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了小紫,我仍然躺在藤椅上閉着眼,腦子裡卻千轉百回起來。對我來說,這確實是件意料之外的事情,我必須弄清楚蘇大少爺要見我和佑佑的真實目的,然後才能決定該怎麼做。
他居然沒有直接上梅苑來,而是將我們帶到雲來客棧見面,看起來不太象是要來接我們回京城,而且也不象是來送休書的,如果是送休書,連面都不用見,直接派人把休書送到就行了。
他現在的樣子,到象是一種試探,只是,試探什麼呢?看佑佑究竟是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嗎?還是良心發現,想把佑佑帶回蘇家?如果他真提出帶走佑佑,我該怎麼做呢?……越想越多,也越想越無力,想想要是在現代就好了,對於這種不負責而且三年多未盡到撫養責任的男人,法律肯定是站在我這一邊的。只是,這個年代,誰跟我講《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呀!
佑佑和小紫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一會兒,小紫就抱着佑佑走進了書房,“小姐,小少爺回來了!”
“把他放下吧,小紫,你先去忙吧。我想跟佑佑說會兒話。”我對着小紫說。
看着小紫走了出去,又看看進門後就沒說過話的佑佑,奇怪!今天怎麼這麼安靜了呢?
“佑佑寶貝,怎麼了?”我把他拉到身邊,抱他坐到腿上。
“娘,紫姨說佑佑的爹來看佑佑了?”小傢伙問。
“是啊,下午娘就帶你去見他!怎麼?能看到爹不高興嗎?”我真的不知道怎麼開口跟佑佑說。一方面,他是佑佑的親爹,是他真正意思上的親人,甚至比我還親。我難道要抹殺掉佑佑跟親生父親一起生活的這一次機會嗎?我有這個權力嗎?另一方面,如果成全佑佑跟他真正親人的團聚,蘇家能妥善的對待佑佑嗎?跟着親生父親就一定能幸福嗎?想來想去,真是左右爲難啊!
“我要跟娘在一起,不要跟娘分開。”小傢伙把臉鑽進我懷裡,居然哭了。
“怎麼了?怎麼哭了?娘沒說要跟佑佑分開呀?”
“剛纔紫姨問佑佑了,說如果爹和娘只能選一個,問佑佑選誰。佑佑不管,佑佑不要爹,佑佑只要娘,佑佑要跟娘在一起,好不好?”掛着眼淚的小臉期盼地看着我。
“好,當然好!娘答應你,只要是佑佑不答應,誰都別想帶佑佑走,娘都一直陪着你,好不好?”我也挺激動的,忙不迭的表明立場。小傢伙還挺會煽情,把我的眼淚都催下來了。
“小姐,小少爺,你們兩個這是怎麼了?”劉媽的聲音傳來。
我擡頭一看,劉媽、小紫、小芸、許嫂、小軒、劉叔居然都站在我們面前了。不好意思的擦擦眼淚,“你們怎麼都來了?”
“剛纔小芸去淡月居找我了,我跟他們兩個人一說,他們也要跟着回來,這不,就一起回來了!”劉媽指着劉叔和小軒。
“也不是什麼大事,大家搞得這麼隆重幹什麼!沒事,下午我帶佑佑過去一趟。很快就回來了。”
“姐姐,我跟你一起去。”小軒站出來說。
“小姐,下午就讓小軒一起去吧。雖說肯定是不會出什麼事,但是,有個身手好點的在身邊跟着,萬一有什麼事,跑回來通知我們一聲也快點。”劉媽看了看小軒,說道。
“好吧,那就這樣吧。萬一他要搶了佑佑去,到時候小軒你就再幫我把佑佑搶回來,搶了人我們就跑,我就不信,他還好意思明目張膽地跑來梅苑搶人。”我已經決定了,除非對方深刻認識到的自己的錯誤,對佑佑是真心實意的並能給予比我這裡更好的照顧,否則,無論說什麼,我都不會把佑佑交給他。
其實……我心裡最真實的想法是,即使對方能給佑佑更好的照顧,我也絕對不會把佑佑交給其他人的,就連親爹也不成!
坐上雲福趕來的馬車,我看了看身旁的小軒,他正一臉嚴肅的樣子,我對着他笑了笑,說道,“別緊張,沒什麼事的。我相信小軒的武功!沒誰能把我和佑佑怎麼樣!一會兒我們就能回來了,今天晚上的主菜就吃小軒做的酸菜魚!”
小軒看了看佑佑,又看了看我,“姐姐會跟他一起回京城嗎?”
