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清已不知自己在殿前廊下站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眼中、心裡,似乎已經只剩下了院中那一片耀目的瑩白。
月影匆匆自殿中跑出來,遞上新添了炭塊的手爐,小心翼翼地笑道:“都站了一早上了,這雪,真的有那麼好看嗎?”
韻清嘆了口氣,無奈道:“一片明晃晃的,照得人眼睛疼,哪裡有什麼好看了?”
月影有些不明白了:“既然一點都不好看,您怎麼還寧可在廊下站着挨凍,也不回屋裡暖和去呢?”
韻清仰頭望望天上仍在無休無止地飄落下來的絨絨雪花,笑道:“因爲屋裡更無聊啊!這樣的天氣,沒個人聊天實在太寂寞啦!不如咱們打雪仗吧!”
月影似是已經習慣了主子時不時的突發奇想,有些無奈地搖頭道:“便是要打雪仗,也得等雪停了再打啊!這樣子大雪裡跑出去,過不了多久就成雪人啦!”
韻清哈哈一笑:“那豈不是更好?我要把我們家月影,堆成天下最漂亮的雪人!”說着竟真個蹲下身子,從地上抓了一把新雪,裝模作樣地要往月影身上堆去,嚇得那丫頭尖叫一聲,慌忙躲了開去。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笑:“成日家欺負小丫頭,也不害臊。”
韻清扔下雪團,嗔怪地瞪了來人一眼:“每次都冷不丁地冒出來,嚇人一跳!我明明一直看着院子呢,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傾墨不慌不忙地走上前來,笑道:“是你每次都走神,纔會那樣容易被人嚇一跳,這也怪我?我是在你還沒出來的時候就過來了,剛剛從我外甥女那裡出來呢!”
“哦~原來如此!”韻清拉長了聲音笑道:“只不知你是去看你外甥女了,還是去看你外甥女身邊那個俏丫頭了呢?你剛剛說我欺負丫頭,我還當你說的是月影,原來~”
傾墨一把將她扯進殿內,關上殿門,方笑道:“這麼大個人了,成日家沒個正形,像什麼樣子!居然還想打雪仗?把臉上凍出瘡來,我看你還怎麼見人!”
韻清趁宮女們不見,轉頭對他扮個鬼臉:“我沒個正形,你又不是第一天見到!何況你就有正形嗎?前兩天還調戲我的侍衛呢,嚇得章靖到現在還不敢到我的院子裡來,見了你就躲着走!”
一聽韻清提起這個,傾墨就有些憋不住笑:
“誰讓他那麼混賬,一見面就裝作跟我很熟的樣子!拜他所賜,現在闔宮上下都知道我叫墨兒了!”
殿內的小丫頭們聞言,俱是憋笑憋得十分辛苦。韻清掃視她們一圈,笑道:“不用在這裡伺候了,大雪天的,找個暖和地方歇着去!省得在這裡忍笑忍到肚子疼!”小宮女們巴不得一聲兒,聞言呼啦一聲都散了,沒過多久,遠處就傳來一陣陣暢快的笑聲。
韻清給自己添了杯茶,笑道:“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調戲人家嘛,知道你叫墨兒,頂多不過覺得這名字有趣,笑一陣子罷了;可是知道你是斷袖……這個問題可就嚴重了!你就不怕將來爲這個娶不到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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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墨滿不在乎地撇撇嘴:“娶不到就娶不到!這京城裡的那些所謂的大家閨秀,我是徹底受夠了!我很懷疑誰若是娶了她們,會不會被逼瘋!”
“咦?京城裡那些大家閨秀,我都還不曾見過呢,你從哪裡見到的?見過多少?長本事了啊你,這樣有趣的事居然還敢瞞着我!”
傾墨一臉的委屈與無奈:“你當我願意見啊?每次那些官員擺些各種名堂的宴會,我都推脫不掉,然後每次都被他們家中各種奇葩的千金小姐們噁心到!難道我還需要每日來向你彙報一次,我又被誰誰誰家的小姐嚇得酒都吐出來了?”
