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趙初然在基層摸爬滾打了十多年，深一腳淺一腳，頭上碰了無數個大包纔在三十五歲那年爬到了副科，這主要靠的是關係還有省報上發的幾篇文章。本來就不穩當，嘴又臭，心又小，還是沒坐穩摔了下來，復出也是勉勉強強，靠的還是關係，沒想到若干年後兒子又基夲上走了自己的老路。
趙初然的擔心大大超過喜悅，用他二十幾年的經驗、教訓、閱歷和兒子趙傑長談了一次，並明確的告訴兒子，與石頭辯論雞蛋總是錯的，與貓玩遊戲，老鼠總是被吃掉。反覆告訴趙傑不要與你的領導作對，一定會輸得很慘。在發展道路上他又告訴兒子，如果你是一個蘿蔔，你就儘快找到你的坑，時間久了你還沒找到，你會變成蘿蔔乾。
這一次長談趙傑的表現好像是大徹大悟了一樣，對趙初然說：“老爸，往以後看吧，我一定會超過趙鐵偉，不會讓你失望！”
本來趙初然看兒子認真聽自己講了幾個小時很滿意，可兒子的最後表態又讓他心裡一沉，覺得兒子並未完全聽懂自己的話，可又是在沒得可說了，只能苦笑着點了點頭，並未說話。
趙傑就是在這個背景之下參加了第一次鄉班子會。
衛平順當鄉書記時開班子會都在小會議室開，那裡有一張長條型的桌子，東西方向擺着，衛平順坐在東頭的桌子盡頭，面向西，左手邊是鄉長南培新，右手邊是常務副鄉長張平，其他人按排名順序坐下去。桌子的最西頭，如果需要記錄的話坐的是畢雲濤。
衛平順做的位置就告訴大家，這裡是老大，其他人與他都不一樣，這種坐法是常見的排位法，無可厚非。可南培新討厭這種坐法，衛平順的一言堂讓他這個二把手吃盡了苦頭，丟盡了面子，如今南培新成了一把手，又有了縣委讓他配合趙鐵偉的內部指示，他把班子會改在了他的辦公室開了，把沙發擺成了一個半圓形，留一個大出口，三兩個人用一個茶几，有了些國際上的圓桌會議的味道，坐着倒是舒服了許多，也沒有了明顯的一把手未知的感覺。南培新相信，只要他認真地按縣委的指示去做，這些事都會傳到縣委主要領導的耳朵中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這幾天他早想清楚了，趙鐵偉再能幹，出了再大的成績，他纔是一把手，就算趙鐵偉那一天頂了他的書記位置，也只能往上走纔對。
人到齊了，差兩分鐘三點。南培新看了一下表說：“開會吧，這是新班子的第一次會，新鄉長趙鐵偉工作上有些新想法，先請鐵偉同志說，完了以後其他各位有什麼問題，有什麼想法都可以提出來，我和鐵偉商量了，以後每週的星期一上午九點開一次班子例行會，以後就不再另行通知了。”
趙鐵偉緊抽了兩口煙，在菸缸裡掐滅了菸頭，擡頭看了大家一眼，慢慢地說道：“早就有個想法，靠山屯荒山禿嶺的嚴重了一些，想把綠化工作抓起來，可條件又不具備，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最近我到市裡化緣還算順利，打算七月中旬進入雨季後來一次雨季植樹。這一次可能是靠山屯鄉有史以來最大的舉動之一，需要全鄉總動員，全體齊上陣，初步準備是按全鄉每人三十棵樹的植樹工作量來展開，鄉里準備成立一個綠化辦公事，請原來在縣林業局工作過的王淑珍同志擔任主任工作，王淑珍同志是老中專畢業生，在縣林業局工作了八年，是縣局育苗基地的主任，也算是專業對口。另外，調整了鄉政府的分工，我和南書記碰了一下，由於鄉黨委還缺一個副書記，現在鄉里主抓宣傳和工、青、婦這一塊空了好長時間，準備讓趙傑同志負責這一塊。以後配齊了副書記分工再作調整。還有一件事是…”
趙鐵偉看了一眼畢雲濤說：“請畢雲濤同志把會議記錄給趙傑同志記一下，你先回避一下。”
畢雲濤愣了一下，馬上又明白了一定是自己的扶正問題了，這是要班子會討論的，自己應該回避，他把記錄推給了離他最近趙傑，走出了屋門。
“鄉黨政辦兩年多來一直是畢雲濤同志任副主任，工作情況大家都清楚，這次準備讓他擔任主任職務，基本上就這幾件事，一個是班子分工，一個是綠化，一個王淑珍，一個畢雲濤，請大家談談想法”
