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調集了所有跟高加索山有關的資料,但沒有一項能跟古舞臺的事沾上邊。誰能告訴我,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電隼喃喃低語。
身爲大國元首,無法左右全球局勢有情可原,但他連自己國內的問題都無法刨根問底,那實在是太令人鬱悶了。
那翻譯還想開口,電隼遙遙一指,翻譯馬上閉嘴。
其實,我也很厭煩那種在關鍵場合裡喋喋不休、滿嘴廢話的人,聒噪不停,完全是在折磨別人的耳朵。
現場沉默了幾分鐘,那翻譯找機會湊近我,輕輕拉了一下我的衣袖。
我回頭看看他,他的嘴脣動了動,幾乎沒有發聲,只用口型交流:“借一步說話。”
“求你。”見我沒有挪步的意思,他再次張口,望着我的眼神中充滿了乞求之意。
我不願連續拂人面子,就隨着他一起後退,到了一排松樹後面。
“龍先生,我看過貴國的傳奇小說《義妖傳》,裡面有個故事,跟今天發生的完全相同。”那翻譯說。
我當然知道《義妖傳》是本什麼樣的書,那是古代的民間傳奇故事大合集,滿本都是匪夷所思的人與妖之間發生的詭異故事。
“與今天的事相似?”我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蛇,一條峨嵋山的大蛇修煉成精,在西湖邊報恩的故事。那個故事裡,蛇跟和尚戰鬥,和尚戰敗了,最後躲進了螃蟹的殼子裡面,還記得嗎?”那翻譯的話前言不搭後語,但只要熟悉中國民間故事的,聽到“峨嵋山、大蛇、西湖、報恩”,就知道一定是《白蛇傳》的故事。
大蛇修煉成人後,化名白素貞,民間稱爲“白娘子”。被白娘子打敗的和尚名爲法海,最終躲進螃蟹殼子裡,成爲天下人痛恨並恥笑的對象。
“好,繼續說,先說關鍵問題。”我連連點頭,表示明白他說的故事。
“和尚躲進螃蟹,只要打開螃蟹,就能看見一個完整的人。在這裡,高加索山上消失的人,會在另外一個地方出現,叫做‘召喚鏡、回聲壁’。按我的猜測,如果那女的真的消失在石壁裡,就一定會在那裡出現。”那翻譯說。
我聽懂了他的意思,立刻追問:“‘召喚鏡、回聲壁’在哪裡?”
他四面望了望,辨明方向後,向着監測站的西面一指:“距離此地的直線距離大概在十公里,一條山中溪流的盡頭。”
我突然記起了簡戎轉述過的簡鵬飛留下的遺言“隱語”,也跟“水盡頭”有關。
“怎麼去那裡?”我繼續問。
“可以乘車,一小時可到——也可以乘將軍的直升機,十五分鐘可到。”翻譯回答。
我馬上點頭:“好,我們去向將軍彙報,借他的直升機,去那地方。”
等我趕回電隼身邊,他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正在揮拳踢腿,鍛鍊身體。
我最初聽到這消息很興奮,但往回走的過程中,馬上對翻譯的話進行縝密分析。
法海躲進螃蟹殼是個民間傳說,代表了百姓們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樸素想法。迴歸現實當中,沒有人相信那是真的,即使每次剝螃蟹的時候,看到那“盤膝打坐人形”的東西,也不會認爲那是法海的真身。
能夠在電隼身邊擔任翻譯兼秘書的人,其見識一定不會太差,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嗎?
那麼,他將事情的矛頭指向所謂的“召喚鏡、回聲壁”又將意欲何爲?
“將軍,我有事稟報。”那翻譯說。
我冷眼旁觀,絕不搶功。
“什麼?”電隼向我瞄了一眼。
我轉過身,眺望無盡的遠方。
全球各地每天都會發生各種各樣的失蹤事件,很多失蹤者一旦消失,就再無下落,成了一個謎。
我不希望簡戎以這種方式離開世界,簡鵬飛死了,她跟着消失,等於簡氏一族在一天之內連損兩員大將,滅族之厄不遠矣。
如果能找到其它線索,我更願意這件事是一次五角大樓導演的綁架事件。
那邊,翻譯已經在電隼耳邊彙報了自己的看法。
電隼連連點頭,顯然已經被翻譯的話打動。
“龍飛,我們一起乘直升機過去。”電隼站起來。
我迅速意識到,直升機的載人極限爲六人,除去駕駛員、我、電隼、翻譯之外,僅僅能帶兩名保鏢,而且只能攜帶手槍、***等輕型武器,防禦能力極其有限,這會讓電隼的出行安全性大大降低。
翻譯用對講機下達命令,很快,一架直升機就由山腳下飛過來,緩緩地停靠在監測站的屋頂上,螺旋槳緩緩轉動,吹得積雪亂飛。
“走吧。”電隼招呼。
我感覺翻譯有些可疑,但沒有明說,而是裝作被矇在鼓裡,快步跟在電隼後面。
到了監測站登機時,果然如我所料,飛機上只能帶兩名保鏢。
“其他人乘吉普車過去,地點是契卡鎮的召喚鏡、回聲壁。沿途注意警戒,到達後立刻建立一公里防禦圈。”翻譯繼續下令。
按照他說的,飛機與吉普車的耗時相差很大。飛機先到,若是發生交火,吉普車根本趕不及。
手槍的有利射程爲二十米,***則是在五十米內發揮其殺傷力。只要敵人使用突擊步槍進攻,兩名保鏢就自身難保了。
飛機升空後,我注意到,翻譯緩緩地鬆了口氣,右手插入懷中,摸索了很久,才輕輕抽出來。
單手上**、擰***、彈開保險栓都是需要長期訓練才能掌握的,作爲文職,他一定很少幹這種活,所以纔會比較費勁。
我不希望自己是他第一個獵殺目標,所以沒有系安全帶,而是將安全帶的長度調到極限,足有兩米半之多。關鍵時刻,安全帶能當一條軟鞭、鋼絲鎖、救援繩使用,殺人救人,無不得心應手。
很快,飛機開始下降,下面是雪山圍合下的一個村鎮,約有七八十戶人家。
“聽過那地方嗎?”電隼回頭問我。
我搖搖頭,電隼哈哈大笑:“那些傳說非常古老,在國際資料中都查不到,只有本國語言的文獻中才有刊載。知道嗎?爲了樹立本國的國際形象,我們做了很多改革,國內、國外兩路宣傳,對外的宣傳一律走高端大氣、正義凜然的路子,對內則是宣揚民族先進性、制度優越性、國家唯一性、官員廉潔性……各國全都如此,對不對?”