“回京城?我幹嘛去京城?不去,我就喜歡住在梅苑,哪兒都不去。”
“娘!”懷裡的小傢伙叫了一聲,我忙加上一句,“就跟佑佑還有大家一起住在梅苑。”
梅苑到雲來客棧也就一會兒功夫就到了,感覺馬車停了下來,雲福在外面掀開簾子說,“少夫人,到了,請下車吧!”
小軒最先跳了下去,又回身把佑佑抱了下去,再扶着我也下了馬車。我看了看那被我稱讚過的“雲來客棧”四個大字,深吸了一口氣,對着抱着佑佑的小軒說,“進去吧!”
跟着雲福穿過大堂,來到後院,又轉過一道長長的迴廊,來到一個獨立的小院,進了院門,雲福把我們領到一間房間的門外,朝裡說了一聲:“少爺,少夫人到了。”
“讓他們進來!”很低沉的聲音。
雲福推開門,然後讓到一邊,我們剛想走進去,雲福伸手攔住了小軒,“你不能進去,少爺吩咐只讓少夫人和孩子進去。”哼嗯!孩子嗎?不是小少爺!看來這蘇大少爺還沒有在人前承認過這個孩子,所以連小隨從也不敢亂稱呼嗎?
“小軒,你就在這等着吧。”我對着小軒說。小軒看了看我,把佑佑放在地上。我伸出手牽着佑佑,朝門內走去。房門隨後就在身後被雲福關上了。
這是一間分內外兩進的廂房,中間用珠簾子隔着,怎麼?要隔着簾子跟我們談嗎?想了想,還是撩開簾子,牽着佑佑走了進去。裡面一間光線很好,兩面都各有一排窗子,一面看出去是個湖,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西湖,另一面是蔥鬱的翠竹。正中間有一張大大的書桌,桌子上堆滿了帳本,高高的帳本後面坐着個人,低着頭,看不清樣子。我有點懊惱,敢情這傢伙是來這裡巡帳的,你要出差就出你的差,搞什麼領導接見嘛,害我們緊張了半天。他到好,根本沒當回事,大概就跟他下一個接見的趙掌櫃、錢掌櫃沒什麼區別。
我狠狠地瞪了那個低着頭的人一眼,看看佑佑,他正睜着大眼睛看着我,我拍拍他的頭,示意他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我也跟着走過去坐在了佑佑旁邊。
那傢伙仍然沒有看我們,心裡那個氣啊,佑佑這麼一個大兒子站在他面前,他居然都沒想看一眼嗎?
“請問,蘇大少爺!你有空告訴我讓我們來做什麼嗎?如果只是來參觀你辛勤查帳,我看我們還是先回去吧!等你有空了再通知我們。”說完,我起身牽起佑佑準備出去。
“你是誰?”終於出聲了。
我回轉身,正對上一雙黑玉般深邃的眼睛,冷冷地透着讓人屏息的威嚴。這是誰?怎麼看上去這麼熟悉?我低頭看了看佑佑的小臉,又擡頭看了看他,終於忍不住“撲哧”笑場了。遺傳還真是神奇啊,看看這兩張臉,除了大小以外,其它相似程度可以說達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這還要什麼現代DNA鑑定啊,就一眼,我也能斷定這兩個人百分之百是父子。只不過,一個是可愛陽光型的,一個是成熟冰塊型的,說起不同,大概也就這倆人感覺不同。
“冰塊”盯着佑佑看了許久,佑佑也好奇地盯着他看,大概是沒想到面前怎麼還有一個長大的自己。來之前,我是囑咐過佑佑的,儘量不要說話。我們家佑佑那麼可愛,一但說話是很容易被人家喜歡上的。幸好我有先見之明,要不然這個時候,佑佑不定會說過什麼話來呢!
“你到底是誰?”感覺視線又移到我身上,我也直盯了過去,看什麼看,不會說其它話啊,不知道我是誰叫我來幹什麼?