第一個心裡不舒服的就是常務副鄉長張平，鄉里一下提了兩個正股級主任，開展一次最大規模的綠化工作，我這個常務副鄉長竟然事先毫不知情，就算衛平順一言堂嚴重，這麼大的事也應事前透個風，這不是那我當成賊防了嗎？心裡一不痛快，臉就拉長了，他怕自己說話太沖，拿過自己的保溫杯打開蓋，想喝口水放慢一下速度。
年齡最大的副鄉長萬銘全心裡想到：那天給趙鐵偉喝慶賀酒時他聽到了綠化和王淑珍的事，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擺到了桌面上來，真刀真槍的要乾了。萬銘全開口了：“我同意趙鄉長的提議，關於鄉班子的分工和兩位主任的任命我都同意，不過全鄉大綠化工作還要做細，讓王淑珍掛帥恐怕軟了點，還是城裡一個綠化領導小組，組長是鐵偉鄉長，副組長讓王淑珍擔任，她主管技術、業務就好，真出現了什麼問題她一個婦道人家不準扛得住。”
南培新聽了笑了：“萬縣長你說人家一個新人可能扛不住多好，說一個婦道人家怎麼聽着不對勁。”
萬銘全也笑了：“用詞不準，以南書記的話爲準。”
南培新接着說：“萬鄉長的提議是全面的，細緻的，要成立一個綠化領導小組，鐵偉任組長，王淑珍任副組長是個好主意。”
鄉武裝部長也是班子成員，這些事與他關係不大，從來是一把手的提議他都贊成，見萬銘全表了態，也說道：“我與萬鄉長的意見一樣，同意趙鄉長的所有提議。”
趙傑一邊記錄一邊心裡想到：趙鐵偉的提議一定是和南培新商量過的，自己第一次行使表決權，絕不能提其他的意見，也說了幾句全部同意的話，最後還說了一句讓趙鐵偉感動的話：“班子裡我年輕，身體也好，綠化中趙鄉長有什麼忙不開的儘管讓我去跑，我保證完成任務！”
趙鐵偉真是沒想到趙傑能放下身段這麼說話，他一直是一個眼睛往上看的人，現在也務實了，衝趙傑點點頭說：“有的忙的，估計事情會很多，謝謝你了！”
張平一看大勢已去，南培新肯定是都同意，二人早就商量好了，不過他還是想顯示自己和別的不一樣，他是常務副鄉長，是三把手，他說：“我想問問鐵偉，樹苗能解決多少，今年的植樹量是多大，每人三十棵樹就是六十萬棵，這是去年整個峰山縣一年的綠化量還多一點，有把握嗎？這話要是放出去了，辦不到就不太好了，有個合同一類的保證嗎？”
趙鐵偉聽着刺耳，道：“這些樹苗都是人家無償支援我們的，我要讓人家裡個保證有點不太合適吧，只是口頭承諾。”
張平又道：“還是穩妥一點好，我們是一級政府，萬一對方出點什麼事給不了這麼多樹苗，大話說出去了可怎麼收場？”
張平越說越不靠譜，好像趙鐵偉在這裡說大話，他是從內心覺得不可思議，就一塊錢一棵樹苗也要六十萬，趙鐵偉難道通了天？
趙鐵偉真是無話可說了，他知道張平是戍心爲難他，可他說的話又沒什麼錯，聽着還像是關心這件事，就是味不對。
南培新聽不下去了，張口說道：“人家是無償援助，給多少算多少，全是白來的，走一步看一步吧，怎麼着都是個好事！”
南培新一錘定音，說的張平也無話可說，又有人表態支持趙鐵偉的提議，第一次班子會算是基本順利的開完了。
趙鐵偉的心裡有些堵，不過他還是理解張平的心情的，九年的副鄉長，快把座椅坐爛了，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又讓自己這個後來者搶了先，有點情緒也正常，不大鬧就不和他計較了。
畢雲濤從鄉班子會上出來後回到了辦公室，他預感到自己副主任的副字要去掉了，心裡暗自慶幸，去年趙鐵偉剛來時送她去半山村的路上笑話自己的名字，差點給他轟下車去，只差那麼一點，真要是轟下了車也就結了樑子，怎麼還會有今天，有時候該忍必須要忍的，如果今天真去掉了這個副字，趙鐵偉就是自己的恩人了，衛平順這個王八蛋居然把鄉辦公室主任的位子給情人小紅留着，結果就壞在了她的身上，今天要是一切順利，以後就跟着趙鐵偉幹了，這個年輕人水也太深了，前途不可預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