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出口外,有一個士兵打扮的男子從斜旁躥了出來。
“過去看看。”
黑衣琴師也不等蕭謹言迴應,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那個士兵。蕭謹言心裡早有不祥的預感,緊跟在後。走近一看,蕭謹言發現此人正是天合關士兵,他曾在天合關有過照面,名叫周輝。
周輝慌里慌張,看到蕭謹言便跑了過來:“不好了,魔琴來了……我聽定志將軍說這邊的洞窟似乎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下午他派了些人手來打開洞口……但一到晚上,一下子就出事了。”
他似乎回憶起了什麼恐怖的事情,很是激動:“陸遠那傢伙……實然就拿着刀來砍我了啊?!你說可不可惡,我們只是喝過點小酒,又沒得失心瘋,怎麼實然就這樣了啊……”
蕭謹言見他開始語無倫次,連忙安撫:“你慢點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魔琴……血洗大禹村岳家的魔琴,如今也來我們天合關了!我們當兵的是該保家衛國,但我們怎麼有能力對付來自幽冥的琴聲呢……”
周輝的眼神滿是絕望,就在這時,他忽然驚叫了起來:“啊,魔琴來了!他又來了!”說着,竟是推開了蕭謹言,像是有鬼追來似的,連滾帶爬地跑了。
“嘿!周兄弟……”
蕭謹言想要叫住周輝,卻是沒成,看着周輝的背影,他不禁皺起了眉頭:“魔琴……究竟是什麼?”
在他看來,魔琴應該伴隨着什麼聲音出現,但此時周圍並沒有響起琴聲,就在這時,他的身後傳來了的黑衣琴師冷冷地聲音。
“動手一試便知。”
蕭謹言心中一驚,回過頭來,但見不知何時,不遠處竟是出現了一個人影,那人的着裝與黑衣琴師無衣,竟是另一個黑衣琴師。他忽然想起身邊的這個黑衣琴師說過,他跟魔琴無關,難道……
不及他多想,兩個黑衣琴師已經打了起來。新出現的那個黑衣琴師功力遠遜於隨蕭謹言一起來的這位,三下兩下就被打趴了。就在這時,他的身上冒出了繚繞黑氣,緊接着竟是變成了嶽擎蒼的樣子。
黑衣琴師看着眼前的僞裝者,冷聲說道:“看來……那個所謂‘跟我很象’的魔琴——終於露出真面目了。”
蕭謹言神情大驚,有些不可思議:“幽冥琴師的真面目……怎麼會是嶽擎蒼?!……他的家人……妹妹……他是最恨魔琴的人啊!他不是……跟魔琴不共戴天嗎?”
“原來如此……”黑衣琴師似有所悟,“我倒是猜到了……最恨魔琴的嶽擎蒼就是魔琴自身。”
蕭謹言依然有些難以置信,他看向天合關方向,但見那邊早已被妖魔攻破,混亂不堪,只有定志將軍帶領着少數幾個保持清醒的將領繼續抵抗。此時,嶽擎蒼的雙眼中依然燃燒着憤怒復仇的火焰,彷彿來自幽冥。
黑衣琴師看着已然爬起來的嶽擎蒼,也不理會,淡淡地看着蕭謹言:“你還沒明白嗎?從來就不曾有過天合關魔琴,只有被方天道彰操縱迷惑的嶽擎蒼……把嶽擎蒼變成這樣的……是攝魂之術。”
“攝魂之術?!”
蕭謹言臉上的震驚更盛一些。黑衣琴師繼續說道:“不錯!指揮北溟先鋒的幽都大將是方天道彰……當初嶽擎蒼被方天道彰以攝魂之術所控,神志盡失。他滿門的血案都是由他一手締造……然而他無法接受血淋淋的現實,只能幻想出一個魔音琴師作爲自己仇恨的對象。方天道彰利用了這一點,慢慢把幽都攝魂的音律灌輸到他意識裡……而嶽擎蒼心志失守,就更容易被攝魂之術操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被塑造成真正的魔音琴師吧。”
這時,嶽擎蒼驚叫了起來:“不、不……住嘴!我不能放過魔琴,和魔琴有關的傢伙都該死!”
他完全失去了理智,腥紅的雙眼死死地瞪着黑衣琴師,咬牙切齒。蕭謹言擔心他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上前大喊道:“嶽擎蒼,你清醒一下!不要再這樣下去了——”
黑衣琴師卻是滿臉冷漠:“若是攝魂法術喊兩聲就能輕易解除,那它就當不上北溟出色的‘術’了。”
這時,嶽擎蒼終於動了。
“你們這些和魔琴有關的傢伙,去死!統統去死!我嶽擎蒼不能容忍你們活在這世上!”
他像個瘋了般,揮舞着雙手,朝黑衣琴師抓了過來。
黑衣琴師見了,不慌不忙,一手託琴,一手撫琴,琴聲化爲利刃,直襲嶽擎蒼。
“不!”
嶽擎蒼曾暗算過蕭謹言和瓔珞,蕭謹言也知道此時的嶽擎蒼已經瘋了,但他卻仍然不想看到嶽擎蒼就這麼死在黑衣琴師手裡。然而,終是晚了,黑衣琴師與嶽擎蒼離得太近,琴聲所化的利刃轉眼便已擊中嶽擎蒼,並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幾處窟窿。
“嶽擎蒼!”
