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洋洋這種抱怨在街頭巷尾的出租車司機和老大爺之間倒也流傳頗廣，大概意思就是對當今這個時代諸多不滿。哪怕如今的社會結構已經比任何時代更合理更穩固，畢竟多數人對生活的滿意程度不會停留在一條線上，看見的越多，不滿也就越多。
聽到兒子這麼說話，劉劍瞪了劉洋洋一眼，繼而說道：“身爲一個大家族的受益者，這話不應該由你來說。”
劉洋洋這會卻是在父親面前倔了起來，梗着脖子說：“我說的不是生活狀態，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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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斷時事，妄斷是非……”劉劍對着兒子怒道，“我平時是怎麼教你的？”
看見自己親爹表現出了憤怒，劉洋洋縮下脖子，嘴上還是不肯服軟：“本來嘛，現代社會的缺陷比以前還多。”
“這個本就是無解的。”劉劍厲聲說道，“以前社會可以萬人一心，現在不行了。可我們該做的事，一樣也不能鬆懈。”
我看着父子倆有要爭吵起來的跡象，趕緊打斷他們：“行了，這話題幾百年了各種哲學家都沒研究明白，你們就別浪費生命了。咱們還是說說點經的吧，讓我來這能對你有什麼幫助？”
劉劍眯起眼睛，不再管自己兒子，而是仔細打量我：“你剛纔不是已經見過諾拉了？”
“是的。”我對那個金髮美女沒什麼好感，自信過度的女人。
“諾拉現在正在做的工作……”劉劍略一猶豫，還是繼續說出來道，“主要是整理舊時代的一些文獻，當然很多人肯定覺得這種學術研究毫無價值，至少是對現在這個世界沒有太大幫助。古代留下的資源太豐富了，我們自己進步的空間並不大。”
我點點頭，在基本上所有高科技成果都是繼承自舊時代的情況下，恐怕很多人早就失去了開拓精神，只等着不斷還原舊時代的科技，然後先軍用再民用。
劉劍一攤手：“但他們忽略了一個問題，我們必須搞清楚不同的文化區別，才知道每一種科技的起源和發展趨勢，才能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
“但實際上很多人恐怕會覺得現在這個世界已經搖搖欲墜了吧？”我譏笑道，“總覺得明天神族就大規模降臨人間，把這一切都毀了，所以一切都是實用主義至上。”
“這種思想的確很氾濫。”劉劍嘆了口氣道，“所以古雷巴斯多教才能在全世界各地吸納那麼多信徒，他們寧願相信有一個真神在末日之際拯救自己的信徒，也不相信人類能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來。”
說完這話劉劍自己也笑了：“嘿，每天忙着搞政治的生物，不被信任也是正常的。”
這句自嘲反倒讓我對劉劍的好感多了一分，可也只是一分罷了。我依然想着多年前那場車禍，那件事跟劉劍有着莫大關係，這讓我對他和他所做的事都無法生出任何的親近感。
“回到正題。”劉劍看我臉色不豫，依然以長者和官方人士的口吻開口，“我們想請你參與解讀一部分資料，跟舊時代圖書館裡的內容不同，這涉及到一部分相當專業的內容。”
聽到劉劍這麼一本正經的請求，我忽然很想笑：“爲什麼呢？你們不是有全國乃至於全世界最好的語言學家了嗎？”
“這個工作對諾拉來說也太沉重了。”劉劍說起那個金髮美女，臉上居然露出一絲難得的溫柔，看的我大爲反胃，“她的性格很倔強，認定的事不會輕易放棄，這樣的性格其實不太適合搞研究。”
我撇撇嘴：“天才總是多自負。”
劉劍眯着眼睛，意味深長地道：“這話真是有一定道理，不過我覺得你還是答應我比較好。”
“爲什麼？”我明知故問。
“我們也是一個很重要的部分，對於這個國家的發展來說……”劉劍笑得很老狐狸，剛纔那股威嚴又高貴的氣質頃刻間沒了，“所以我們的話，對於整個國家安全委員會來說，也有很重要的參考價值。”
我在心裡暗罵一聲，這裡明晃晃的威脅了。老傢伙知道我想要儘快拿到最高權限的事，乾脆用這個迫我就範。我這幾天像沒頭蒼蠅一樣在首都亂轉的傻樣恐怕早就被他兒子報告光了，他很容易就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麼。
但其實……如果能安排我跟艾雪見面，我大概也會答應吧？
劉家雖然外表看來風光無比，依然沒有直接影響艾家的力度。劉劍拋出這個條件對我來說很有吸引力，也是他的極限了。我仔細想了想，總覺得這老傢伙讓我翻譯古代文獻只是個託詞，更多的還是想從我這裡套走一些關於神族的情報。
“你們說了又有什麼用？”我表面上對劉劍的條件只是一個勁兒冷笑，“現在可是有不少的少爺們都等着看我笑話呢，你要是早能幫我辦成最高權限，我還用被人看笑話嗎？”
