想死呢?”說着笑了笑。
過了幾天,春合回來,除了清瘦了一點其他沒有什麼問題。
“春合,是我連累了你,你沒事吧!”展墨如捧着她的手,關切地看着她。
春合搖搖頭,“公子,春合是奴婢,賤命一條,哪裡要得公子掛念?”說着急忙跪在地上。
展墨如連忙將她扶起來,“別怕,別怕,再也不會了!”拍着她的後背輕輕地哄她,鑑於他對皇帝的瞭解,他知道春合定然受了很多苦,他沒有辦法補償,也沒有能力保護她,可是他卻感到深深的內疚,那種屈於他人的囧威之下的痛苦讓他無法釋然,竟然沖淡了心頭因爲情愛帶來的傷痛。
而展墨如痛恨的是他頭上那頂佞臣的帽子怎麼都摘不掉了。
接連幾日都有大臣闖宮,斥責皇帝寵信囧囧,昏庸無道,將大將軍關在大牢玩弄他的弟弟,也有人斥責展墨如藍顏禍水,憑着妖魅手段迷惑皇上,欺瞞聖聽,定然是燕家的人利慾薰心,想替燕鳳慈開脫罪名。有人當場撞在柱子上,有人叩地不起。
斥責皇帝的,皇帝哈哈大笑,不理睬,讓人將他們擡出去,斥責展墨如的,皇帝yin沉着臉將他們亂棒打一頓投入大牢。又讓萬丞相約束那些官員,不得隨意闖宮,否則都亂棒打死,缺位的官員又讓萬丞相安置。
皇后的哥哥右丞相不但勸諫皇上不該寵信男人,還指責皇帝寵信佞臣,結果被皇帝一陣惱羞成怒罷了官,讓他回家休養,右丞相一職就空着。
皇帝有時候不在寢宮裡,皇后會來,皇后端莊威儀,說話文質彬彬,並沒有難爲展墨如,而且約束了太子和公主來鬧事。
展墨如自然也知道,那是因爲她聰明,因爲太子和公主來鬧過以後,皇帝會對他更好,她自然不希望這樣,也不希望皇帝會冷淡了太子,因爲他雖然還年輕,可是他有十幾個兒子。
既然展墨如是個男子,並不能生出皇子,那麼皇后自然分得清重點。
“春合,那個湯那麼香你倒了做什麼,拿來我喝!”展墨如圍着銀狐貂裘坐在梅花樹下的寶座上,蓋着羊毛毯,看春合竟然要把皇后給送來的補品倒掉,覺得可惜。
“公子,我們還是少吃別人給的東西,現在,整個皇宮甚至整個朝廷都在盯着您呢!”春合小心翼翼地將湯倒進雪地裡,又將裡面的一些嚼食用帕子包了,回頭扔在桶裡。
展墨如皺了皺眉,覺得似乎有點不對勁,偶爾走到玉京殿的迴廊盡頭,會看到有人進進出出,偶爾飛快地往這邊瞥一眼,卻又裝做無意地走過去,更有這位娘娘哪位貴人送的禮物,他也從來不看,都是春合夏蝶她們打點。他偶爾跟皇上說起,有人送了很多東西進來,皇帝不知道爲什麼竟然大怒,讓人將那些東西都扔出去,但是剛發火呢,皇后或者誰來,又笑得從容溫和。
相處久了,展墨如也摸到了皇帝一點脾氣,在他這裡生氣就拉着臉,開心就將他抱在懷裡說笑。若是別人和他說了他不愛聽話,明明氣得要死也只是淡淡的笑笑,然後那人一走他就冷笑。
他對公主太子是慈父,對皇后是相敬如賓的丈夫,對萬貴妃像□後宮的情人所能想象有多□便有多不堪。
他似乎一個橡膠人,能夠隨意的變形,適應任何人的需要,也讓任何人滿意。當然這個任何人獨獨不包括展墨如。
他霸道、強勢、威脅,爲了讓展墨如屈從,願意試用任何手段,也許任何類型的人都能對付,反而不能對付真心想對待的那個人,高高在上的人,卻又無從去借鑑沒有友人可以交流,展墨如自然也不會向他撒嬌或者說出自己的感受,他只能看着他冷淡的臉,緊閉的脣,開心了也不過是靈動的水眸如同春風拂水面一樣微微起波瀾,生氣的時候要麼是怒目而視,要麼就是一副不甘屈辱的模樣。
“六公子,最近在皇宮住的還好吧?”萬貴妃柳腰款擺,風情萬種。展墨如是她送給皇帝的禮物,所以她來探望,皇帝似乎並不在意。
這主要的緣由是因爲萬貴妃不但不反對他寵愛展墨如,還贊同他,不像皇后勸說他,其他嬪妃抱怨見他太少。
展墨如看着她笑得春風得意的模樣,譏諷道,“難道你就不怕皇上知道你對我二哥別有所圖?”