“你說我是誰呢?你想要見誰?說出來讓我覈對一下,如果不是我們倆,那我們就好回去了!”冰塊是吧?看我怎麼氣碎你。
“你不是左月月!”問句變成陳述句了。暗想,還真是個聰明人,馬上就看出我不是左月月!只是,想來你也沒有辦法證明我不是左月月的。
“我不是左月月,那我是誰?再說,你就那麼肯定,過了將近四年之後,你還能認出只相處了三個月……不!應該是實際相處時間不過十幾天的人嗎?”我不是左月月,所以我不怕你,別再給我擺什麼冰雕造型。
突然人影一閃,左手腕已被抓到人家手裡。這傢伙居然也有武功,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人就閃到我面前了。
“放開我娘,快放開我娘,你這個大怪物!”佑佑看到他拽着我的手,撲了過去,抱着他的小腿就是一頓拳打腳踢。嘿嘿!兒子也是孃的貼心小棉襖啊。
大概是看清了我手腕上的月牙兒形的胎記,他又甩開我的手,低着頭看着還在那裡拳打腳踢的佑佑,兩隻手向佑佑伸了伸,又垂了下去,象是不確定該怎麼辦纔好。
“佑佑,娘沒事了!過來吧!到娘這裡來!”我又走回椅子坐好,佑佑也跟了過來,我抱起佑佑讓他坐在我腿上,佑佑也偎進我懷裡,一臉戒備地看着“冰塊”。我也直盯着他,一副等着他心平氣和了再談判的樣子。我不跟你動手,我是文明人。
他想了想,也走到對面的椅子坐下。
“他叫什麼名字?”又是簡單的只有幾個字的問句。
我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對着懷裡的佑佑說,“寶貝,告訴前面那位叔叔你叫什麼名字?”
感覺到投到我身上的視線溫度一下子高了許多,我可以肯定那不是愛慕,而是對方氣得要冒火了。
“我叫左佑,左邊的左,保佑的佑,娘都叫我佑佑,你也可……”估佑大概是突然想到什麼,把後面的幾個字自動消了音。兒子,你咋就這麼聰明呢!來,拍拍小臉蛋,鼓勵一下!
“爲什麼姓左?”爲什麼姓左?居然問我爲什麼姓左?我還想問你呢!
“爲什麼不姓左?”我故意一臉好學寶寶的神情看着他。
“你現在還是蘇家的少夫人!”
“是嗎?不好意思!我曾經因爲不小心落過一次水,醒來後便把以前的很多事都忘記了。很不巧,忘得最徹底的就是在蘇家這一段了,幾乎是什麼都記不得了。就連你,也是身邊的丫鬟們跟我提的,要不然,我還真是想不起來了!”我是不想再糾集他跟左月月之間的恩怨,這場婚姻如果是個錯誤,它也在我左月醒來的那刻結束了。
“你……”看來真被我氣到了,這麼冰塊的人,也有說不出話的時候。
“蘇大少爺!我不知道你今天把我找來究竟是想幹什麼?如果只是敘舊,那就不必了。你瞧,過去的事我都忘記了,想敘也敘不起來了。但是,除了敘舊我們好象也沒什麼好談的了,是吧?”
“聽雁離說,你開了家叫‘淡月居’酒樓!你……”
“這完全是個誤會,關於酒樓名稱的事,我可以解釋的,我也想改來着,只是你也知道,這開業沒多久就改名字對酒樓生意不好。”我打斷他的話,急迫地說道。
等等!雁離?雁離!莫雁離!!!
“你剛纔說雁離?是莫雁離嗎?神仙似的莫雁離?”怎麼辦?怎麼辦?爲什麼心裡感覺有點受傷啊!而且我好象有點想掉眼淚了!忍住!忍住!剛剛我的表現挺好的,氣勢也很強硬,這樣談下去,或許“冰塊”就會被我氣走了,可能就永遠都不會再來打擾我們了。可是,爲什麼會在“冰塊”嘴裡聽到“神仙”的消息?爲什麼“神仙”要跟“冰塊”說淡月居的事?爲什麼“神仙”沒有跟我說過他認識“冰塊”?“神仙”與我的相識難道不是偶然嗎?
“他是我的師弟!”“冰塊”說。
師哥師弟是嗎?行!你們厲害,你們跟我玩無間道。我不陪你們玩了總行吧。
“蘇大少爺,我想我們也沒什麼好談的了。今天就到這兒吧。以後,你沒時間也不用再抽空接待我們了。如果哪天你認爲我可以不是蘇家少夫人了,麻煩你抽空寫張休書送到梅苑來,我想我會很高興的。”
也不去看“冰塊”的表情,抱起佑佑就起身往門口走,剛叫了聲“小軒”,門就被推開了,小軒衝了進來,看了看我沒事,又伸手從我手裡接過佑佑,我對他說,“走,我們回家!”
感覺腳步有點軟,突然伸過來一隻手緊緊扶住我的胳膊,我感激地看了看身邊的小軒,一起快步向客棧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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