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守在城牆上的薛亙沉默不語,紀霖瞭然地讓傳令兵退後幾步,慢慢舉起了自己的手。
國家不可動盪太久,三日已經是他能給的極限,既然紀璟執迷不悟,他也只能拼着損壞內城也要強攻了。
盯着主帥的手,兵士們整齊劃一地默然擺出了攻擊的姿勢,只等那隻長臂有力劃下,就開始等待了三天的衝殺。
就在此時,城牆上卻突然傳來一聲女子的清音:“等等!本宮有話跟寧王殿下說!”
來人雖然戴着紗障,一身大紅的山河社稷裙和身後的幾名隨從女宮卻彰顯了她的身份。薛亙連忙半跪行禮:“皇后娘娘!此處兇險,娘娘……”
“傳話過去,就說本宮有話要跟寧王殿下商談。”元秋雙手交握在腰腹前,身姿透出一股凜然之意。
難道是太后那邊轉了主意,可是怎麼會派了皇后娘娘過來?
薛亙心中疑惑,不過一想到事情能有轉機,指不定他今天可以留得一命下來,連忙派了人向下喊話。
一聽說是僞後有事找寧王商談,韓成海就高度緊張起來;無他,被虞國那一回會盟出了刺客的事給嚇着了。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要是元氏和紀璟想使什麼暗殺的毒計,然後專門派元秋出來執行呢?
畢竟對常人而言,對一名女子總是不會太防備的,特別是像元秋這樣一名美麗的女子。
韓成海立即靠近了幾分,低聲勸阻:“王爺,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元國公府中那幾個主子倉皇中也是逃入了皇宮內城了的,紀霖不明白有什麼事會讓元秋這樣一個女子出來跟他商談,加上韓成海在一邊勸阻,紀霖也覺得沒有必要跟元秋去商談什麼。
見城牆下反應冷淡,根本不想給自己說話的機會,元秋有些着急。
她本來以爲紀霖被虞國那邊拖住了,已經騰不出手回頭來跟紀璟爭奪什麼了。
再等上個一年半載,皇權平穩過渡,元氏一族掌控力增強,加上北燕上至朝堂,下至百姓,也是絕對不樂意看到北燕內戰的。
到時紀霖還佔了南楚多少地盤,就讓他在那裡自立山頭,加上旁邊還有虞國虎視眈眈,到時也不怕他會礙着北燕什麼了;所以元秋才起了心思想好好清理後宮。
卻沒有想到,她這頭還沒把楊靜那個賤(人)給清理掉,那一頭就如天外驚雷乍響一般,父親闔府倉皇逃進了內城,說紀霖已經攻進了上京,京衛大營幾軍和京畿衛卿如鬆都附逆了,就連那幾位朝中重臣,也全關緊了門戶,任紀霖帶着大軍進來,只當根本沒看到,怕是就等着看結果了!
內城被圍這三天,紀璟手足無措,甚至爲着紀霖提出的條件,還真動了出城投降的念頭。
紀霖說了可以饒紀璟一命,還會封紀璟爲安樂侯,那是因爲紀璟畢竟是與紀霖有血緣關係的兄弟!
可是元氏一族算什麼呢?到時豈不成了禍國的奸佞,背上謀害燕皇、矯旨立僞帝的謀逆大罪,闔府抄家問斬?
所以元馨蘭與元國公一商議,橫豎都是死,即使是死,也要讓整個北燕皇宮爲他們陪葬,絕不給紀霖留下一片好土。
這會兒,紀璟早被元馨蘭帶人給囚住了,其餘的人正在準備火油,只等紀霖真衝進來,就舉火自(焚),就算沒辦法把紀霖拖進來,拖上他手下幾個人也是好的。
因此這會兒,倒是沒人注意到元秋的舉動,讓她抽了個空子得以到了城牆這邊來;誰想到紀霖竟然一口拒絕了不見她!
此時緊急,元秋也顧不得了。
她正值青春年少,不像元馨蘭或自己的父親元國公那樣嘗過了不少權勢的甜頭,加上又對紀璟沒有什麼感情,因此並不想陪着他們去死。
元秋這一趟過來,就是想跟紀霖談活命的條件來的!
見紀霖不理會,元秋一時情急,撲到城牆邊上,嬌聲向下呼喊:“紀六哥,求你聽我說上一句話!”
正警惕地護在紀霖馬前的韓成海心裡不由“咯噔”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回頭看向紀霖。
要知道享有“上京國色”之譽的元秋,在嫁紀璟之前可是曾經傳出一段會嫁給紀霖的傳言的,如今這千軍之中,又在城牆上呼喊的是“紀六哥”而不是“寧王殿下”……
紀霖的臉色頓時一黑,心裡有如吃了一隻大頭蒼蠅一般硌應得要死。
城牆上,元秋已經不顧衆人勸阻,吩咐人把吊籃取來,一邊又向城牆下疾呼:“紀六哥,我有極重要的事情跟你相商,此事事關我北燕社稷,請紀六哥務必聽我這一回!”
這話說得分外嚴重,並不大家心中以爲的私情,韓成海頓時有些拿不定主意地回頭看了紀霖一眼。
紀霖略思忖了片刻,見城牆上備好了吊籃,心中不由一哂;他堂堂男子,還用得着對敢於孤身前來的一名女子那般擔心麼?
只要防着對方用毒,他姑且一聽也罷!
元秋見對面傳了話回來,心裡大喜,也不要人跟隨,竟是自己獨身就坐了吊籃下去。
薛亙手裡不由捏了一把汗;皇后娘娘執意如此,他身爲臣下可是阻攔不住的,再加上一點希望兩邊談攏的私心,薛亙也就並沒強硬阻止元秋的舉動。
元秋下了吊籃,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昂首走到了紀霖面前,伸手取下了自己遮臉的紗障:“紀六哥,可否讓你身邊的人退後五十步再說話?”
見元秋擺出了一副想單獨商談的架勢,紀霖端坐馬上不動,舉手一擡。
元秋只聽得盔甲一陣摩擦聲和整齊的馬蹄聲,不過幾息,紀霖身邊的人已經退後,空出了一個大的半圓圈子來。
令行禁止,淵亭嶽峙,她心目中的良人,一直就是紀霖這般氣勢凌然的男兒,而不是那個軟弱又愚蠢的紀璟!
元秋壓下心中的不甘,小心地走近了幾步,仰頭楚楚看向坐在馬上巍然不動的紀霖:“紀六哥,我知道你不想毀了北燕紀氏先祖留下的這座皇宮,可是我姑母她們已經讓人備了火油,只想着城破之時就舉火同焚。”
元馨蘭的動作,紀霖想得到,不過宮中也並不全是元氏的人,想一把火燒掉整個皇宮,也要看元氏做不做得到!
見紀霖薄脣輕抿並不動容,元秋咬了咬牙,飛快地說了出來:“紀六哥,就算你攻進內城,面對一片火海,只怕也會愧對紀氏先人,更會在北燕落下惡名,我有一言相諫……”
紀霖終於輕啓薄脣開了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