對我的態度，劉劍也不惱火，只是溫和地解釋道：“你要顯示自己的價值，這樣才能讓很多人閉嘴。如果只是在首都打架，你最後拿到的恐怕就是最高級的放浪師執照，然後被派去秘境一去無回。”
……雖然不想承認，可這老傢伙說的的確有道理。
“現在對於你來說，最重要的其實是官方身份。”劉劍一臉誠懇地對我說道，“放浪師的榮譽會員也好，加入我們的研究團也好，都是一種進入體制內的標誌。如果你能夠獲得更多的體制內身份，那些對你的壓力自然就沒有了，你當然有機會獲得更多資源，拿到你想要的東西。”
既然劉劍這麼說了，我也不誆他：“不是我不喜歡體制內的身份，實在是現在我沒有別的心情研究那些事。見艾雪固然重要，可對於我來說舊時代圖書館的最高權限更重要。如果你不能達成我這個願望，我怎麼也不會幫你的。”
我的話讓劉劍不禁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拿到最高權限，就能答應我了？”
我想起昨夜藤秋顏從未讓人見過的一面，想起那張蒼白中帶着微笑的臉，想起那些柔情綿綿的話，心中一股熱流涌動，非常肯定地回答道：“是的！”
“好。”劉劍這時才露出一絲真正的笑容，彷彿剛纔那些和藹笑容都是他爲了照顧別人情緒而裝出來的一樣，“既然你這麼說了，我也就放心了。”
“你還沒說具體工作內容呢。”
“那可不能說。”劉劍居然跟我開了個玩笑，“在你加入之前，這些內容對普通民衆是保密的。”
我切了一聲，站起來，微風吹在臉上非常舒服，想自己居然在這樣的環境裡憂國憂民，真是自虐無止境。
“你們這裡的食堂怎樣？”
劉劍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麼？”
“我是說，你們這裡食堂怎樣，我想蹭頓飯。”我認真地說道，“如果飯菜好吃的話，我可以考慮加入的。”
……
古往今來多少人都覺得美女陪吃飯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然而事實證明不是所有美女都能讓人心情愉悅。比如那個黑着臉的金髮美女諾拉就坐在我對面，一雙大眼睛帶着相當不快的意味盯着我，就讓我吃東西的速度慢了很多。
劉洋洋放下湯匙，含笑看了我一眼，似乎自己爹有小情人的鬱悶事實此時因爲我而沖淡了不少。
劉劍則是一臉正氣，吃東西都很有姿態。我估計如果此時旁邊有一個攝影師跟拍的話，拍出來的一百張照片裡有九十張能拿到雜誌上刊登而不用做任何修飾。這顯然就是所謂的貴族氣質加上一些上位者的風範了。
“你們今天都聊什麼了？”劉劍最有水平的是吃東西時說話一點都不含糊，不耽誤吃也不耽誤說話，居然還能在吃飯中調節我和諾拉造成的尷尬氣氛。
“胡說了幾句。”我吃東西的樣子很兇殘，估計被諾拉在心裡鄙視了一萬遍。
“比如呢？”
“舊時代的榮光。”諾拉冷冷地看着我，手裡的刀叉像在戳我的肉，“我們有些看法不太一樣。”
“有爭論纔有進步嘛。”劉劍滿嘴官腔，依舊不耽誤咀嚼。
我搖搖頭：“不，爭論也會滋生不滿和憤恨，分歧纔是人鬥來鬥去的最大因素吧？”
“搞研究的不會這樣。”劉劍這話明顯是說給諾拉聽的，“我們不是那種有不同意見就不能做朋友的人，那是狹義民族主義者。不管怎樣的觀點，提出來，大家互相瞭解，總是好事。”
我笑眯眯地看着諾拉，哼哼唧唧地說道：“嗯，劉叔叔說得對，阿姨你覺得呢？”
諾拉最多二十幾歲的年紀，比我大一些而已，可她跟劉劍的私人關係不清不楚，我叫她阿姨也沒有問題。這句話差點讓一直覺得自己美貌又聰明的諾拉瘋掉，這個女人手裡的刀叉停住了，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忽然將餐具丟入盤子裡。
“對不起，我吃飽了。”
劉劍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沒阻止諾拉離去，看他那糾結的表情，估計是一會哄起來會比較麻煩。
劉洋洋則是一臉幸災樂禍地朝我狂笑：“你真行……我越來越喜歡你這惡劣的性格了。”
劉劍無奈地瞪了一眼自己兒子，怒道：“笑什麼笑，你這個月活動資金減半！”
“你不能這樣！”劉洋洋急了，“我拼死拼活地跟神族打架，你們應該給我加班費！”
“你爹我就是個工作狂，要過加班費嗎？”
“你的分紅夠買半個城市了，你當然不在乎！”事關活動資金，劉洋洋一點也不讓步。
“再廢話全減！”
“我，我要找太爺爺彈劾你！”劉洋洋一臉正義，自己卻已經憋不住笑搖了搖頭，“算了，你又不從政，真是沒有弱點……”
我吃飽了看父子倆沒事鬥嘴，心裡卻想着之前跟劉新宇的那場賭約，既然這傻小子輸給我了，什麼時候我要不要主動見他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