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梧山平靜了幾百年,居住在鳳梧山近旁的人們只知道這裡曾經有神仙打過架,整片山脈寶藏無限,深林深處更是有許多靈寶,得之就能獲得許多的好處。
不過即使是人們十分崇敬的仙人打架,也是如同人間戰場一般殘酷,甚至於說,比這還要更加殘酷上幾分,因爲涉及到仙人,就會牽扯到許多六界的玄幻之事,比如說七魂六魄,肉身毀而靈智存,如果說人間人死了,就是去鬼界地府跑一遭,喝碗孟婆湯忘記一切煩憂,又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仙人就不一樣了,一般修成仙骨之後,這個人是很難死掉的,即使肉身被毀,靈識不滅,還是能夠靠奪舍或者附身這樣類似的法子來重生,俗話說就是打不死的小強,而仙人之間的戰爭比人要更殘酷的原因就是完全泯滅這個神智。
六界其實本不全爲六界,只有人鬼妖仙魔五界相互交流,而神界凌駕五界之上,神是虛無縹緲而又及其強大的存在,沒人知道神界是怎樣的。
當年鳳梧山的那場大戰,其實是仙界與妖界大戰,那場戰役死傷無數,許多仙人與妖修埋骨鳳梧,仙妖兩界遭受大創當即封鎖界碑攘內休息,而鳳梧山卻自此留下許多的未解迷題,人界也逐漸有些地方開始有妖獸橫行。
蘇璃又一次夢到那個奇怪的戰場,身邊人一個個被殺死倒下,她遍體鱗傷之際一銀白色彎刀卻悄然出現在她面前,朝她面心狠狠扎過來,只是這次蘇璃似乎感到自己臉上有些溼潤。
是哭了嗎?
那彎刀出現得猝不及防,直勾勾朝她扎過來,霎時間眼前一片模糊,都是血色……
她猛然睜開眼,下意識坐起身,卻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牀上,身下是軟軟的牀褥與枕頭,她坐起身來踩發覺自己背上一片冰涼,原來是出了一背的冷汗。
“醒了?”
正懵懂之際,身旁傳來一熟悉聲色,蘇璃扭頭看去,卻是慕修披着單袍,靠在牀頭柱上坐着,手裡拿一卷書,長髮披散,臉色頗是疲倦,雙目微眯,似乎是剛睡醒的模樣。
蘇璃看看四周擺設,發覺並不是自己房間模樣,倒是覺得眼熟,仔細想想原來是慕修的房間。
可是自己爲什麼又在慕修的房間?
自己睡下之前不是還在鳳梧深林嗎,爲什麼醒來之後就到了這裡?
慕修見蘇璃面色疑惑,臉色突然嚴肅起來,他湊近些看着蘇璃:“你可知道在深林之中發生了什麼?”
蘇璃擡眼看他,滿目清澈:“什麼?吃完魚我就睡覺了,醒來時就在這裡。”
慕修深深看着蘇璃的雙眸,其中十分清澈,可映出他稍顯震驚的臉,蘇璃看着他面色奇怪,道:“你怎麼了?我們怎麼回來了?”
慕修久久未語,突然伸手將蘇璃攬入懷中,腦袋放在蘇璃肩上,輕輕靠着她的脖頸,把她緊緊抱住,蘇璃起初是驚訝,有些害羞還待掙扎,只是不知爲何身體有些癱軟無力,且慕修此時給她的感覺,與之前竟全然不同,說不出來的感覺,卻讓她忘記掙扎。
過了很久,蘇璃歪歪頭碰了慕修腦袋一下,很是認真得道:“別是我晚上起來夢遊了吧?”
