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沅一臉希翼地將臉轉向鬼婆婆:“雨珠天女,你是不是有辦法保住我的孩子?”
鬼婆婆輕嘆了一聲,如實答道:“我只能說盡量,不能保證。”
能儘量就很好了,如果不是何姑姑有心將雨珠天女請來,只怕她光憑一己之力,就難辦得很;謝青沅感激地叉手一揖:“謝謝!”又輕輕解釋了一句,“如果孩子能生下來,以後的事我再想辦法。”
她不會讓紀霖的血脈流落在外,到時只怕又要讓弟弟再去扯個什麼幌子了;可是,如果生不下來……這些也沒必要現在就考慮了。
“不用謝我。”鬼婆婆輕輕擺了擺手,看了坐在一邊的何山一眼,“如果不是小何請我過來,我也不會……要謝你該謝她。”
謝青沅連忙又向何山行了謝禮。何山與她本身並無牽扯,只是受師門子弟的託付,能夠爲她想到做到這些,也遠不是一個“謝”字能表達的了。
既然鬼婆婆答應了這事,何山就放了一些心:“小謝也不用謝來謝去了,時辰也不早了,你是雙身子的病人,鬼姑又是才趕路過來的,都先休息了吧,有什麼事,休息好了,明天再做!”
安排着謝青沅重新躺好,將鬼婆婆請到隔壁一間房間先休息了,何山才長舒了一口氣。
小葉一走,他這姐姐眼睛很快就失了明,哪怕她每天用內力給她溫養着,也一直擔心謝青沅這身體可能會等不到小葉回來。
那她豈不是辜負了師侄的殷殷託付?所以何山立時想到了另外一個從南夷出來的朋友鬼姑。
何山與鬼姑是偶然相識相交的,雖然時間頗短,兩人卻很是投契,不過能不能請動鬼姑過來,何山卻是沒有把握。
還好她把謝青沅的情況一說,鬼姑還真的過來了,不僅過來了,瞧着還對小謝這情形有點辦法;有辦法就好啊!
盤縣,一處被臨時徵用的大宅子裡。
已經接到消息飛奔趕過來的韓成海幾乎想揪住陸遙的鬍子:“老陸,你快點想想,還有什麼辦法啊!”
陸遙的鬍子這幾天早被他自己給捋得稀疏了不少,被韓成海這一吼,一下子又拈斷了幾根:“該試的法子我都試過了,可是現在是皇上自己不願醒過來啊!你說我有什麼辦法!”
這……因爲皇上這一暈,他們已經在盤縣住了半個來月了,短時間內朝政有內閣打理還無礙,要是時間拖得長了,誰知道還會有什麼人生出什麼野心來?!
這一趟,王妃……不,皇后那裡出了事,至今連屍身都沒有找到,皇上又急病不起……這,這可怎麼過喲!
韓成海重重地嘆了口氣:“要不,我們還是先把皇上移回上京?”
陸遙立馬搖了搖頭:“現在不能動!皇上如果不是自己醒來,而是被我們大動作驚醒,只怕後果會更嚴重!”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韓成海忍不住抱着房裡的柱子“咚咚”撞着頭,鬱悶地壓低了聲音自語,“紹文那小子又來信說宗室有人在蠢蠢欲動了,我們北燕這才安穩下來,難不成又要……”
端了一碗藥要進門的葉清衡猛然頓住了腳。
韓成海雖然是極輕聲的自語,葉清衡如今也是練得耳聰目明,還是聽到了他的話,一時不由在門外愣住了。
“誰在外面?!”韓成海耳朵微動,一步躥出猛地拉開了門,見是端着藥正打算進門的葉清衡,這才略鬆了一口氣,“是清衡啊,你現在功夫還真練出來了,我先前都沒有聽到腳步聲。”
如果不是剛纔葉清衡有一聲呼吸略重了一點,韓成海也差點沒覺察到外面有人。
葉清衡臉色不變地打了聲招呼,走了進來:“到喂藥的時間了。”
紀霖帶的人手不算多,大部分都負責警衛了,爲了防止別人鑽空子,熬藥送藥這些事就沒有假手他人,而是由葉清衡擔了。
韓成海熟練地把躺在牀上的紀霖扶得半坐起來,撬開嘴插了一根蘆葦管子,葉清衡則坐在牀沿邊上,用一隻小巧的銀漏斗接上蘆葦管子,一滴滴把藥湯滴了進去。
兩人的動作都很慢,看着將將把小半碗藥湯滴灌進去了,韓成海才輕輕一動,靠在他身上的紀霖嘴角就漏出了一縷藥汁,淅淅瀝瀝地流了下來。
葉清衡連忙拿帕子接住,細細給他揩淨了。
陸遙取過那塊帕子,見已經是溼噠噠的一片,不由長嘆了一聲:“這灌藥都灌不進了,皇上居然都不吞嚥了……”
韓成海盯着剩下的大半碗藥湯,憂心忡忡地看了陸遙一眼:“老陸,那怎麼辦?要不我把蘆葦管子再戳進去一點?”
陸遙搖了搖頭,將帕子隨手扔在了桌上:“算了,你們先不用灌了,我要再想想,總要想個法子出來……”一邊說着,一邊皺着眉頭想着事,往自己的房間踱去了。
灌不進藥,皇上的身子總還是要護理好,不然躺得久了,肌肉會萎縮。
韓成海只得先將紀霖放倒躺好,叮囑了葉清衡一聲:“清衡,你先在這裡看着,我去端盆熱水過來先給皇上擦身子。”
說剛說完就低頭疾步走了出去,未及走到門邊,韓成海就擡起袖口用力抹了抹眼睛,然後飛快地往竈下跑去了。
葉清衡默默地扭回頭,目光落在了紀霖的臉上。
紀霖才趕到盤縣那天,就已經是一副鬍子拉渣的憔悴模樣,這幾天一直昏迷不醒,愈發顯得形銷骨立了;再想起臉色慘白的幾乎沒有血色的姐姐,葉清衡的眼淚不由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六哥,你快醒醒……你再不醒,北燕怕是又會有動亂了!”葉清衡用力吸了吸鼻子,看着依然一動不動的紀霖,聲音更加嗚咽起來,“六哥,我姐她,她還沒死……你要再不醒,可能這輩子就真的再也看不到她了……六哥,你不能再有事了,不然我姐會不安心的……”
少年已經好些年沒有流過淚了,這一段時間也一直表現得分外堅強,可是這一而再,再而三的噩耗接連而來,葉清衡這一刻再也無法咬牙忍住了,雙手緊緊捂着臉,像個孩子一樣傷心地哭了起來。
其實他現在本來也就是個半大孩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