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爲這個?”韻清聞言一愣,接着便抑制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我說師兄,咱玩點有意義的行嗎?你就爲了這點微不足道的破事,在我這裡大吼大叫,把我的丫頭們嚇個半死?”
“這點微不足道的破事?”冷玉抓狂地在屋子裡轉來轉去,“在你的眼裡,這只是‘一點破事’嗎?你知不知道別人會怎麼想?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面在說什麼!”
韻清有些無語:“外面在說什麼,別人怎麼想,跟我有什麼相干,跟你,又有什麼相干嗎?師兄,成日打聽這些不相干的風言風語,你不累嗎?”
冷玉有些頹敗地坐回原處:“不錯,跟我沒什麼相干。小七,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的事,我確實沒有資格過問……”
韻清有些無語:“師兄,你能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思考問題嗎?還是說你今日純粹就是來找茬的?你知道我沒有把你當外人的意思,你知道我不在意,是因爲我心底無私,沒有什麼可怕的。你這樣胡攪蠻纏,究竟是想從我這裡,聽到一個什麼樣的答案呢?”
在韻清看來,這本來是再明白不過的一件事,一兩句話就能徹底解決。可是冷玉今日卻不知是犯了什麼邪,看來是打定主意胡攪蠻纏到底了:“小七,你說我不正常?呵,不正常,對,我確實不正常!從我認識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經不會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思考問題了!在你看來,我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師兄,便是哪天突然死了,也值不了什麼,是不是?”
看來這人,確實不正常。韻清無奈地決定放棄跟他溝通,由着他把話全部說完算了。
冷玉自顧自繼續道:“小七,我也很想把你當成一個可有可無的師妹,沒了你也一樣過下去,可是我做不到!你的師兄很沒出息,是不是?我曾經想過要當一個有出息的人,志在四方,心懷天下!可是你的出現,把我的一切都徹底攪亂了!”
在冷玉怨憤又悲切的目光注視下,韻清覺得自己需要坐下來,認認真真聽一個漫長的故事了。這引鳳齋原是棲梧殿外的小客廳,椅子倒是不缺的。韻清隨意坐了下來,暗暗腹誹:這個瘋瘋癲癲的師兄,把自己的小宮女嚇得都不敢進來了,害得在外面凍了一天、餓了一天的自己,連一口茶都沒的喝!有誰見過像自己這麼悲慘的皇帝嗎?
冷玉似乎已經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語氣中滿是疲憊和悲傷:“小七,你知道我今生最後悔的一件事,是什麼嗎?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的事,就是當初幫你瞞着師父,悄悄溜出谷去!那時候,我以爲只要你高興,
我做什麼都是值得的,可是你走了之後的第二天,我就開始發瘋一樣地後悔。”
“我以爲,沒有了你,谷中的生活至多不過是無聊而已,我錯了。小七,沒有了你,我失去的不是一部分的快樂,而是整個的靈魂!那時候我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怎麼會對那樣一個瘋瘋癲癲的、十三四歲的小丫頭,着迷到那種程度?”
韻清漸漸有些不耐煩起來: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嗎?
冷玉卻絲毫沒有要停止的意思:“那時候,我每天都在想,也許明天,也許下一刻,那個小丫頭,就會突然跑回來,從後面矇住我的雙眼,笑嘻嘻地讓我猜猜她是誰。可是這樣想了兩年多,你終究是沒有回來。”
“後來,師父帶了我們所有人出谷,說是去幫你,爭得屬於你的天下。那時候我一直在想的,不是我們的小七這重身份有多麼不可思議,而是……既然是幫小七奪天下,那麼小七,該回來了吧?”
“我彷彿重新看到了希望,開始每天笑呵呵地盼着傳信的兵士出現。就這樣一天天地盼下去,竟然又是近兩年時光。我們的人費盡了心思找到你,你卻始終只會說,還有些事,晚點回來。”
“直到你終於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我才知道,我這一生,究竟是錯過了什麼!小七,你一定不知道,當我聽說那個孩子是你的親生女兒的時候,我恨不得自己在前一刻,已經死在了你的面前!”
