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黯然一臉正經的樣子在我看來其實很滑稽。
骨子裡我是個已經不太重視人間各種事的人，不管這個人的目的是什麼，有什麼利益糾葛，想要用來打動我都幾乎不可能。畢竟從我的角度來看，這一切都相當可笑，還不如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多浪費些時光來的痛快。
偏偏我最近在首都做的這些事，讓我顯得像是個喜歡追逐名利，脾氣暴躁衝動的少年。李黯然估計是覺得自己差不多可以打動我，纔在沒有事先準備好的情況下突然暴露了實力。
論實力，我不得不說，李黯然的近戰水平超過了那個一直看我不順眼的放浪師林望峰，這已經很不容易。
遺憾的是，論智慧和手腕，他依然只是個初哥，最多也就跟沈志浩一個級別。
所以我看到正襟危坐，像是打算通過某種考驗一樣的李黯然對我說：“岑先生，我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想跟您來聊聊。”我只能努力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對於我來說，實力強勁的李黯然和一棵捲心菜沒有太大區別。捲心菜一拳就能打碎，李黯然得多打幾拳。
“請說。”我做了個很有風度的手勢，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自己做出來有點兒土。
李黯然看了一眼身邊失了魂般的沈志浩，嘴角咧起一絲不屑笑容。從骨子裡大概這人就看不起沈志浩這種半吊子世家子弟，這個人的野心估計十分巨大，只是不怎麼流露在外人面前罷了。
稍微整理片刻，李黯然才低聲說道：“岑先生覺得當今世界，最重要的是什麼？”
我嘿嘿一笑，這種試探太幼稚園級別了吧？
“這個問題最近好多人都問過了。”我用一種近似於嘲笑的目光望着李黯然說，“包括張部長，劉老爺子，還有幾位宗教人士。我覺得自己的答案都不能讓他們滿意，反倒是從他們的態度裡猜到了一些。”
我說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你李黯然不管是什麼來路，總沒我說的這個幾個人兇殘吧？就你這身份，也好意思跟我談世界形勢？
李黯然表情一愣，但反應很快地又說道：“這就是咱們年輕人之間閒聊，沒有那麼嚴肅。”
“還是有話說話吧。”我懶得與這個人廢話，他的野心我其實毫無興趣，“你想幹什麼。”
李黯然回頭看了那幾個公子哥一眼，除了還在呼呼大睡的劉新宇，還有那個一直格格不入的顧青，其餘人等的眼中都射出相似的貪婪光芒。
這種眼神我已經看過太多了，並不覺得驚訝。
“是這樣……”李黯然對着我的時候態度很好，說不清是因爲藤秋顏還是因爲我，“雖然你是放浪師協會的人，還是有些事不知道……如今咱們對‘秘境’的開拓，已經不像當年那麼有去無回了。”
不得不說，李黯然的話讓我心頭一跳。如果這人是爲了讓我心中激盪纔開的口，那麼無疑他成功了。
“你什麼意思？”我皺起眉，這說法太駭人了，連旁邊一直只留了一隻耳朵在聽的劉洋洋都湊過來。
呸，我纔不相信這麼隱秘的話題，李黯然居然會在這麼一個簡單場合說出來！
既然劉洋洋被震撼到了，我也假裝露出一副震驚的表情，同時捏了身邊美女腰一把，讓藤秋顏也把戲演租。對面李黯然看我們都露出震驚表情，立刻得意地笑笑，表情倒是很從容，可內心之中的那股得意怎麼也掩不住。
轉眼之間，本來還坐的遠遠的劉洋洋已經拖着自己堂妹湊過來了，我們這一羣人圍成一個小小圈子，當中核心就是說出了大秘密的李黯然。雖然我不太明白爲什麼他要選擇在酒吧這種嘈雜又耳目衆多的地方說他的所謂驚天秘密，還是做出了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託着下巴催促他道：“繼續，繼續。”
