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局中之局

以命續命,乃江湖奇術,此術非天賦和能力所能及,而是需要亙古不變的恆心和時間堆砌而成。

劍中龍成功了,他始終還是成功了,他不僅練成了奇術,還救了想救的人。

但終究被救的人還是未能活下來,女閻羅這悲情的一生終於還是完美收官,正如當初她與花中淚的那番對話,這個結局應該就是她想要的完美結局。

女閻羅倒在花中淚懷中,即便此時花中淚生死未卜,這個懷抱也是他必須給的。女閻羅嘴裡流着鮮血,她應該很是痛苦的,但她依然在笑。

“前輩,你這又是何苦?劍老前輩用他的命救了你的命,你萬不該爲我如此。”花中淚含淚自責道。

“你不用難過,你應該知道劍郎走了之後,我一人獨活又有何意義?何不用這罪孽深重的命做些該做的?這裡最應該活也必須活下去的人只有你,救你也是應該。”女閻羅笑了笑說道。

她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她的笑容卻越來越純真,這些年她都沒有好好的笑過,這一刻她終於可以笑顏如花,在她深愛的男人面前解脫了一切。

“我曾假想過千萬個好的、壞的、完美的以及殘缺的結局,但萬萬沒想到竟是如此。”花中淚喃喃低語道。

“你不要悲傷也不要難過,江湖來了一些人就一定要走一些人,正如當初在這破廟外的樹林你對我說的,結局一定的是樂觀的。”女閻羅笑了笑說道。

“可,可是……”花中淚欲言又止,這個時候他還能有什麼難言之隱?

“你曾說結局於我而言是樂觀的,我想對你而言應該也是樂觀的。”女閻羅低聲說道。

她似乎看到花中淚的心思,也是意會到了花中淚想表達卻沒有表達的,說罷,她將顫抖的手伸進來懷裡,像是在摸索着什麼。

“這裡有解藥,還有一個秘密,我都將他轉交於你。”女閻羅從懷中取出一個黑色的小盒子遞給花中淚說道。

“多謝前輩,解藥我可以要,可這秘密我卻不想知道。”花中淚說道。

“你可以知道也可以不知道,但你必須收下,除了你之外江湖再無人陪保管它。”女閻羅說道。

這或許是她心中的結,也是她撐住最後一口氣不死的心願,花中淚沒有理由拒絕,花中淚接過這個黑色的小盒子,緊緊的握在手中。

“好了,好了,一切都好了,女閻羅終於可以去見閻羅了。”女閻羅閉上眼睛笑了笑說道。

“對了,你可以抱我去劍郎身旁嗎?我想和他死在一起。”女閻羅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輕聲低語道。

“好,好。”花中淚含着淚點頭道。

說罷,花中淚將黑色小盒子放在地上,輕輕抱起女閻羅放到老翁身旁。

他們不是夫妻卻勝似夫妻,他們沒有海誓山盟卻共赴黃泉,他們多年相愛相殺卻情比金堅,他曾是一代劍客神話,她曾是震驚江湖的驚豔佳人,他們的愛情故事在江湖應該從未被看好,但就是這樣的兩個人他們走到了最後。

女人將手搭在男人的胸膛,死前他們沒流一滴淚,死前他們都笑的很安詳,這樣的死或許也算是死得其所的吧。

花中淚久久的凝望着這一幕,他目光之中洋溢着幸福也流露着羨慕,江湖第一終究抵不過情真意切。

轟隆巨響滾滾而來,嘩嘩雨聲淅淅瀝瀝,春雷、暴雨再一次洗刷着這座已經千瘡百孔的破廟。

驟風平地而起,從門口和四方八方的縫隙吹來,肆意的撩撥着這裡的屍體和人。

“哈哈哈”一陣狂笑聲隨着風聲降臨破廟。

是誰?還有誰?他的出現又將會怎樣?

