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張網

莫風流作品 春閨玉堂 春閨玉堂 春閨玉堂 169 張網

劉大夫人穿着一件藤紫色寶相花妝花褙子,梳着周正的圓髻,高坐在主位上,臉色沉沉的,劉二夫人則坐她的下首,略年輕些,瓜子臉氣質端莊,但一雙眼睛卻是有着歲月曆練後的精明和算計。

幼清進去時,劉大夫人正目光不善的盯着方氏,語氣冷硬的道:“並非我們要鬧事,只是人命關天,我們必須要弄清楚。”又道,“素娥是我看着長大的,她的性子如何,我也不爲她添彩說好話,但是她對薛家卻是一心一意的,你們老太太覺得她犯了錯,把她關在攏梅庵面壁反省,我也無話可說,這是你們的家事,所以這兩年我們也不曾出面干涉過,可如今她不明不白的死了,這事兒我們不能坐視不管,你們無論如何都要給我們一個說法。”

她的一番話說的看似在情在理,還爲着薛家考慮了一番,可是卻無形中,將攏梅庵着火的事情推在了薛家的頭上,說的就好像那把火是薛家故意放的一樣。幼清聽着和薛思畫對視一眼,兩人前後進了門裡,薛思畫上前行了禮,劉大夫人點點頭,劉二夫人卻是一副非常思念的樣子,紅了眼睛拉着薛思畫的手,道:“畫姐兒這兩年過的好不好?怎麼還這麼瘦弱,身體好些了沒有?”

薛思畫進出自由,前年也曾去過劉府,可三位舅母沒一個理她的,薛思畫再沒有臉去,這才躲在家裡,就如這次劉氏出事,她寧願去求幼清幫忙,也沒有去求外家的三個舅母。

所以,劉二夫人着眼淚流的,實在是讓人覺得虛假。

“二舅母。”薛思畫面有悲切,卻沒有跟着流眼淚,“我身體比以前好一些了,多謝您關心!”

劉二夫人點點頭,餘光打量着了幼清一眼,見她已經在方氏身邊坐下,便和劉大夫人對視了一眼,方幼清畢竟是小輩,進來隨隨便便敷衍的行了個禮就敢到方氏身邊坐了下來,可見她沒有將他們武威侯府放在眼裡。

劉二夫人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對薛思畫道:“坐吧。”

薛思畫應是,在劉二夫人身邊坐了下來,這樣一來,倒顯得薛思畫是幫着她們的一樣了。

幼清坐在方氏身邊,目光淡淡的,對於武威侯府她沒有自覺自己是小輩,應該對誰要敬着怕着,所以她敷衍的行了禮便落了座。

她們在這個節骨眼上來鬧事兒,她尊敬了劉家的人還以爲他們怕他們。

“親家大舅母,您實在是誤會了,攏梅庵着火的事我們實在是不知情。若非那邊派人來報信,如今我們還矇在鼓裡。收到消息後我們立刻派家裡的管事過去盤查了,如今他人還沒有回來,不過卻可以肯定,弟妹的人並沒有在廢墟里,燒死的也只有兩個丫鬟,所以,弟妹到底是生是死,現在還真是不好說。”方氏說的情真意切,她心裡掛念着自己的孫子,也沒有多少心思應酬劉大夫人和劉二夫人,“等我們找到了她的人,一定去貴府告知二位一聲。”

“呵!”劉大夫人冷笑道,“你的意思就是說,我們在小題大做,刁難你們!”

