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超級自然地對金髮美女笑笑,想都沒想張嘴就來了一句西聯體的官方標準語:“二代移民?”
金髮美女一愣,顯然沒想到我這個鄉下小子竟說得一口好外語,下意識用同樣的語言回答道:“不,第三代。”
劉劍看見這美女後,一直平淡又從容的雙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讓我看在眼裡——當然,表面上我得裝沒看見。
“這位是諾拉。”劉劍向我介紹身材火辣的金髮女科學家,“整個專家團裡最厲害的古語言研究專家,我想你們一定有很多共同語言。”
劉劍鄭重其事的介紹讓我和諾拉再度仔細地互相打量一番,我發現這位美女的年紀其實不算小了,面容精緻不能掩蓋全部的唏噓氣質。諾拉則看得出我雖然滿臉土氣,眼神還是很警惕的。
“聽劉團長說今天會有貴賓過來參觀,現在終於見到了,果然好年輕啊……”諾拉的漢中話說得極好,就是說兩句看一眼劉劍,活像個受氣的地下情人,讓我和劉洋洋站在旁邊覺得自己太礙眼了,太燈泡了。
“你們家的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這樣對劉洋洋堅決地說,阻止了這人的解釋或是嘮叨。
聽着金髮美女的客套,我也咧嘴繼續假笑:“其實在來這之前,我還以爲美女只會出現在酒會上呢。”
諾拉配合我的說辭笑了幾聲,非常悅耳,看得出這是一個對男人充滿了誘惑力的美女,不僅是外貌和身材上,她的氣質也散發着讓人想要撲過去的味道。
當然我並不懷疑諾拉的專業水準,女性在語言天賦上本來就超過男性,這是人類與生俱來的特點罷了。
“諾拉學士是我們整個漢中國最好的語言學家之一。”劉劍再次重複道,“我想由她帶你參觀是最合適不過的。”
“爸,你還有事?”劉洋洋看了幾眼諾拉,乾脆直接問自己老子,“我還以爲你能帶我們在這裡逛逛呢。”
“我現在還有一個重要實驗。”劉劍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腕上的表,現在的我已經能看得出那是個價值數百萬的牌子,“你們先走走,一小時後咱們在我的辦公室見如何?”
我自是無所謂,雖不知劉劍是要醞釀點情緒再跟我聊還是真的有事,多瞭解一下這個國家的核心科技機構總沒壞處。
諾拉笑了笑,笑容不太自然:“那太榮幸了,想先去哪裡?”
“隨便。”我當然是真的隨便。
諾拉再次笑笑,揮揮手讓其他迎接的人都回到各自工作崗位,這才伸手引路:“聽說你對舊時代的語言很有興趣,不如就先去我負責的地方看看?”
我當然說好。
在首都我已經養成了一種習慣,那就是每到一個地方都裝成鄉巴佬的模樣,毫無顧忌地四處張望。這種打量看似很沒禮貌,對我來說卻是最好的觀察方式。那種傳說中不動聲色就把周圍一切都看在眼裡的本事不知道要練多久才能成真,我習慣大大方方地看。人家裝修得各種美麗就是爲了吸引目光,大家都裝矜持,就沒了恭維的趣味了。
劉洋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看了我一眼,跟着自己爹走了。一時間只剩下我跟金髮美女諾拉走在有微風吹過的走廊裡。諾拉的金髮飄揚起幾縷,那景象相當撩人。
沒有了外人在,諾拉的表情比剛纔更僵硬一些,看似掛着微笑,實則藏着隱隱的冷淡。這種氣氛微妙地有點糟,好在我早就習慣了和各種不好相處的姑娘打交道,臉皮也夠厚,並不在乎這些。
走了一段距離,諾拉似乎是覺得這樣沉默不太好,終於主動打破尷尬:“岑同學主要對哪一種類型的古語言有興趣呢?”
這種程度的試探我真的是連應答的興趣都沒有,看在提問的人是美女的份上才勉強回道:“都很有興趣。”
我估計劉劍應該至少向這位金髮美女介紹過我的大致情況,一個很快能拿到舊時代圖書館最高權限的人當然要精通一種以上的古代語。哪知道我這種赤果果的裝腔作勢回答在那位美人臉上換來的是一抹輕笑,有點輕蔑,更多的是無所謂。
見這美女不信,我也懶得解釋。人生需要解釋的時候並不多,何況是在別人已經主觀認定你不行的時候。
越過依舊是空蕩蕩的走廊,推開一扇橫門後,我一直表現得不算驚奇的表情總算有了些波瀾。面前廣闊巨大的房間裡堆滿了讓人眼花的各種書籍。
那麼多的書,在淡淡的光線下甚至能看見有塵埃舞動。這是一個極動人的場景,可惜我身邊還有一位不那麼安靜淡然的金髮美女破壞了感受,讓這一切顯得不怎麼完美。
通過舊時代圖書館的積累,我已經很容易能分辨出這些書籍屬於哪種古語。在艾爾西婭看來古代語言是不分類別的,在我看來則要稍微複雜一點——我的思考速度因爲艾爾西婭靈魂的存在已經快了常人不少,還是趕不上神族十分之一。
“這裡就是我工作的地方。”諾拉進入這個房間後,整個給人的感覺忽然變了,彷彿換了一個人一樣,“我喜歡在這裡閱讀前人的智慧,聆聽,瞭解,分辨和求證,你能理解那種感覺嗎?”
