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完

八(完)

“說來說去,不還是要入鬥魔界。”我無力地說。

“你小子還知道鬥魔,誰告訴你的?”正在把提箱往外拎的老王頭停住腳步,饒有興趣地問我。

“通玄探異十八音,冥司降靈縱獸禽,控心趕屍摸骨術,走喪天猜鬥魔人,嘛,狼師傅教我的!”我對老王頭說。

“哦,原來你見過他了,我說麼你後背的血符這麼眼熟。”老王頭點了點頭,拎着提箱走出門外。

“那我……”我本想說那我拜你爲師啊,忽然想到這老頭子連剛纔的人皮都留不住,本事有限,或許還不如狼師傅。

“你身上的殘龍紋是外人給你下的,肯定有所企圖,時機到了,會有高人來找你的。”老王頭扔下一句話,就走了。

我沒問老王頭高人什麼時候會來,可能這一切都是命吧。說實話就是到現在了,我也只想做一個普通人,混混也好,普通青年也好。現在混跡歌廳不能說明我是個壞人,沒有爲非作歹也不能說我是個好人,我自己都還沒有找到自己的人生定位。

脫離普通人的生活,整日與妖魔鬼怪的爲伍,實在不是我能接受的。想到這裡,身邊一陣陰冷,接近着身上的殘龍紋開始陣陣刺痛,看來又有什麼東西被吸引過來了,我掃視一圈,果然屋子角落裡蹲着個女人。還沒等我做出驚訝的表情,那女人便消散不見了,一股寒流融入我的身體。看來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接受了……

我撩起衣服,看着身上的殘龍紋,顏色又深了一點,看來不用去打霧了。我也沒勇氣去那紋身師那打霧,天知道還會招惹到什麼東西。

窗外一片慘紅,落日開始融化在地平線上。

忽然感覺餓了,從早晨到現在沒正經吃過什麼飯,決定出去吃點什麼。原本想買點熟食加點白酒和老王頭一起喝一頓,但是想起他屋裡還有位沒皮的主,心裡一陣噁心,還是自己吃吧,哪天再專門謝謝他。

來到樓下,夜市剛剛開始,大排檔紛紛支起攤位,來往的人也漸漸變多。隨便找了家燒烤店,點了一大堆燒烤,準備找幾個人喝酒,這幾天過的太憋屈。拿出手機,翻了一會通訊錄,發現自己能找的除了小混混還是小混混,關係好的幾個朋友不是不在身邊就是現在出不來,實際上我交心的朋友也不多。

小混混就小混混吧,我有點悲哀的嘆了一口氣,打了幾個電話,不一會就來了好幾個妖魔鬼怪。也挺好,這幫人天天惹是生非打打殺殺的,身上肅殺氣很大,人家都說屠夫能辟邪,估計他們也能起到辟邪的作用吧。

來的幾個都是我在歌廳認識的,要麼倒騰粉,要麼扯皮條,再不就是打手和流氓。說來說去也沒什麼話題,無非是哪個老大地盤變大了,哪個場子來了新小姐。啤酒喝了一箱又一箱,牛皮越吹越大。

“知道前幾天火葬場那邊不,又死人了!”小九吐沫四濺地說。

“怎麼回事啊?”雜毛問。

“哎,我也聽說了,據說死的是個女的,賊邪乎!”平頭說。

“操,你講還是我講,閉上。”小九不滿地說。

“九哥你說,你說。”平頭笑着說。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知道四華學院吧?”小九說。我一聽那不是我掛名的大專麼?我沒吱聲,聽着他繼續說。

“四華學院有個女學生,長得賊帶勁,要盤有盤要條有條,戴個眼鏡,那樣子別提多勾人了!”小九色迷迷地說。

“九哥你看到了?”雜毛一臉賤相地問。

“沒有,我是聽說的。”小九臉色不紅不白地說。“我估計咱們幾個要是念書,和那女的歲數也差不多,都是二十冒頭的,反正就是又嫩又年輕的美女!但是呢,她是出來做的,就在西邊那片一家店,可是前幾天就死了!”

“咋死的?”幾個人急忙問。

“死的邪性!據說有天晚上被人帶出去包夜,結果好幾天沒回來,後來呢有人在火葬場看到一具女屍,皮都讓人扒沒了!”小九瞪着眼睛說。他這麼一說我心裡翻了個個!

“讓人扒皮了?”其他幾個人也震住了。

“那可不,最讓人納悶的是女屍還穿着衣服,就是那女學生的!”小九看衆人都聚精會神地聽他說,得意洋洋。

“邪!真邪!這幾年火葬場那邊邪事越來越多了。”大腦袋晃晃悠悠地說。

“可不是,而且啊,那女學生嘴也讓人用鋼絲線縫得死死的,估計沒少遭罪!”小九誇張的做着手勢。這句話卻讓我徹底震驚了。

“你說的都是真的?”我抓着小九的手高聲問。

“咋的,小遄害怕了還是喝多了?都是真的,其實那女的我認識。”小九笑着說。

“你認識?知道她的詳細情況麼?”我追問道。

“嘿嘿,不瞞你們說,哥們我和她玩過幾次,就是四華學院學模特的,叫蕎焉。”小九一臉得意的樣子讓我看得噁心。“咋的,小遄想女的了,哥們幫你介紹幾個,比那死鬼強多了。”