萬貴妃笑得媚眼如絲,“六公子多慮了,別看現在皇上喜歡你,可是他還是離不開我。當然他對你的新鮮勁還沒過嘛!”看着展墨如微微你發怒的臉,又笑道,“難道第一次皇上竟然在牀上和男人辦事,沒有用鞭子打你?倒是奇怪!”說着左右端詳了一下展墨如。
“你失算了,他根本就沒碰我!”展墨如看着她那張微微有點扭曲的臉,笑道。
“不可能!”萬貴妃低吼道,她纔不相信那個禽獸皇帝會玩純情,“你裝模作樣也沒用,進了這裡的人,就沒用能夠囫圇出去的。”萬貴妃笑得yin毒。
說完卻又半信半疑地問了句,“他真的沒碰你?”
展墨如笑着點頭。
萬貴妃冷笑着起身離開。
“公子,您還是少和她見面的好。”春合一邊收拾茶盞,低聲說道。
“春合,我知道。”展墨如覺得心情竟然很好,便起身去院子裡走動。
站在梅花樹下看了半天,身後一陣腳步聲響起,接着便落在一雙有力而溫暖的臂膀裡。“皇上,萬貴妃來過了!”展墨如沒回頭低聲道。
“哦?她來做什麼。”皇帝俯首在他的秀髮裡輕輕地嗅着。
“自然是來關心皇上。”展墨如輕笑,笑不達心底。
“是嗎?”皇帝的聲音隱有笑意。
“當然。”
“她就沒有問你朕對你怎麼樣?”皇帝輕笑道。
“沒。”
“是麼?”皇帝輕飄飄一句,顯然並不相信。
“萬貴妃怎麼會那麼關心我二哥呢?她問的是二哥。”展墨如笑了笑。
皇帝黑眸冷凝,挑眉在他發端印下一吻,還真是個孩子,以爲別人會不知道他的心思,“墨兒,不許亂說。”
“皇上,我可沒有亂說,她給我二哥寫過一封信,我也只看了兩眼,我二哥得罪她了,定然是沒有給丞相府送禮吧?萬貴妃就是爲這個把我送進宮的。”展墨如故作輕鬆道。
“墨兒,不許撒謊,朕比你知道的多。”皇帝不悅道。
展墨如聽他似乎不高興的樣子,便不笑了,冷冷道,“當然,大將軍就可以給人冤枉,貴妃娘娘卻不行。”
“墨兒!”皇帝猛地將攬住他的脖頸,用力地吻上他的脣,狠狠地□。直到氣喘吁吁才肯放開,“不管你有多少恨,朕都不許你干涉朝政或者捲入他們那些漩渦裡去,知道嘛?”如果幹涉了朝政不管有多愛,多不捨,最後恐怕都沒有人能保住他吧。
展墨如猛得推開他疾走,邊走邊喊道,“你明明知道,知道我二哥是好人,你還關他,關這麼久也不放,你什麼都知道,可是什麼都不做,任由他們將你當個擺設,我不過就隨便說了一句話,你就說我干涉你的朝政,我纔不管,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就是想你放了我二哥,纔不管你們多少人鬥得死去活來!你放了他吧,不要每次都說會放,可是一拖再拖,就是不放人!”