李黯然見我終於被打動，神色也沒有太多變化，可見這人心思還是很沉穩的。
“岑先生對這個話題終於有興趣了？”
“有沒有興趣，得聽你說下去才知道。”我不鹹不淡地說，“你說的這個秘密雖然驚人，大把權力還是集中在放浪師協會，我看不出什麼能讓外人獲利的機會。”
李黯然微微一笑，顯然料到我會這麼說，侃侃而談道：“岑先生這話就說錯了，當今這個世界，訊息就是金錢。不管哪個時代，只要有訊息不對等的情況，就永遠有取之不竭的利益。”
不得不承認，李黯然說得有道理。若非掌握了與普通民衆不一致的資源和訊息，六大家族也不會在當代崛起得這麼迅速。
我懷中的藤秋顏卻沒給李黯然面子，冷聲說道：“是嗎？就算知道了又怎麼樣，最大的利益還能輪得到你們？”
藤秋顏自有她的氣勢和身份，說話分量就是不一樣，她這一說話，不僅李黯然臉色尷尬，甚至吳文等人也表情有點不太好看。按照家族核心成員來劃分，這些人當中最接近權力核心的人肯定是藤秋顏，哪怕她一直不承認自己是張家的人，話語權一樣比這幾位少爺強勢。
“這個……藤姐你聽我說……”李黯然估計在心裡罵藤秋顏呢，如果不是她出場，自己這次表演就可以算得上完美了，“我還是簡單點說吧，放浪師協會現在是不是也需要大量的盈利和投入？”
藤秋顏點點頭：“是的。”
放浪師協會的職能最近幾年開始發生變化，尤其是加上各國參與的弒神者計劃等，所需資金已經不是普通人能念得出來的數字。加上現代社會正在朝徹底的經濟型社會轉型，協會缺錢幾乎是理所當然的。李黯然這麼一提示，我心中一抖，腦海中冒出了一個荒謬但最符合現實的想法。
“不是吧？”
藤秋顏顯然也猜到了，冷笑一聲道：“財富真是讓人放棄尊嚴的好東西。”
李黯然微笑道：“也是獲得尊嚴的最佳途徑。”
這話說得很冷漠，也很自然，李黯然算是很會說話的人了，這一句話博得周圍幾乎所有人的認同，就連那個自視甚高的吳文都輕輕點頭贊同。
“金錢社會和暴力社會其實差不多。”李黯然繼續說道，“現在整個世界的局面都不明朗，到底是會變成以前那種崇尚暴力的社會，還是繼續保持經濟社會的狀態，誰也說不好……不過咱們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那就是路漫漫其修遠兮，我們不能沒有錢。”
路漫漫其修遠兮是上古時代一位不知名詩人的名句，後半句當然是被人後加上去的，卻真實表現了這個世界的無奈。
看我沒有再打斷自己說話，李黯然也知道得趕快談及正題了，於是繼續說道：“岑先生，你知道爲什麼最開始我們要找你的麻煩嗎？”
“爲了艾雪啊。”我想都不用想。
李黯然打了個響指：“是啊，爲了艾雪。可你知道艾雪對於整個放浪師世界來說意味着什麼嗎？”
“最接近神的放浪師之一？”我試着說出最近在首都所見所聞的結論，“最大，最神秘的放浪師家族接班人？”
“沒錯。”李黯然很坦誠地笑道，“說到這裡，您大概能明白了吧？”
我點點頭，是很明白了。這幾個公子哥研究的事需要一個在放浪師協會裡說得上話，甚至是有一定決斷權的人來協助，那麼艾雪正是最合適的人選。所以最開始我其實就錯了，劉新宇找我麻煩不是因爲爭風吃醋，而是因爲我的存在很可能擋了這幾個少爺的財路。
“咱們還是把話說明白吧。”我低聲說，“放浪師協會是不是打算開始拍賣從秘境獲得的各種寶物了？”
所有人都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這個消息太震撼，以至於剛纔李黯然都不敢親自說出口。此時我說破了，才讓這股壓力加到每個人身上，大家都用複雜的目光互相審視，每個人的目光中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李黯然臉上的微笑沒有剛纔那麼自然了，他點點頭：“你說的沒錯。”
哪怕是我這個不太相信李黯然有真正內幕消息的人，聽到他承認我的猜測後，一樣陷入一時的驚訝中。
坐在我身邊的藤秋顏畢竟是所有人裡最見過大世面的，輕嘆了一口氣道：“如此一來，官方和民間的封鎖算是被打開了，看來各國政府都下了很大的決心。”