……
慕修頓了頓,也很是認真道:“你沒有夢遊,我們在林中遭了那蝙蝠羣的襲擊,事發突然我們躲避不及,躲藏之際你不小心被打掉下來一隻未死透的蝙蝠爪子劃傷皮膚,突然就暈了過去,足足睡了有四天。”他擡眼看蘇璃,眸中色彩極其複雜:“你睡了四天,陵雙說他也沒辦法叫你醒來。”
蘇璃噗嗤笑出來,她道:“你別是以爲我要死了吧。”
慕修沒有說話,只是抱着她的手緊了緊。
其實事情並不是如此,夜晚確實有蝙蝠羣襲擊,天象異常夜裡漆黑,好在陵玥事先點燃篝火,蝙蝠畏火畏光,很快就逃竄離去,而此時慕淮與慕湘卻不見了蹤影,彷彿憑空消失,慕修叫陵玥帶着火把去附近尋一尋。
而他靜下心來,卻發現身前多了一個人,他擡眼看去,竟是蘇璃。只是她的左眼變作金黃,眉心處是如火焰般的硃紅色花朵映跡,面色十分冰冷,只是看他,慕修一怔,心中所想霎時間全部消散,唯獨只剩一個她。
這與記憶中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蘇璃舉高臨下,看着慕修,滿臉冷漠:“爲什麼。”
慕修只是看她,可蘇璃說出這句話之後身子卻突然顫抖起來,左眼金光閃耀,眉心那花朵印跡竟似活了一樣,似火焰跳動,越發鮮紅。
還未來得及反應,眼前之人已是踉蹌幾步矮身倒下來,正巧撲在慕修懷中,慕修怔了片刻,才曉得把懷中人抱起來,此時靜靜瞧着蘇璃的睡顏,卻已是恢復平常。
而後他待陵玥回來二人連夜趕着回了慕修的房子,雪弋醒後只是說自己要去一個地方,將蘇璃拜託給了慕修,徑自離去,而慕修將蘇璃放在自己牀榻上,本以爲會很快醒來,沒想到這一睡竟是睡了四天,這四天中慕修幾乎就沒怎麼睡着,蘇璃不醒他是一點也放不下心。
蘇璃道:“那我豈不是已經睡了四天了,雪弋呢,狩獵大典又怎樣了?”
慕修道:“雪弋說她要去尋一樣東西,自己離去了,皇上在三天前已經先行回四方城,似是有甚麼事情發生,狩獵大典已經終止,許多人都已經收拾物件回四方城去了。”
他突然想起甚麼似的,轉而對蘇璃道:“現在天還未明,不如我帶你去落日坡看日出?”
蘇璃挑挑眉:“我記得你上次也是說要帶我去看奇景,然後等了半天甚麼也沒看到,最後還下大雨躲進了深林,而後……”
慕修笑笑:“那是意外,那景緻本也就難見,正巧下雨即使它出現也見不到,落日破那邊樹木甚少,太陽初升時就彷彿在身邊一樣,最是震撼,不過卻極少有人敢去觀賞。”
蘇璃想了想:“那就去看看,不過可得做好些準備了,萬一再來一場雨,就真是得不償失了。”
在慕修三人回到鳳梧臺之際,已是得知慕淮早早回去的消息,陵玥只覺奇怪而慕修卻滿臉平靜,皇帝見到蘇璃面色十分古怪,卻也沒有多說甚麼,隔天就起駕回了四方城,行蹤匆匆,也不知是突然發生甚麼事情。不過他這一走,許多人都是開始準備收拾行囊離去,當然了,此處景物雖美好,誰知道那深林之中已經狂躁的怪物會不會衝出來。
要說享樂,還是回四方城,吃好的穿好的,那才叫享樂,這偌大的鳳梧鎮,因狩獵大典而聚起來的人,如今也是零零星星,不剩幾家,走動着的,多是鳳梧鎮當地的居民了。
慕淮自回到鳳梧鎮,就窩在自己房中從未出來過。
他此行帶了許多人,其中有一名喚江琅的人,腦袋十分靈光,這在鳳梧鎮慕淮所屬的那棟房子中,所隱藏的地下密室,就是他當初一手建造,除他與慕淮之外,無人知曉。
慕淮坐在密室中,身後是一石牀,慕湘依舊是那副模樣,躺在牀上,慕修側頭看看她,又低頭看看自己攤開掌心處一青白色玉石,還在隱隱發光。
這就是那青靈玉了,爲了這玉石他當初可是吃了不少苦,慕修說如今只有給慕湘服下青靈玉,纔可以緩解她體內毒素,慕淮心頭一笑,他向來以爲慕修年紀雖小,智計卻過人,也很能沉得住心,彷彿事事掌握在手中。
可惜啊,慕淮握緊拳頭,嘴角牽起一絲笑意。
可惜他還是太年輕,經歷太少,很多事情,他還尚且考慮不到。
而要做那件事情,此時的慕修明顯不可以,他甚至於對此事的推斷都是錯誤的,只看到表面,卻並未深究。
正想着,門外傳來腳步聲,緊接着門被打開,走進一着深藍色布衫的男子,面相倒是清秀,只是面心正中有一刀痕,顯得猙獰,他走近慕淮,鄭重道:“都準備好了,寰王已經出了門,一起的還有他的貼身侍從以及青竹郡主,三人行的方向正是落日坡,如公子所料。”
慕淮低頭只是看自己握起來的拳頭,江琅見他不說話,也就靜靜站在一旁,良久,慕淮突然嘆口氣:“他確實還是抓住了一些蛛絲馬跡,有些事情,確實是我想去做,他告訴我這個法子,無非是利用我對湘兒的感情,除去一個對他而言很是致命的隱患。”
江琅道:“公子說什麼就是什麼。”頓了頓,還是道:“只是屬下覺得公子此舉實是不值,因一女子而推翻準備已久的計劃……”他停住,想要想一個溫和而不失尊重的詞語來描述,還沒想多久慕修卻道:“江琅啊,你可曾喜歡過一個人?”
