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我長這麼大最討厭的一件事就是“交換”。這種行爲像是把人生的一切都明碼標價,然後打包或切零出售。
當然我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就是這麼簡單冷酷,交換是最常見的一種社會形態。譬如用金錢換青春,以時間換金錢,或是用看似誠懇的表達換取民衆支持等等……但凡人與人交流,交換總免不了。
就算是我,也是用自己的價值,換來了一些無足輕重的承認。才能在這首都裡橫行無忌,沒人真的用司法手段來跟我討論我迄今爲止做了多少“好公民”範疇外的壞事。
說到底還是這個社會大多數人比較認同這種交換爲主的交際方式,各取所需的交換涵蓋了生活的方方面面。說起來人來好像從未以整體爲單位努力過什麼,即使是在知道了神族存在的今天也是如此。
還真是沒前途的種族吶……
“這是協會的最終意見嗎?”回去的路上,我皺着眉問劉洋洋,“這樣小西會覺得不服吧?就不考慮她的意見和立場了?”
劉洋洋開着車,目光直視遠方:“穩定壓倒一切。”
“既然覺得我是不穩定因素,幹嘛吸收我進去?”
正在專心駕駛的劉洋洋扭過頭對我笑笑:“你不覺得,自從你加入到放浪師協會之後,很多人都變得更努力了嗎?小西跟不跟你打一場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讓她知道自己可能不夠強,她現在有了繼續修煉的心。”
我撇撇嘴:“等過了今天,又要有人漫天謠傳我把最強放浪師家族的某位公子給欺負了是吧?”
劉洋洋居然很謹慎地點頭:“是的,這是一定的。”
我很無語,只能抱着頭繼續看風景。
按照我和劉洋洋原來的計劃,應該是先回雲天之外等果多來見面。這樣既省時間,又能順便裝裝腔調。讓一個放浪師來找另外一個,誰的身份高低一目瞭然。
果多大概也是認栽了,據說壓根沒拒絕劉洋洋的要求。我想那廝內心一定充滿了想把我捏死的各種苦逼衝動,可惜在實力上他做不到這一點。今天跟艾尼尚有餘裕的一番過招後我至少明白了一件事——所謂的戰鬥,在沒有生死這條線死死壓着的情況下,只能是個搔搔癢的玩鬧。那位艾尼少爺儘管已經很強大了,骨子裡依然缺少一股能夠隨時拼命的狠勁兒。從這一點上來說,那位西聯體的高手瓦倫都比他強太多。
在去雲天之外的路上我們堵車兩次,一次是有人遊行抗議消息封鎖政策,一次是丹尼斯·瓊斯的拍片現場挪到了白天。我對那個一直很和善的帥哥頗有好感,可總覺得眼下不是什麼見面的好機會。丹尼斯·瓊斯還有個好朋友想拉我更改國籍呢,我可不想再被人勸上大半天。
到了雲天之外,我發現這裡的氣氛和往日略有不同。從上到下每個人臉上都掛着一絲不安,看來即使是張家的名號也沒能拂去衆人心中的擔憂。畢竟更換老闆這種事兒意味着太多變數。
看到我來了,身邊跟着劉家的話事人之一。那位一直都很低調的經理先生微微有些激動,想要衝過來說什麼,又好像覺得這樣似乎不妥。站在原地尷尬地想過來又不敢過來掙扎了一會,才終於搶先一步到門口迎接我們。
看到那張欲言又止的臉,我擺擺手:“你擔心的我都明白,過來坐,咱們聊幾句吧。”
經理估計摸不清我的路數,誠惶誠恐地在我對面坐下,伸手喊人過來招呼我們。
我看着這個經理,能在雲天之外迎來送往的人又豈是一般人。平時這般謹小慎微大概也是因爲生怕得罪了什麼人的掩飾。能在那麼多公子少爺之間周旋得四平八穩,足以證明這人的能力了。
“我就幾句話,說完你就把我當一普通客人。”我盯着這位面露一絲不安的經理,儘量讓自己的口氣平靜,“我知道你們還在擔心。不過你可以放心,這裡不管是誰當老闆,一定會繼續經營下去。”
那位經理帶着一絲遲疑點頭,看樣子不怎麼相信我說的話。
其實他這態度倒是沒錯,老闆的承諾通常都跟放屁差不多。我倒是很能理解眼前這位的反應,於是繼續說道:“至於承諾到底能不能兌現,你可以先試試看。反正現在一切都沒變,就是老闆變成張家的人了而已。”
略表現得不安的經理“嗯”了一聲,仍是有欲言又止的意思。
“有什麼直說。”我態度儘量誠懇,雖然明知道他不會相信我,“咱們之間不用太客氣,真的不用。”
那位經理聽了我的話,神色間沒有太多觸動,想必是連這種話都聽了太多,已經麻木。
我看經理還要沉默,只能淡淡說道:“其實我有點明白你在擔心什麼,是不是藤秋顏的身體不行,你怕她一旦病情危急,這裡再度易手,又要動盪一番。”
聽到我這麼說,劉洋洋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那經理,沒說什麼只是嘆了口氣。
“我是不是應該說句話了?”