這當中最能理解這件事意味着什麼的還有我，閱讀了大量歷史文獻的我知道，如果秘境的東西一旦向外界公開，就等於是向這個世界所有階層承認了神界的存在，也就意味着當今世界的格局將得到極大變化。
那些來自於秘境的寶物，其本身恐怕也都擁有各種神奇的力量，足以改變那些購買者的生活。
我不太明白，在這種全世界都處於最穩定平和的年代，爲什麼放浪師協會和各國官方會來這麼一出。
對於這個問題，在我腦海中一直聆聽我們閒聊的艾爾西婭有她自己的見解。
“人類，你們是打算增加自己的危機感嗎？”
我覺得自己嘴角有點發澀：“不，我不知道……”
李黯然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放浪師林望峰，低聲說道：“最開始我也不太理解這個決定，畢竟這件事太大了……後來我終於想通了，這等於是把未來推倒世人眼前。”
我立刻也明白了——如今的放浪師協會已經失去了當年的活力，而且死亡率太高也是一個極大的陰影，導致民間很多人不願參與。像我就千般不樂意地才被迫加入到放浪師協會。嚴格意義上來說，如今的放浪師協會只是一張皮，內容本質上已經成了一個有些無奈的官僚機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種改革。
當然，放浪師協會從秘境中獲得的寶物……光是這個噱頭，也足以讓全世界的富豪和世家們聞風而動，狂撒鈔票了。我幾乎可以想象當拍賣計劃真正公佈之後，全世界各地的興奮討論和瘋狂會可怕到什麼地步。
這樣的結果，是放浪師協會想要看到的？
“這會導致一次巨大的動盪。”李黯然終於還是成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了，於是愈發起勁地沉聲說道，“只要是動盪，就有機會，無窮無盡的賺錢機會。”
“如果動盪導致了危機呢？”我反問道。
李黯然表情堅定，宛如一個朝聖者：“那就是更大的機會。”
我懶得跟這人多說，在我看來這個世界也許將面臨一次空前浩劫。這些爲了錢啊名利啊拼命蹦躂的行爲都跟小丑沒區別。可惜我沒有更好的證據和理由去反駁李黯然，只能任他慷慨陳詞。
“所以你們應該有個計劃，不算太離譜的計劃。”我打斷李黯然的廢話，繼續直奔主題，“說說吧，你想怎麼辦？”
李黯然左右看看自己的這幾個朋友，所有人都凝神望着他的感覺應該很不錯，唯有那個剛纔一直在玩杯子和吸管的顧青仍不在意，左右搖頭四處打量酒吧的角落。
顧青的這種行爲讓李黯然和沈志浩都很惱火，兩人瞪了顧青幾眼，發現自己的眼神沒有任何效力後放棄了。
不管小孩子一樣的顧青，李黯然繼續爲我解惑道：“我們的計劃也很籠統，但最重要的還是艾雪，或者和艾雪相近的話語權。有了這個，我們纔有可能參與到拍賣活動中。”
我哈哈一笑：“那隻能祝你們好運了，我等會簽完字就走，你們慢慢聊。”
李黯然一愣，沒想到我居然會是這個反應。按照他的設想，恐怕聽完他所說的這個大秘密之後，只要是個人都應該有興趣，如果有能力參一腳的話更會踊躍參與。在這之前我表現得很重名利，又收錢又跟人打架的，李黯然怎麼也沒想到我居然會對這件事毫無興趣。
“岑先生……您不要這樣吧！”
激動之下，李黯然居然站起來了，與之前他扮演的那個沉着冷靜的青年形象完全不符。
看到眼前這個激動的青年終於露出性格本色，我不由得笑了。這裡的每個人都是不成熟的，包括我。我們現在所討論商量的一切，在那些長輩們看來一定可笑無比吧？
藤秋顏冷冷地橫了李黯然一眼：“怎麼，想動手？”
大姐頭一說話，李黯然立刻萎了，趕緊坐下，還努力賠笑：“沒有沒有……是我太激動了。”
我對着被我們打擊了氣焰的青年笑笑：“剛纔逗你呢，我還是對你的計劃很感興趣的。”
即使聽我這麼說，李黯然也表現得不像剛纔那麼情緒高昂，得意的表情有所收斂，低聲開始對我們解釋起自己的計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