翻譯哈哈大笑,但電隼的話並不好笑。所以,翻譯的笑聲就變得極爲突兀了。
“很好笑嗎?”電隼問。
翻譯點頭:“是是,將軍的話一直都非常深奧,屬下崇敬不已。”
我在心底冷笑,知道翻譯言不由衷。
翻譯的相貌還算端正,但眼神閃爍,左顧右盼,一直都是心神不寧的樣子。
飛機持續下降,落在鎮中央的小廣場中。
“下飛機後向右走,目標在路的盡頭。”翻譯領頭跳下飛機。
我沒向電隼說出自己的感覺,翻譯是他的人,反的是他,不是我。所以,這算得上是電隼的家事,別人最好不要插手。
這鎮子非常安靜,所有臨街的門窗都關着,街上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路的盡頭直達山邊,一幢白色的三層建築物依山而建,表面望去,也是沒有人影。
我們一行人快步穿過無人的街道,閃入建築物中,然後由一架旋轉樓梯上了三樓。
三樓只是一個大廳,大廳三面是牆,一面直接就是**的山體石壁。
石壁的面積約爲八米寬、四米高,左半部分平滑如鏡,應該是採用了特殊的技術打磨過,呈現出一種神幽的黛藍色,能夠照出人影來。右半部分的石壁異常粗糙,起伏不平,呈波浪狀。
電隼揮手,那翻譯就湊近石壁,站在左半部分前面。
“這是高加索山區的一種民間巫術,在鏡子裡看到的人,就能從旁邊的石壁上凸出來。運氣好的話,馬上就能將其拉出來,重回世間,獲得極大的好運。運氣不好的話,要召喚的人就會變成‘山鬼’,死於石壁下面。”電隼向我介紹。
我仔細看那半邊上下起伏的石壁,赫然發現,所有“起”的石壁都是人形、人臉形,各種掙扎動作都有,都在竭盡全力向外擠,但最終沒能突破石壁的阻隔,遭困至死。
這面石壁竟然是一面“死牆”,將無數人憋死在裡面。
如果像那翻譯說的,簡戎也通過神秘渠道進入這裡,只怕也是生還無望。
那翻譯在鏡面石壁前站了幾分鐘,一停不停地來回踱步,顯得十分焦慮。
我由窗子向外看,四周靜悄悄的,暫時沒有危機出現。
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各國之間摩擦不斷,有些地區幾方勢力打得如火如荼,背後都有超級大國的鼎力支撐。
可以說,變數越來越大,衝突愈演愈烈,大國也無法完全控制局勢。
國際觀察家們紛紛坦言,再這麼發展下去,五年之內,第三次世界大戰必然爆發。
過去,電隼在自己國家領土之上是絕對安全的,完全沒必要擔心政變、譁變、空襲、斬首之類,可是現在,當他的人頭賞格變得如珠穆朗瑪峰一樣高不可攀時,總有不怕死、貪財、撞大運的歹徒敢接下這單活,以飛蛾撲火的姿態,潛入北方大國,妄想取他項上人頭。
我一直瞄着翻譯的背影,只要他敢拔槍,瞬間就會死定了。
“將軍閣下,事情有些奇怪——”翻譯回頭稟報,右手又探入懷中。
電隼大步走過去,與翻譯並排站在鏡面前。
“我感受到那個中國女孩子的存在,但她一直不肯出現。現在,我必須出去找人幫忙,失陪幾分鐘。”翻譯說。
我毫不遲疑地接話:“好,外面危險,我陪你出去。”
鎮子裡地勢平坦,若是有人佔據制高點開槍,大家都會被困在這幢建築物裡。
我希望翻譯儘早露出本來面目,那就能夠早點從被動轉爲主動,看清楚敵人的意圖。
翻譯並未反駁,與我並肩下樓。
“到這裡來有幾分把握?”我問。
“很大把握。”翻譯笑着回答。
“原理呢?山中神秘消失的人怎麼會到這裡來?”我追問。
“沒有原理,世界上的很多事,人類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要到這裡來能救人,何必管那麼多?”翻譯反問。
“如果救不了人,豈不是耽誤了簡小姐的命?”我也反問。
“哈哈,耽誤了她的命?你根本不知道她是否還活着,不這樣做,還有好辦法嗎?”翻譯揶揄地大笑起來。
我冷笑一聲,不再接話。
那時,我們剛剛邁下最後一級臺階,站在一樓的大廳裡。
猛然間,我的腳下一軟,身子不由自主地下墜,跌進了無盡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