蕭謹言管不了那麼多,一個閃身,扶住了嶽擎蒼,將之緩緩放在地上:“嶽擎蒼,你堅強點,你不能就這麼死了!”
他試着用手壓住嶽擎蒼身上的傷口,阻止鮮血從傷口裡冒出來,但嶽擎蒼身上的傷口實在太多了,根本顧不過來。嶽擎蒼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卻在這時,他雙眼的腥紅漸漸消失了,並且變得明朗了起來。
“嶽擎蒼!”
蕭謹言發現了嶽擎蒼的變化,一時間,心情變得複雜了起來。在嶽擎蒼對他和瓔珞下手前,他一直覺得嶽擎蒼是個不錯的人,但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嶽擎蒼雖是魔族奸細,但實際上也是個被人利用了可憐人。
嶽擎蒼的意識變得清醒了起來,他看着蕭謹言,強忍着痛楚,似是自語,喃喃說道:“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啊……小茵……”
話沒說完,嶽擎蒼便身子一軟,死了。
黑衣琴師看到嶽擎蒼死了,臉上沒有任何情緒,他看着天合關方向,盤膝而坐,開始撫琴。琴聲優美,但帶着幾分蒼涼,飄向了天合關,並在天合關的上空蕩漾了起來。
在黑衣琴師的琴聲影響下,天合關的將士陸續清醒了過來。這時,黑衣琴師忽然停了下來,起身轉身便往回走:“我在那邊等你。”
蕭謹言看着黑衣琴師的背影,猶豫了下,還是沒有叫他停下來,他知道黑衣琴師畢竟來歷不明,若與天合關的將士相見,指不定會生事什麼事端,相見不如不見。他放下了嶽擎蒼,執劍衝向了天合關。
也許這次嶽擎蒼的發作並不在方天道彰的計劃之中,前來襲擊天合關的妖魔數量並不多,也並妖魔精銳。將士們清醒後,定志很快便組織了返攻,沒多久就將營中妖魔盡數伏誅。蕭謹言助定志消滅妖魔後,將嶽擎蒼的事告知了定志。
定志一開始頗爲驚訝,但看到嶽擎蒼的屍首時,他終究還是長嘆了一聲:“都尉嶽擎蒼……竟然是他?”他的心情看起來似乎有些複雜。
蕭謹言道:“這兩天……發生了太多事,我以爲嶽擎蒼能幫我們找到幽冥琴師,卻沒想到最後是這樣的結果……”
定志道:“都尉嶽擎蒼的家人曾被妖魔所害,之後投身戎旅,殲敵奮勇,在將士中聲譽甚好。如今被攝魂法術逼至瘋狂……說到底也是術法險毒,令人防不勝防……你們之前一走就發生了洞窟坍塌,當時還擔心你們和嶽都尉一併遭了不測……沒想到一夜後再見面,竟然是你幫了天合關……我代那些擺脫了攝魂之術的將士們,先謝過少俠了。”
說着,定志向蕭謹言鄭重地行了個軍禮。蕭謹言似乎感覺到定志還有話想說,便直言道:“將軍有話但說無妨!”
定志道:“妖魔亂世,天關合如今也危在旦夕,但是……人類需要看到希望!所以我想在給九黎的戰報裡,寫嶽擎蒼都慰於天合關兵營捐軀,少俠……”
“我明白……”
蕭謹言知道定志這麼做也是用心良苦,軍營出了奸細,這不僅會影響士氣,傳出去,更有可能讓整個大荒都失去抵禦魔族的信心,所以,他很理解定志。
“聽令!返回營地,各自駐守崗位!天合關重地……不論發生何事,不可有寸土相讓!”
在定志洪亮的號令下,隨行而來的將士帶着嶽擎蒼的屍體返回了天合關。蕭謹言看着這些爲了大荒子民,誓死守關的將士,心中不由生出許多敬意。弈劍聽雨閣並不像天機營,哪怕妖魔亂世,師門也不強制要求弟子參戰,但經過嶽擎蒼之事,他真心覺得魔族實在可恨。
然而,當他再次看到黑衣琴師時,他的這些情緒便又變得複雜了起來。若說魔族都可恨,那麼是否也包括這個靜坐在樹下的男子呢?他剛剛可拯救了整個天合關。
“怎麼這麼看着我?”
黑衣琴師見蕭謹言來了,站了起來。蕭謹言竟忽然有種心虛的感覺:“沒……沒什麼……”他當下轉移了話題,“嶽擎蒼他實在是……有點可憐,我聽見他在最後的時刻喊了若茵的名字……”
黑衣琴師卻是淡淡地看着他沒有接話。
蕭謹言繼續說道:“嶽擎蒼這個人只怕一直都是瘋的,只在彌留之際清醒了一瞬……唉,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呢?不過無論如何……今天非常感謝。”
黑衣琴師依然沒有說話。
蕭謹言一時竟不敢看黑衣琴師的眼睛,頓了頓,繼續說道:“假如沒有你幫忙的話,恐怕今日這裡可能會有天合關的將士死去,也可能牽連到普通平民。你……究竟爲什麼要幫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