待到風平浪靜,視線漸漸變得清晰,花中淚和陸離皆朝着笑聲之源望來。

陸離眼神中滿是驚訝和疑惑,他貌似認識這個人,但他又使勁的揉了揉眼睛,似乎不太相信這個人會出現在這裡。

“你終於還是出現了,追影無風。”花中淚望着來人的背影喃喃說道。

“我原本猜想第一個認出我的人並不是你,看來你比我想象中知道的更多。”追影無風緩緩轉過身來微笑着說道。

“爲什麼?爲什麼是你?”陸離傻傻的問道。

“對不起了,陸離賢弟,人在江湖各取所需,你也不能怪我。”追影無風笑了笑說道。

“你到底想幹什麼?”陸離幾乎瘋狂的問道。

“陸離,你到到現在還不明白嗎?他,追影無風便是幾次冒充我行兇之人,小古湖畔那些刺殺唐妝的殺手便是他陰謀的開始。”花中淚指着追影無風說道。

“不可能,不可能的。”陸離低頭喃喃自語道。

“不,這一切是真的,多謝你一直來爲我隱瞞身份,還把我當做知己朋友,也不枉我這些時日來將我的武功傾囊相授於你。”追影無風壞笑着說道。

“原來你一直都在利用我,算計唐妝、算計我和夕月、算計這裡的每一個人,以此來達到你不可告人的秘密。”陸離憤怒的說道。

“不錯,不錯,事後人人都可以是諸葛亮,但讓我很詫異的是我幾乎做的滴水不漏,你究竟是如何懷疑到我的?”追影無風望着花中淚問道。

“不錯,你的確是滴水不漏,就連你身邊的人都沒有發現你絲毫的馬腳,但你還記不記的小古湖畔最後被你用腳踩斷咽喉的殺手?”花中淚問道。

“記得,然後呢?”追影無風問道。

“殺手的眼神是空寂的,他們不會愛也不會恨更不會恐懼,但是那個殺手眼中有恐懼也有憤怒,殺手只有在被背叛的情況下才會憤怒,幾乎每個人遇到這種情況都會憤怒。”花中淚說道。

“這又如何?這也能聯想到我,你的想象力也太過豐富了吧。”追影無風笑了笑說道。

“當時他手裡拽着一塊褲腳布巾,但那只是很小、很小一塊,小到你一直都不引以爲然,當時南郊墳場與我遭遇時你又穿了同一件披風,所以我就更加能夠確定是你。”花中淚說道。

“哈哈哈,沒想到我的計劃也有疏忽之處,還好未能影響大局。”追影無風笑了笑說道。

說罷,追影無風瞅了瞅手中的黑色小盒子。

“放下它。”花中淚喊道。

“你們現在有何資格和我談判?”追影無風惡狠狠的說道。

“放下它,算我求你了,它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花中淚哀求道。

“對你重要,我就必須要放下嗎?你未免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你不就是想拿解藥救人嗎?”追影無風問道。

“不錯,我只要解藥。”花中淚說道。

“其實你還有一個選擇,就是去死。”追影無風冷冷的說道。

說罷,他手中的鐵環已經顫抖着飛向花中淚,來速之快、力量之大,根本無處躲避,如今的花中淚內息全無、重傷累累,這一擊之下應該再無生還的可能。

花中淚靜靜的閉上眼睛,或許死也算一種解脫吧,畢竟如今的他已經沒有能力去完成他想做的事情了。

突然,一根銀針從門外飛速襲來,“哐啷”一聲與鐵環撞擊在一起,雖不能完全阻止,但也改變了它原有的軌道,從而讓花中淚躲過了這一擊。

“就連你來了,這樣就有趣了。”追影無風笑了笑說道。

當花中淚睜開眼之際,白巾已經出現在他身前護着他。

“你怎麼來了?趕緊離開這裡。”花中淚趕緊勸說道。

“既然都是一死,我們爲何不能和兩位前輩一樣死在一起?”白巾倔強的說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們。”追影無風惡狠狠的說道。

說罷,他便舉起手中的鐵環準備再度砸向二人。

突然,破廟外響起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和吵吵鬧鬧的人聲,從聲音判斷至少也有上百人。

“前方有座破廟,陸大俠會不會在裡面?”有人問道。

“不知道,既然來了,我們便進去看看吧,據說獨臂劍客曾經出現在這附近,大家小心誤中了陷進。”又有人說道。

吵鬧聲和腳步聲一點點的靠近破廟。

“今日算你們走運,想來你們也不久於人世,就多留你們一刻吧。”追影無風收起鐵環說道。

說罷,追影無風帶着藏着解藥和秘密的黑色小盒離開了這裡。

“解藥在他身上,你快去追。”花中淚顫顫巍巍的說道。

“我怎麼可能放下你?要走一起走。”白巾上前扶着花中淚說道。

“你不用管我,你快走啊。”花中淚着急的說道。

“不行,我一定要帶你一起走,解藥已經不重要了。”白巾倔強說道。

說罷,白巾扶起花中淚縱身躍出窗戶,踉踉蹌蹌的逃竄而去。

當江湖衆人衝進破廟時,陸離已是半瘋半傻的狀態。

“陸大俠,你怎麼了?”

“陸大俠,這裡發生了什麼?”

“獨臂劍客去哪裡了?陸大俠。”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詢問着,但陸離似乎並不想問答,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突然,陸離站起身來,嘴裡唸叨着“不用管我、不用管我、不用管我……”,反覆的唸叨着這幾個字,然而步履蹣跚的向前走着。

風停了,雨停了,破廟還是破廟。

一把大火將這裡焚爲了灰燼,火葬也算是對這裡那對愛人最好的送贈,雖是江湖人士無心之舉,但人去成灰理屬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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