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相由心生,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距離我十步之遙的周田將軍也就是昔日瀛洲島頭人愛尼帶來一股濃濃的淫褻氣息,現在的他雖然五官還是那麼端正標緻,可一雙湛藍通透的眼睛,早已被內心難填的欲壑打磨得渾濁不堪,藍色代表的是清高,是唯一最能襯托出白色的純淨的顏色,可如果藍色與骯髒聯繫在一起,後果是令人精神崩潰。
我差點被瀰漫在屋子裡的猥瑣氣息給薰倒,可更讓我奇快的是,阿明居然面無表情目光呆滯地尾隨愛尼跨進屋內。
可轉念一想,我馬上明白了,一定是愛尼用催眠術把阿明給催眠了。
眼看愛尼就要朝地上的伊春德伸出手去,我急忙快速揮鞭,逼他後退,趁此機會,殷媽媽將伊春德拖了起來,還有意無意地朝我瞟了一眼。
但願她能拎得清,別再胳膊往外拐,我思忖道,心中十分焦灼,下一步怎麼辦?還跟誰求救吶?
:“周將軍不駐守營地,跑到我落英城作甚?莫不是忘記自己的身份職責了麼?”我譏誚道:“莫非周將軍嫌官職太低,要隨我進京向天子討封賞嗎?”
愛尼的神情稍稍一滯,隨即臉上浮現誇張的諂媚笑容:“哦?我差點忘了,在我眼前站着的是一手遮天的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在上,微臣有禮了。”他裝模作樣地衝我彎彎腰,直起身的時候手中多了一柄精鋼劍,劍尖輕佻地指向我們母女三人。
:“玉郎是個惡魔!跟着他準不會有好下場!沙羅,你怎麼就那麼執迷不悟啊。”前面兩句語氣甚是惡毒,可最後一句卻顯得痛心疾首,情意綿綿。
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殷媽媽目露厭煩之色,卻沒有貿然行動,她似乎也懶得跟愛尼周旋,下巴高高擡起,語氣淡淡的道:“頭人言重了。”
我這爲親愛的小媽倒也態度堅決的表明了立場。
愛尼一點都不生氣,只是微微笑,斜視着我,別有用心地說道:“沙羅,你的日子一定不好過吧?瞧瞧你們家這位大公子,脾氣是一等一的壞,而且特別忘恩負義,翻臉不認人,我是領教過的,就是怕你吃虧,所以才偷偷過來,就是想幫你一把,說到底,我們畢竟是同鄉。”
他的臺詞功夫一流,聲調拿捏得很十分到位,有一種詭異的魔力,令人難以抗拒,儘管我一直在深呼吸,可還是覺得脊背一陣陣發涼。
殷媽媽將伊春德緊緊地護在身後,慢慢地往我的方向挪,眼看我們就要背靠背,形成一個防禦的三角形,愛尼的精鋼劍猛地斜刺過來,將我和殷媽媽和伊春德兩人隔開了。
:“沙羅,你怎麼就被惡魔矇蔽了眼睛呢?你也不想想看,如果你現在不跟我走,你還能到哪裡去?如果你的身份被揭穿,洛京哪裡還有你的立足之地?恐怕整個中原大地,也容不下你母女二人,你要知道,天英教處了益州,就是異端邪教。”
我哪裡容得他廢話連篇,輕輕抖動鞭子,繞住他的劍,用力往前拉,卻赫然發現對方不但紋絲不動,似乎還有一股詭譎的吸引力在消耗我的力量。
我連忙收手,連連退了兩步,想到此人的妖邪,不禁心頭大駭,望着木木的阿明,焦慮感再次吞噬着我求生的意志。
:“陸將軍,你不是在尋找你的妻兒嗎?喏,那位就是!你瞧,她看着你的樣子,多焦急啊!快點過去吧,我想她一定是等急了!”
縱然我活了兩輩子也沒想到人心如此難測,愛尼居然會用這種方式來羞辱我們,不管阿明會做出什麼舉動,我們兄妹之間的清白,算是毀了。
阿明在朝我緩步走來,他旳步伐是那樣沉重,臉上的表情是那樣痛苦,眉宇緊鎖,嘴脣抿得緊緊的,竟是一千個不情願一萬個不相信,但是他卻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動。
我又驚又喜,喜的是,阿明的心其實是清醒的,他也許知道我是誰,驚的是,愛尼的催眠術果然深厚,意志堅強如阿明,竟然也抵抗不了。
:“庶母,你能否破解迷魂術?”情急之中,我問殷媽媽。
殷媽媽搖了搖頭:“頭人的攝魂術無人能解。”
聽到我們的對話,愛尼臉上的笑容愈發明顯。
:“義兄,對不起了!”我默默地說道,在阿明牽起我的左手時,抽出他的佩劍,用力地刺向他的左肩。
頓時鮮血淋漓,阿明臉上的表情變了,是一種深深地的痛楚,然而卻是一種正常人的該有的反應。
而我也在撒手的同時,迅速地衝愛尼揮出一鞭,打在他的臉頰上,他的優勢是箭術,室內打鬥也許不是他的拿手好戲,趁愛尼掩面後退之時,我一邊揮動鞭子邊對殷媽媽說道:“快讓小春召教徒們回來!”