方氏立刻擺着手道:“您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弟妹生死不明,我們現在應該同心協力的把她找到。俗話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現在不知道她在哪裡,人怎麼樣了,我們說什麼都沒用啊。”

“薛夫人!”劉大夫人目光犀利的盯着方氏,道,“你是沒有去攏梅庵看過那廢墟吧,火勢那麼大,要是你在裡頭你能逃得出來?素娥她……肯定已經……”她說着側過臉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又轉了臉道,“還有,這火怎麼起的,你們是不是也要給一個解釋。這個天時不時還下個雨,地上都還是溼漉漉的,爲什麼會突然起火,我看,就是有人故意放火的。”直指薛家有意要放火燒死劉氏。

“這……這怎麼會。”方氏臉色一變,這邊薛思畫就急着解釋道,“大舅母,那火燒起來恐怕還有另有隱情,但是肯定是家裡頭沒有關係。”

劉大夫人眼神如刀,警告的撇了眼薛思畫,薛思畫心頭一跳,不敢再說話。

“我們怎麼會放火呢,弟妹雖住在那邊,可畢竟還是他二叔的正妻,我們無緣無故的爲什麼要做這件事。”方氏覺得這事兒誤會太大了,劉家怎麼會以爲火是他們放的,“更何況,弟妹在裡面住了兩年了,一直都相安無事,現在卻出了這樣的事,斷不會是故意人爲的。”

“是不是故意人爲的,你們心裡清楚,我們也會去查。”劉大夫人譏誚道,“但是今兒,你們必須給我們一個說話。人命關天,不要以爲你們薛府如今水漲船高就能隻手遮天,便是你們再能耐,那又如何,難道我們還要怕你們不成!”

方氏一臉的爲難,覺得劉大夫人這樣說分明就是故意爲難她們。

“劉大夫人。”幼清聽不下去,也容不得別人壓着方氏一籌,她扶着方氏的胳膊,望着劉大夫人,道,“這事兒我姑母方纔已經和您解釋的很清楚了,二嬸她是生是死還不知道,起火的原因我們也正在查,你們現在就來說要個說法,我倒不明白,你們想要個什麼說法?是打算把二嬸的嫁妝給你們帶回去,還是讓我們家敲鑼打鼓的認了縱火行兇的事?”

劉大夫人眼睛一瞪,道:“你怎麼說話的,沒有教養的東西。”

“我有沒有教養用不着你來鑑定。”她們就是來鬧事的,根本就不用和她們客氣,幼清冷聲道,“但是我明確告訴你,攏梅庵着火的事和家裡沒有一點關係,是人爲還是意外,我們都在查,若你們這樣一口咬定和我們有關,那就請拿出證據出來,證明確實是我們縱火行兇的,到時候你再來和我們要個說話,我們無話可說。還有,二嬸生死不明,你卻一口咬定二嬸已死,也可,你們若是將她的屍首找到了,我們也就認了,到時候你們再來和我們要個說話,我們也無話可說。可現下什麼都沒定,你們就來說這一番話,是不是太早了些。反而倒讓我們覺得你們堂堂武威侯府是在趁火打劫,仗勢欺人!”

“宋太太如今可真是不得了,嫁了個郎君就跟着高貴了,這氣勢十足的,不知道的,我們還以爲你是薛府的大奶奶呢。”劉大夫人滿眼譏諷的看着幼清,很直接的在捏造嘲諷幼清和薛靄之間有什麼事兒。

“那是您眼拙。”幼清冷笑着看着她,劉大夫人被氣的噎住,拍着桌子騰的一下站起來,道,“你怎麼說話,有娘養沒爹教的貨色,這裡可有你說話的份!”

方氏瞧着忙要做和事老,幼清卻是朝她點了點頭,穩坐着望着劉大夫人,道:“若我娘如您這樣,我倒覺得沒有娘也是好事兒。”

“你!”劉大夫人還要再說,劉二夫人就起來拉着她坐下,笑道,“大嫂,您和一個小輩說什麼,快別生氣了。”

劉大夫人就深吸了口氣,覺得自己已經被幼清氣的亂了陣腳,她喝了茶又咯噔一下放了茶盅,對方氏道:“說吧,你們打算怎麼做,這事兒我明確的告訴你們,我們不會善罷干休的,你們今天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休想糊弄我們。”