江琅怔住,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臉上的刀疤,腦海中浮現起過往種種,突然嘴角牽起強笑:“如若換做過去的江琅,怕還是不能理解。”他心中逐漸勾畫出一女子模樣,嘴角笑意變得溫和起來:“我明白公子所想。”眼中灼熱有些忍不住,他趕緊轉身背對慕淮,一行滾燙的淚水就是流下來。
慕淮轉身坐在石牀上,將慕湘抱起來靠着自己,攤開手看那閃着熒光的青靈玉,道:“人手就撤了吧,他既已察覺那就不必多費己力,我不去自會有人去,而他能不能度過這一劫,全看他自己了。你先下去罷,收拾收拾,明天咱們就回四方城了。”
江琅直直朝門口走去,而慕淮將手中青靈玉含在口中,俯身就是貼上慕湘蒼白的脣。
蘇璃着淺綠色長裙,頭髮簡單梳起只帶個釵子,她推着慕修新做的輪椅,依着記憶中落日坡的方向走,道:“也真不知道是我帶你去還是你帶我去。”看着慕修的眼神中多帶促狹。
慕修卻道:“當然是我帶你去,若是我不在此,璃兒豈不是要迷路了?”
蘇璃覺得自己跟慕修說話他總要嗆她幾下,也就一路忍者不說話,倒是跟着他們的陵玥,忍不住在後面笑出來。
落日坡並不是很遠,三人走了沒多久就看到那懸崖,落日坡景色很美,四周都是巨石與大樹,花草甚密,就是盡頭是片懸崖,且這四周地形最適合設埋伏,萬一中人計謀,後路堵死,唯一的生路,就是那懸崖。
可懸崖怎能算是生路。
蘇璃坐在一塊石頭上,慕修依舊坐着輪椅,陵玥直直站在慕修身旁,手有意無意搭着腰間佩劍,都不是話多的人,就坐在這裡等着看日出,懸崖下面已有光芒散出,夜風很冷,好在這次準備充足,兩人都披了斗篷。
慕修每年在七月二十這一天,都要來鳳梧山一趟,每次都一個人在這落日坡坐上半天,陵玥對此事是記得十分牢,在他十四歲狩獵大典上受傷之後,多出了很多曾經所沒有的奇怪習慣,但他不便詢問,這四日見慕修眼都不曾合得看着蘇璃,本以爲今日不會來了,沒想到蘇璃竟在這一天醒來。
他想,自家主子是真喜歡這位小郡主,雖然常人看起來無異但是在陪伴慕修多年的他看來,蘇璃出現後慕修性格確實是變了許多,只甚是微妙。
陵玥身子一僵,臉色突然凝重起來,此時太陽已逐漸升起,探出了小半個火紅的圓,彷彿近在咫尺,蘇璃瞧着這溫潤的火色初陽,整張臉都被映了半邊紅。
突然一下子被人撲倒在地上,蘇璃心中一驚,卻感受到身邊人有些粗重的喘息,她側頭看慕修,卻見他單手肘撐着草地,一手壓在她背上,臉色極爲蒼白,見蘇璃動彈,小聲道:“不要動,起來會被那弩箭射穿。”聲音竟是十分顫抖。
蘇璃大驚:“你受傷了?”
慕修笑了笑:“不中招,他們怎麼會出來?”說着臉色卻突然大變,嘴角滲出一絲血,眸中浮上些許震驚。
蘇璃見此脫口問道:“是慕淮?”
慕修皺起眉頭,嘴裡流出的血多了起來,此刻暗處的弩箭似乎已經不再啓動,陵玥躲在石頭後面,取出袖中的袖弩朝天空發出一支短箭,聲色淒厲,飛到最高處就炸裂開來。
或遠處或近處有不少人,見到這支響箭之後,皆是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