韻清終於有些不耐煩地嘆了口氣:“師兄,這些陳年舊事,你還是不要說了。”
“還是不要說了?”冷玉冷笑一聲,“我自然知道,說了出來也是毫無用處!即使退回到四五年之前,在你還未曾離開初幽谷的時候我就告訴你,也不會有任何用處!你的眼裡根本沒有我,無論什麼時候說,都是毫無意義!只是我一廂情願,癡心妄想罷了!”
這個人,不可理喻了。韻清輕嘆一聲,聽他繼續道:“後來你說,你跟那個人,不可能了。那個時候,我以爲自己重新看到了希望!我開始死皮賴臉地纏着你,每次看到你被我攪得一臉無奈的樣子,我就會覺得在你出谷那天便已經死掉了的那個我,又重新活過來了!“
韻清有些焦躁地站起身來:“師兄,既然你知道說什麼都毫無意義,便請你不要再說了!請你給我留點臉面,也給你自己留點尊嚴吧!天色已晚,師兄請回!”
看到韻清冰冷的神色,冷玉突然有些暴躁起來,一個箭步衝道韻清面前,緊緊抓住她瘦弱的肩膀:“給我自己留點尊嚴?小七,你覺得,
我還有尊嚴嗎?在你面前,我從來都是什麼都沒有!即使你讓我趴到地上學狗叫,我也會乖乖照做的!我知道你心裡一直有事,你瘋瘋癲癲瞎鬧的時候,就是心裡最難過的時候,所以我由着你打趣,把自己交給你來捉弄,只是爲了讓你心裡好過一點!這麼長時間過去了,我以爲……以爲你會漸漸忘記那個人,看到我對你的好……”
“可是小七,你有沒有忘記那個人,我不知道。我能知道的是,即使根本就沒有那個人,你的眼中也不會有我!在你的世界裡,我永遠連一個過客都算不上!你可以允許小師弟在大庭廣衆之下與你那樣親密,你可以允許一個刺客在你的寢殿裡待到天亮!可是你對我,卻始終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離!你說,天色已晚,要趕我回去?小七,如果我說我不想回去了,你會怎樣?”
不想回去?韻清突然臉色一變:“師兄,你抓痛我了,請你放開!”
冷玉捕捉到她眼中閃過的那一抹慌亂,滿意地輕笑了起來:“你怕了,是不是?小七,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嗎?既然今生我不能讓你喜歡我,讓你恨我總是做得到的吧?”
感覺到肩頭上的疼痛越來越劇烈,韻清不由得有些慌亂起來,竭力掙扎着,試圖甩脫那雙鐵鉗般的大手:“師兄,你放開我,請你清醒一點!”
“清醒一點?”冷玉突然發瘋一般地狂笑起來,“你說我不清醒?你想說我瘋了,是嗎?不錯,從認識你的那一天起,我便已經瘋了!今天,我就讓你看看,一個真正的瘋子,應該是什麼樣子!”
初冬天氣,韻清的額頭竟已沁出了大顆的汗珠:瘋子是什麼樣子,她大概已經知道了!師兄的武功明明不如她,爲什麼此時此刻,她用盡全力卻仍是甩不脫他那雙平日看起來幾無縛雞之力的手?
“瘋子,放開我!”在雙手已被冷玉緊緊鉗制住之後,韻清終於意識到,在一個瘋子面前,自己本來不該顧及會不會傷害他的。可是如今……
原來初幽谷功夫的弱點在於,腿上沒有半分過人之處,一旦雙手被制,便只能任人宰割。這竟是韻清此時最大的感觸,連她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此時的師兄,已成了一個徹底的瘋子吧?
平生第一次,韻清如此痛恨自己不合時宜的仁慈。
早知會是這樣的結果,在他站起身的那一刻,便該一掌給他一個了斷的!
可是此時此刻再去想這些,是不是有些太晚了呢?在冷玉發瘋一般的獰笑聲中,韻清終是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