“我只是不想你和我耍心計,你既便不喜歡萬貴妃,恨她,厭惡她,你也完全可以直說,沒有必要和我鬥心計,在我這裡挑拔她,他們做什麼,怎麼想得,我也不是不知道,我不想在每個地方都要思量着怎麼說怎麼做,回到你這裡,還要猜你要說什麼,墨兒,不要這樣對我,既便你不肯,不甘心,也不要這樣逼我,好嗎?”皇帝轉身看着他,神情痛苦無奈,連朕的稱呼也似乎忘記了。
皇帝嘆了口氣在雪地上跪坐下去,一動不動。
展墨如看着他,金冠高束,脊背挺直得沒有一點彎曲,可是那上面似乎壓了無數的大山,讓他挺得有點艱難。
如果僅僅是朋友,他定然會去關心他,安慰他,可是是不是,他強迫自己,將自己關在這個皇宮裡,他說他愛自己,可是卻也只是因爲他寂寞孤獨,因爲他在這深不見底的漩渦裡覺得疲累,並不是真正的愛。
展墨如定在那裡看着他,不肯上前也沒有離開。
對峙了半晌,冬陽小跑過來,“皇上,公子要得甜品送來了,他說皇上出去了半天定然餓了,讓小的去準備了,小的回來晚了。”說着扶起皇帝,又對展墨如道,“墨君,您要的點心來了,等了半天,那邊人太多,太后的,皇后的都在等着,所以小的晚了一會。”
展墨如看了皇帝一眼,他定然也不會相信自己會給他準備點心,因爲這不過是冬陽調節氣氛說的話。皇帝看看他,猛地朝他跑過去,用力地將他摟在懷裡,雙手死死地箍住他纖柔的身體,如同恐懼一樣急急地說着,“墨兒,墨兒,朕不會放你走,不會,永遠都不會!天下幸福的人那麼多,朕有了你纔會幸福,朕不會放手,你知道嗎?知道嗎?”
展墨如任憑他緊緊地摟着自己,低頭看看站在臺階之下的皇帝,他比自己高了很多,自己本來以爲他是個昏庸的皇帝,可是隨着慢慢地相處他又發現不是,他看起來昏庸,□,是非不分,可是其實他什麼都知道,他想盡辦法平衡着朝廷各方勢力,現在主要是皇后的家族還有萬貴妃的家族。雖然展墨如不想聽,但是有時候皇帝似乎憋得難受了,會在他面前慢慢地說,將那些是是非非,條理清楚地說出來,從來不表示他支持誰,反對誰,就如同要買牛,陳述優劣一樣。
看着他埋在自己胸前的頭,寬闊的額頭上沾了些雪漬,擡手卻又放下,他的善良讓他同情皇帝,可是他的感情又讓他拒絕躲避,爲什麼人總是不如意,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拼命要將你留下來。
“皇上,你會自由的,總有一天,你會做你自己的!”展墨如輕聲道,“現在你不是已經開始了嗎?你將我留在身邊,所有人都反對,可是你還是沒有將我趕出宮去!”聲音輕柔可是那手依然垂在體側不肯回抱他。
“墨兒,你願意陪着我嗎?陪着我一起等?”皇帝擡頭看他,看到他清眸中那絲似迷茫的柔軟。
對上皇帝期待的眼神,展墨如知道如果自己說不那麼他定然會生氣,可是如果說願意,自己又有多違心,求而不得,莫過如此!
“皇上,去留又豈能我說了算?”展墨如輕笑,笑聲卻蒼涼。
皇帝心頭一震,看着他憂傷的神情,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也許他想要的就是自己放他走,可是怎麼能夠?可是怎麼才能夠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