“滾犢子,你自己玩別扯上我。”我厭惡地說,以前怎麼沒感覺他這麼噁心。

“唉唉唉,九哥,你這是有貨啊,聽你說的我都饞了,那蕎焉活着的時候咋不介紹給哥幾個舒服舒服,有好的就趕緊說出來。”其他幾個人開始起鬨,我噁心的感覺瞬間擴大了十倍百倍。

“好說,一會咱們就去。”小九淫笑着說。不過我已經聽不見了,我走開找老闆結賬了,實在受不了這些人形禽獸。找了個藉口我就回家了。

喝了不少酒,廁所一會一趟。

我坐在沙發上,心裡很不舒服。是不是在別人眼裡,我早就和小九他們一樣了,是一個披着人皮的畜生!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竟然從沒懷疑自己走過的道路!是不是其實我已經很髒了,只是沒有勇氣去照鏡子?

現在想一想,從高中輟學的時候開始,每次我回學校幫黑昭沈航他們打架的時候,其他同學看我眼神,已經從親切和熟悉變成了厭惡與恐懼!從小的單親家庭生活讓我極度自卑,而掩飾自己自卑的方式就是暴力。我用暴力解決一切問題,從小就在學校中橫行霸道,似乎是名義上的頭領,但是真正的頭領別人給予他的是尊敬,而我收穫的只是畏懼。

現在長大了,學校裡的一套在社會上行不通了,我成了更兇狠的人的手下,爲了賺錢活命成了別人的狗腿子。

這真的是我走的路麼?

不知道爲何,我開始流淚,進而大哭,嚎啕大哭。我跪在地上,用雙手捂着眼。鼻涕和眼淚順着手指的縫隙流了出來,我哭的幾乎不能呼吸,嗓子裡發出的幾乎是咆哮的哽咽聲。後悔和恐懼充斥着我的內心,從第一滴眼淚開始,我就崩潰了!長久以來的壓力終於再也禁不住一滴眼淚的重量。

一瞬間,我厭惡了現在的一切,感覺我從內到外的一切都是罪惡的,那一刻甚至想到唯有死亡纔是解脫。

哭累了,就在沙發上昏睡了一夜。

第二天的黎明,在身心俱疲的嘆息中悄悄擴散。

“喂,金哥麼?我是童遄,我不幹了。”我打電話給自己所在歌廳的老闆,我在那做打手兼服務生,偶爾還幫金哥幹一些特別的活。

“小遄怎麼了?是不是被人欺負了?金哥給你出頭!”金哥笑着問。

“沒,就是幹累了。”我說。

“那你什麼意思?”金哥的語氣變了,我知道他顧慮什麼。

“金哥你放心,我童遄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我嘴肯定嚴,什麼都不會說。”我冷笑着說。

“那行,我也不難爲你,你這小孩還不錯,我信你。”金哥不冷不熱地說。

“那謝謝金哥了。”我說。

電話被掛斷了,不管金哥會不會找我麻煩,我也不想幹了。我拆開電話,拿出手機卡掰成兩半,我決定和過去的生活告別,重新做人。等五一的假期結束我就回學校上學,要是真有高人來找我我就跟着走,要是沒人就隨意了,或許身上的殘龍紋就是上天降給我的罪,我應該懺悔和贖罪。

做好了決定,心裡也舒服了不少。我一看錶已經中午了,自己的作息習慣得改了!洗了把臉,買了些吃喝來到老王頭家,我倆又喝了一頓。

才一夜零一上午的功夫,老王頭把那女屍處理的乾乾淨淨,到底不是一般人。從心底裡我已經認定了,那女屍八成就是小九口中的蕎焉。本來我想問老王頭會不會招魂,招招女屍的魂,或許能進一步證實我的猜測,但是想了想,真是又能怎麼樣呢?小九口中的蕎焉和我一個學校,等過幾天我去自己打聽清楚。要真是,以後逢年過節給她燒些紙錢吧,我相信她也是有苦衷,纔出來做這行的。

以前接觸的少,現在我發現老王頭人挺有意思,有點爲老不尊的感覺。和他說話一點也不拘束,我們一直從中午聊到晚上。

原來老王頭和狼師傅都屬於探異一派,而且還沾點親戚關係。但是走的路數不同,狼師傅學的是相鬼、血符和掐算,老王頭當初師從他人,亂七八糟的學了不少卻沒什麼精通的,人緣確實混得不錯。

他說。探異一派就是如此,你學我的,我研究你的。羣體巨大而良莠不齊,雖然異人高手不比其他派別的人少,但是窮兇極惡之輩大多也出於此派,所以歷來被看不起,尤其是以正統自居的通玄一派,向來鄙視探異一派。

我們很快成了忘年交,我覺得這個爲老不尊的老頭要比狼師傅容易親近多了。一直到月亮爬上了窗頭,我才醉醺醺的告辭了。

從老王頭家裡出來後我沒直接回家,而是在夜色裡轉了一圈,頭頂無數的星星編織着璀璨的閃爍。我高昂着頭,思緒拉的很遠,或許對於宇宙中的兩顆星辰,等待彼此的光就是它們的宿命。

那麼我呢?

等待什麼?是我的宿命?

《殘龍紋》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