我微笑着點點頭:“應該。”
“如果張家別人都不肯接手這個酒吧的話,自然還有劉家的人接着。這是我代表劉家的承諾,不知道能不能讓你們滿意。”
那位經理臉色變了變,這纔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劉少,你要理解我們這些隨波逐流的小人物……”
“當然理解,不然幹嘛要說這麼多?”我打斷那位經理的訴苦,毫不客氣地說道,“既然各取所需,我也希望您能用心一點。我的話說得夠明白吧?”
經理點點頭,正要說話,門外有人進來。這位經理也是個聰明人,乾脆不跟我說什麼了,起身去笑臉迎客。
我微微頷首,這樣的情況就不錯,我很滿意。
進來的人正是剛纔與我們約好了要會面的果多,這位風度翩翩幾乎有些病態美的男子再度與我相見,臉上一點好玩的神色都沒有。
就像很多跟我打過交道的人一樣,這廝滿臉苦逼。
我故作親熱地起身相迎:“喲,又見面了啊大哥。快來坐,想要喝點什麼?”
果多自己肯定是不願意來見我的,這次還肯過來必然是迫於家族壓力。在各個家族的人都與我多少有過接觸之後,阮慕真的家族自然也不能例外。
劉洋洋一看我這種誇張的熱情,已經知道我沒好話要說,頓時往後一縮成了配角,把空間都讓給我。
不過果多比我想象得聰明得多,看見我這麼張牙舞爪地衝着他來了,乾脆示弱地笑笑,把一張苦臉儘量隱藏起來:“我說自己不願意來,你相信嗎?”
“當然相信。”我哈哈一笑,“不過既然你來了,咱們還是熟人,有些話不是更方便說嗎?”
果多何嘗不想跟我好好說話,見我一副如此態度,知道我肯定在某些問題上寸步不讓,索性也不多說。
“其實跟我聊什麼都是白搭。”我開門見山,“我現在感興趣的事真心不多,咱們聊些沒用的承諾,互相欺騙,你覺得這樣有意思麼?”
果多是個聰明人,見我一張嘴就把話說死了也很無奈,猶豫了一下說:“至少要表明大家的態度和立場。”
“態度和立場也是隨時變化的。”我不客氣地說,“所有的權衡和考慮不過還是圍着利益轉。就像現在,放浪師協會通知我要負責秘境寶藏拍賣,很多人就覺得我的價值增加了,然後他們會來一個一個找我。每個人說一遍自己的想法,讓我配合他們。等到忽然有一天又宣佈最終負責人不是我了,大家再散開。你覺得這有意思麼?”
我的一番話讓果多更加無語,看來我冷場王的特色還是很明顯。劉洋洋對果多做了個無奈的動作,表示自己沒法說服我。果多則看着我半天沒說話,最終無奈道:“其實我一直覺得我弟弟還是很適合做一個優秀的放浪師,你能讓他回心轉意嗎?”
果多憋了半天說出的這句話讓我不禁有些無語,說到頭來這位原來是個超級弟控?今天剛剛打發走一個妹控,這又來一個弟控,看來我這輩子跟變態打交道的概率還是挺高的……
我嘆了口氣,注視着果多反問道:“一個人的人生如果可以自己做主,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果多這次沒順着我說話,而是沉聲說道:“一個人又怎麼能保證自己不受牽掛呢?家人朋友都是拋不開的包袱,如果只爲自己着想,是不是太自私了?”
這是一個無法迴避的話題,每個人身上都有無數牽絆。哪怕是我身邊最瀟灑的諸如四家主那種,依然被家族宿命捆得結結實實。每個年輕人都冀望自己在最飛揚的歲月裡能獲得灑脫。
實際上呢?
每個人不過是有自己的價值,要淪爲別人的附庸罷了。
我望着神情終於堅定的果多,心中的感慨不知道向誰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