其實指環在我手裡,但是我着實不知道如何召喚教徒到身邊來。
:“小春,快!”殷媽媽伏在伊春德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還在她身上拍拍打打的,然後我看見伊春德的眼睛驀地一亮,繼而詭異地看了阿明一眼,這才慢吞吞地從身上摸出一支短短的玉笛。
她遲遲疑疑地將玉笛放在脣邊。
笛聲清脆綿長,幾秒鐘後,我覺得自己的耳膜好像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刺破了,疼痛得難以忍受。
被我刺傷的阿明更是雪上加霜,鮮血汩汩地從他的傷口上滴落下來,他的身子開始發抖,臉色也漸漸變白,他扶住一根柱子,吃力地撐住身體的重量。
而我因爲耳朵的疼痛,轉攻爲守,有一扇窗子就在我的身旁,我其實可是縱身跳出去的,但是我的義兄正在受苦,我不能其他而去。
愛尼的劍術也不賴,幾個回合下來,我的鞭子被他砍成幾段,手中只餘了短短的一段,完全失去了作爲武器的威力。
雖然在這個時代活了三十多年,我的內心核子還是一個崇尚和平的“現代人”,從來沒把自己當成練家子,更不要說是身經百戰的武林人士了,所以失去武器,我還是很慌張的,求助地望向殷媽媽。
伊春德的短笛繼續發出幽深神秘的聲音,而阿明的傷口像失控的龍頭,血在不斷地往外冒。
:“小春,停止吧!”笛聲再不停止,阿明的血遲早會流光的。
伊春德對我的呼喊恍若未聞,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我,直直看着我身後漆黑不見光明的夜空。
我再也顧不上何爲進攻何爲防禦,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給阿明止血!這個念頭是如此強烈,以至於我沒注意到愛尼已經收劍入鞘,篤悠悠地彎弓射箭。
他的目標是我,箭頭一直跟隨我的身影,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保持鎮定,總算是走到阿明的跟前,用他的佩劍割下一幅衣襬,替他包紮傷口,其實我也知道只要伊春德的笛聲不停止,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徒勞無功。
:“噗!”的一聲,一支白羽箭射中了阿明的胸口,他重重地倒在地上,右手無力地伸向我的臉龐,口中似是低低地喊了一聲:“妹子……..”曾經明亮如寒星的雙眸黯然失色,隨即沉沉地閉上了。
剎那間,我的腦子空白一片,阿明竟然就這樣死了嗎?這一切都是爲什麼啊!他不該渡江過來探望我的!
悲傷和憤怒令我失去了理智,我手中的利劍本應刺向殺人兇手愛尼的,但是我卻將劍刺向了兀自吹奏短笛的伊春德------不是她的人,而是她手中的笛子!
笛子被我手中的劍撩到地上,摔碎了,然後我這才瘋了一樣對愛尼連連出手,射箭到底是需要一定距離才能施展的,所以我一開始並沒有吃虧。
但是並不意味着我會一直不吃虧,大約十分鐘後,我被愛尼一腳蹬倒在地,掙扎着想爬起來的時候,他用手裡的弓弦勾起我的下巴,堅韌的弦幾乎勒入我的皮肉,疼得我淚水止不住。
奇怪的是,在我和愛尼惡鬥的過程中,殷媽媽和伊春德似乎一直都在袖手旁觀,她們難道真的一點都不在乎我的死活?可我和她們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啊!
我想轉頭看那對母女的反應是什麼,可是這一掙扎,頸脖處的疼痛更甚,我懷疑在流淌的不是汗水,而是血。
:“別看了,貴妃娘娘,你的淚水是打動不了我的,如果你還想活命,那就懇求你的情郎再來救你一回吧!不過,你會召喚哪一位情郎呢?是遠在洛京的巍國天子,還是近在江東的我主吳王?”
:“吳王?”我驚疑地問:“是誰?”
愛尼似乎覺得我的問題很可笑,他溫熱潮溼的手在我臉上摸了一下,戲謔道:“還能有誰?”
吳王?難道說是顧支謙自立爲王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阿明怎麼沒有告訴我?
:“你的義兄反對我主自立爲王,所以他啊,偷偷的渡江過來投奔你來了,多虧被我發現得早,所以一箭將其斃命。”
事已至此,我的心中不知該做何感想,可憐的阿明就這樣成了犧牲品,很難說他的死,沒有顧支謙授意的成分,連阿明這種忠誠的下屬都能誅殺,卻聽信愛尼這種沒品格的惡魔,顧支謙一定是瘋了。
默存啊默存,但願你對昔日的吳公子別再心慈手軟,該用什麼政治手段就用吧,我不會再多說半個字的。
望着得意洋洋的愛尼,我心中再無畏懼,輕蔑地說:“我是當今天子的貴妃,快拿開你的髒手,否則天子威儀駕到,定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