看着自說自話的諾拉,我無所謂地聳肩:“有時候能理解。”
諾拉再度表現出那種無所謂的輕笑,讓我覺得有些刺眼。
“文字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諾拉隨手抓起一本書,低聲說道,“文字纔是最好的豐碑,它留下這個世界曾經的美好,給所有後人。”
金髮美女姐姐彷彿一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就表現出相當程度的狂熱,這種狂熱讓人覺得略尷尬,我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文字只是文字,它承載的各種意義其實只是忠實記錄了人們的思想,真正有光芒的是那些思想,不是文字本身。
諾拉自言自語了幾句後,發現我只是看着她不說話,又一次露出那種輕笑:“你果然不能理解。”
我聳聳肩,表示自己無所謂,這種程度的嘲笑在我來說不算什麼。
“我現在主要是進行古代文字進化史的研究。”諾拉放下那本書,繼續說道,“舊時代文明末期的資料相當完整,我們根本不需要做過多的解讀。只有更古老的歷史文獻纔有翻譯的必要,我就是爲了還原這些歷史而工作。”
“聽上去好像對現在的社會發展沒有太大幫助。”我對着金髮美女說話也不怎麼客氣。
諾拉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你懂什麼”的惱火,沉着嗓音說道:“不,人類的歷史不允許出現斷層,這是我們推斷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最好依據。”
“可是新時代都在追求經濟和科技的高速發展,他們已經看不見過去了。”我故意擡槓道,“就像現在的年輕演員永遠無法像一個古代人一樣騎射、拔刀和使用各種禮儀,優雅的東西早就被這個時代打碎了,這麼做真的有意義嗎?”
諾拉被我這麼一說,明顯怒氣上升:“每個時代都是偉大的,哪怕它已經逝去。”
“別扯了。”我一臉無賴地反駁道,“偉大能當飯吃嗎?如果偉大就能讓人類社會一直保持尊嚴的話,那咱們何必做那些努力?”
諾拉當然知道我所說的“那些努力”是什麼,一時間不知怎樣回答。
“你想說你的工作並不屬於那部分嗎?”我繼續問道,“連尊嚴都保持不了,你覺得偉大有什麼意義?”
“你……”
看見美女着急了,我又很輕鬆地笑笑:“只是隨便討論一下,別那麼火大嘛。”順手拿起剛纔諾拉放下的那本書,掃了一眼封面和內容。
“光明女神崇拜時期的寺廟文化?”我讀出了古語書名,笑着問道,“聽說光明女神希雅是個醋罈子,你覺得這種說法對嗎?”
諾拉明顯別我的話搞愣了一下:“我不相信神有人性。”
“這個異端!”艾爾西婭在我心中表現得相當氣憤,“人是神族自己的投影,她以爲人類是怎麼誕生的?”
我沒理艾爾西婭的憤慨,繼續問道:“那麼你覺得神族爲什麼會對人類造成威脅呢?”
諾拉看着我,眼神不再像剛纔那樣不屑,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才說道:“我認爲神若也和人一樣是智慧生物,他們看待人類就如我們看待豬狗牛羊,並不會真正關心我們生活的怎樣。所以崇拜神是一種很無聊的舉動,他們如果真有能望見羣星墜落的生命和力量,又怎麼會在乎人類的喜怒哀樂?”
諾拉這番話說得我不由自主地暗暗點頭,心說她總算是說到點子上了。可惜神族還真就是跟人類差不多的一種存在,他們對利益的守護比人類更積極。如果人類世界真有那麼一天冒犯到了神國,後果就很難想象。
諾拉見我不說話,臉上漸有得色,繼續說道:“我這些想法只是自己的個人意見,現在主流觀點仍是神族是一個和人類差不多的社會,這一點我挺難接受的。”
我張了張嘴,剛想說“爲什麼”,忽然意識到有點不太對。
這個諾拉,好像是在故意把話題往這方面引,她是劉劍用來套我話的吧?
這年頭,真是連科研人員都不正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