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軍是急行軍追來支援的,並沒有多帶帳篷,不過給紀霖和玉承忠一人帶了一頂而已。玉承忠自然少不得讓親兵張羅着搭了起來,邀請謝青沅一起住進來,還送了她一張氈毯。
連着好幾天席地而宿,夜裡再靠近火,背火的一面也冷得凍骨頭;現在有了氈毯就好多了,不過同帳共寢還是敬謝不敏了。謝青沅歡喜地抱着氈毯,打算在營地裡挑選今天晚上能安睡的一塊地方。
紀霖沒有暴露身份,一直不出聲地立在角落裡,聽完了玉承忠和黑峰族長的談判,這纔不引人注意地退了出來。
韓成海忙走上來跟他耳語了幾句,又指了指方向。紀霖一挑眉,大步向那邊走去。
謝青沅選了個兩堆篝火間的地方,見已經有不當值的兵士在那裡裹着氈毯先休息了,正打算走過去,身前橫過了一個頎長的身影:“怎麼不去營帳裡睡?”
謝青沅退了兩步,看着面前眉眼清朗的男人,不自覺撇開了臉:“不必了,我在外面睡也挺好的。”
營帳原來就是爲紀霖和玉承忠準備的,裡面的佈置她剛纔也掃過了一眼,靠裡的地方掛了張簾子,明顯就是隔開成兩塊地方,裡面還墊了張厚毯,估計是讓這兩位大爺睡的,外面則鋪了一層剛剛烘乾了些的野草,應該是讓不當值的親衛們休息的。
她怎麼好去睡?不管是跟紀霖同帳還是跟玉承忠同帳,都是她不樂意的;不如裹了氈毯睡出來自在些。
紀霖回頭就吩咐了韓成海一聲:“把我的氈毯也抱過來。”然後看向謝青沅笑得無賴,“你睡哪兒,我就睡哪兒。我個子大,多少還能幫你擋些風。”
見紀霖又用起了牛皮糖那一招粘上來,謝青沅皺起了眉頭:“怎麼,上次拉肚子還沒拉夠?”
韓成海下意識地就退遠了一步,城門要是再次失火,可千萬不要再殃及他這條可憐的池魚了啊!
紀霖卻輕笑了起來:“那個不是緊要的藥,你現在身上還會帶的有?”
他倒是看得明白,知道她一進軍營只會挑選必要的藥帶在身邊,那種讓人不痛不癢拉一下肚子的藥,必然會被她給擱下。謝青沅橫了他一眼:“迷暈那雷的那種藥還有,怎麼,你想試試?”
紀霖立即正了顏色,低沉的聲音帶了絲輕軟:“黑峰族長已經跟我表兄談好了條件,那雷會作爲人質被帶回月城。謝九殿下都不睡營帳,看在那雷眼裡什麼怎麼想?”
“我管他怎麼想。”謝青沅頂了一句,心裡卻急速轉起了念頭。她如今代表的是南楚,南楚質子在北燕是什麼待遇,會直接地反映在她身上,如果她跟兵士們一樣睡在露天,那雷難免不會多想幾分……
“兩方已經談好,月城會私下以民間商人的名義,以物易物,以糧食、布匹換取蒼族的馬匹、毛皮,蒼族能夠安然度過今冬;相應的,蒼族不僅再不得對北燕挑起戰爭,還會遊說其餘幾個部落,讓他們脫離北狄王的統帥……”紀霖對謝青沅賭氣的話並不在意,而是細細跟她說着兩邊達成的協議。
北狄這次興兵,是因爲借了祭司的預言,今冬會格外寒冷,所以才鼓動了幾十個部落聯合來侵邊搶掠;實際上哨子溝這一邊,真正屬於北狄王的兵力並不多,而且北狄王答應的後援也並沒有來。
就像蒼族,謝青沅從那雷跟僥倖餘生的那幾個族人交談中得知,他們已經對北狄王心中怨懟,再加上玉承忠這一分化,北狄王手下的兵力就會大大減少。
兩邊互開邊市要朝中有旨意才行,可是假借走私商人的名義先做下這些事卻是可以掩人耳目的;不過月城和蒼族兩邊都是在試着建立信任,身爲南楚質子的謝青沅在這裡享受到的是什麼待遇,無疑關係着那雷心裡對月城的信任評估。
“你真打算就睡在外面,讓那雷誤會月城對質子會態度輕忽?”紀霖解釋了兩邊的協議後,突然問了一句;謝青沅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她雖然身爲南楚的質子,但是前世身爲北燕人十餘年,與北燕榮辱與共的觀念早已深入血脈,不然北燕的兵士死多少傷多少關她什麼事,她怎麼會聽從玉承忠的話,佯裝老實被那雷劫去?
紀霖突然一句,讓她下意識地把自己的心思表露了出來:她是希望月城和蒼族私下的協議能夠順順當當的。可是……
紀霖已經眉眼湛然地彎了彎:“那你還是跟我回營帳去睡吧,你把我當那些兵士不就行了?我保證…會離你起碼三尺遠,絕不會對你有什麼騷擾!”
謝青沅掃了紀霖一眼,突然發現被他這麼一說,自己要是再拒絕,那確實就是矯情了;於是果斷地轉了身:“包括打鼾都不許!”
紀霖輕笑了出來:“我睡覺不打鼾的;你和我睡一個晚上就知道了。”
謝青沅停住了腳步冷冷睃了他一眼:“說有歧義的話也是騷擾!我現在雖然沒有合用的藥,也可以先給你記着帳。”
紀霖立即苦笑了起來:“我錯了,我認錯還不行嗎?”
謝青沅輕哼了一聲,大步甩開他,先走進了前面的營帳裡,直接進了隔斷簾子裡面看了看,把氈毯擱在了靠裡一側的厚毛毯上。
見紀霖已經跟着進了簾子裡,手上也抱了一牀氈毯,謝青沅臉色微紅,輕咳了一聲問他:“你什麼時候睡?”
“跟你一起……”紀霖剛說了幾個字,緊急改了口,“咳,我是說,我也現在就睡。”見謝青沅背對着他躺了下去,將氈毯緊緊裹在了身上,紀霖嚥下了還想說的話,簡潔吩咐了外面一聲,“熄燈。”
韓成海打了手勢讓親衛把鋪在外面的那層乾草輕手輕腳地捲了出去,立即機靈地滅了燈,自己也垂了營帳門退了出去;壓低了聲音對親衛們吩咐:“謝九殿下睡眠淺,你們幾個打鼾磨牙放屁的,就別在人家面前丟咱們王爺的醜了!”
親衛的形象可是王爺的面子!韓成海這話說得在理,幾名不當值的親衛連連點頭,把乾草往帳門前那堆篝火邊圍着一鋪,露天就躺下了。
韓成海聽着營帳裡靜悄悄的沒有聲音,心裡暗暗吁了一口氣。王爺總算哄得謝九殿下跟他一起進營帳睡了,他說什麼也不能讓手下這些混小子給擾了王爺的鴛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