他話未說完,韻清已笑得前仰後合:“官員們家中的千金小姐,平日裡都是半步不許出閨門的,尋常宴會,哪裡便能見得到?你居然有幸常常被她們噁心到,也算你的福分了!那些官員們,明擺着就是想把閨女嫁給你,又不敢明說,所以才叫你先過過眼!哪裡會料到非但吸引不到你,反倒把你給嚇壞了呢!我想啊,你走之後,那些千金小姐們一定會傷心欲絕!你可要留心着點,萬一哪一日誰家的小姐懸樑了、觸柱了,沒準就是你的罪孽哦!”
傾墨漫不經心地剝着盤中的松仁,笑道:“好久沒見你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了!累麼?”
韻清臉上的笑意仍是收不住:“不累!我還沒說完呢!那些千金小姐們怎麼着你了,就把你噁心得連媳婦都不想娶了?我就不信了,她們的老爹既然敢把她們放出來,想必不會醜到無鹽宿瘤那樣的程度吧?”
傾墨裝模作樣地嘆口氣:“說實話,她們長成什麼樣子,我還真沒看清。”
韻清眼珠一轉,大笑出聲:“因爲粉太厚?”
傾墨看着她話
未出口已笑得險些嗆了茶,不由也跟着哈哈大笑起來:“你既然知道,偏還要問!我就不明白了,看着那樣嬌怯怯的小姐們,塗那麼厚的粉,就不嫌重麼?更別提還有那一頭的金銀珠玉了,跟商量好了似的,每個人頭上少說都戴十幾斤!我看着都替她們脖子疼!”
韻清聽得有趣,索性伏在桌上笑了個夠,過了好半晌,才擡頭向一臉無辜的傾墨問道:“好毒的舌頭!人家好端端的大家閨秀,竟被你貶損得一文不值!既然她們都是一個樣子,你是一個都看不上咯?那你打算怎麼辦?你不會真的只要我家那個沒大沒小的小丫頭吧?將來若是讓我叫她嫂子,我心裡可不舒坦!”
提起彤彤,傾墨不由得又臉紅了起來,只得別轉了頭不說話。韻清長長嘆息了一聲,也便不再逼問他。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人家若是對了眼,便是皇帝也毫無辦法,不是嗎?
傾墨望着窗外樹枝上仍在不停地堆積着的雪花,不由得也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韻清不滿地拿茶盞的蓋子將桌子敲得當當響:“喂喂喂,你學我!爲什麼我嘆氣,你也就跟着嘆氣?”
傾墨皺眉道:“你嘆氣是爲我,我嘆氣卻是爲你,禮尚往來,這也沒什麼奇怪。”
韻清一聽“禮尚往來”四個字,險些沒笑得岔了氣:“好一個‘禮尚往來’!我倒是頭一次聽說,嘆氣也是可以禮尚往來的!我今日倒要聽聽,我有什麼值得你嘆氣的?”
傾墨故作深沉地搖了搖頭:“不敢說啊,萬一你一個不高興,派一幫丫頭婆子們把我轟出去了,那該多難看?這大雪天的,沒有地方可去是很悲慘的!”
韻清笑着推了他一把:“別裝了,差不多得了啊,你從我這裡被轟出去,又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還不是照樣回回惹我生氣?你的臉皮可厚得很,瞞不了我!說吧,爲了什麼?”
傾墨正色道:“我記得從前,你是從早到晚把煙兒抱在手上,一刻也不捨得給人的;可是如今,你卻寧可一個人對着那些一點看頭都沒有的雪片子發呆,也不願意去看你的女兒一眼,究竟是爲了什麼?”
韻清將臉轉向窗外,怔怔對着那“一點看頭都沒有的雪片子”發了半天愣,方冷笑一聲道:“你在這裡呆夠了可以直接說,我又不會留你!何苦明知故問,有意讓我趕你出去?莫非轟出去的比自己走出去的有面子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