幼清就毫不客氣的接了話,道:“劉大夫人,以您的身份跑到我們家一哭二鬧的,傳出去於您而言有失身份,讓人看笑話。”她說着微頓又道,“這事現在沒有結果,我們也沒有空陪着您在這裡磨嘴皮子,您看,若你們真心是想知道結果,那你們就三天後再來,到時候這件事定然會有結果,若你們不過是來鬧事添油加火的,那也行,你們便放開了哭鬧,甚至還可以去順天府衙告我們,到時候這官司打起來,人盡皆知,也當爲你們武威侯府壯聲威了。”她說着,扶着方氏站起來,一副你們要怎麼鬧隨你們去,潑婦撒潑的事情見的多了,你們不要身份她們也沒閒情攔着。

“好,好,可見你們是長本事了。”劉大夫人被幼清的話噎的死死的,愣是找不到回的理,她氣的隨手抓了茶盅就砸在了地上,喝道:“那就看看,到底誰比誰更橫!我們有理難道還怕你了不成。”

“大嫂。”劉二夫人覺得這樣就真的跟潑婦來鬧事一樣了,她們來的時候可不是這樣打算的,若是砸東西和薛家吵架,那她們也不會親自過來,派幾個能吵能鬧沒臉的僕婦來不就成了,現在劉大夫人這樣一砸東西,她們連立場都站不住了,可真是隨了方幼清的話,丟了大臉了,“您冷靜一下。”她一副和事老的樣子,看着幼清和方氏,“宋太太說三天後就能給我們答覆,可是真的?”

劉二夫人這是和劉大夫人一起,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是!”幼清也是面色和煦,恭敬的道,“我們也正在查這事兒,想必這幾天應該就能有結果出來,到時候再向你們解釋這事兒的來籠去脈,您看行不行!”

對劉大夫人和劉二夫人前後兩個態度。

劉大夫人氣的牙根都開始疼,她攔着劉二夫人道:“什麼過幾天再查,誰也不是閒在家裡沒有事,我們今天能抽空來已是不易,所以,今天必須把話說清楚。”

“說什麼!”薛老太太由陶媽媽扶着大步跨進了門,她站在門口,目光冷厲的掃了劉大夫人和劉二夫人一眼,劉大夫人和劉二夫人冷哼了一聲也沒有向薛老太太行禮!

“這事幼清也說的很清楚了,她人是死是活我們也正在查,等查出來自然會給你們一個結果。”薛老太太皺眉道,“現在你們揪着這事兒不放,倒讓我覺得你們居心叵測,另有圖謀。”

劉大夫人當即不相讓的道:“我們能有什麼圖謀,也不看看你們薛府有什麼可讓我們圖謀的地方,不過一個小門小戶罷了!”說着重新坐了下來,一副不打算走的樣子。

“原來是故意來鬧事的。”薛老太太點點頭,和方氏道,“你該向幼清學學,見什麼人說什麼話,這和潑婦吵架就不能留面子,你留了面子她們還當你怕她,只會鬧的更兇。”她教了方氏,就冷笑着轉頭來看劉大夫人,喝道,“來人,送二位夫人出去!”這是要趕人的意思。

劉大夫人氣的直抖,指着薛老太太道:“你們敢!”就拍了桌子,正要說話,忽然陸媽媽走了進來,和薛老太太還有方氏低聲道,“老夫人,夫人,粵安侯府的二奶奶,以及中興伯府的大夫人,還有濟寧侯二奶奶以及徐尚書府的大奶奶來了。”

幼清眉梢一挑回頭看來眼劉大夫人,忽然就明白過來,她們今兒這趟來的真正目的,這邊方氏已經和陸媽媽道:“請他們進來吧。”陸媽媽稱呼周文茵不是周表小姐,而是喊左二奶奶,可見她今兒來府裡用的身份是左二奶奶。

薛老太太眉頭緊蹙,一臉的不悅!

陸媽媽應是而去,正廳裡衆人各自冷着臉坐了下來,不一會兒幼清就看到周文茵由一羣夫人及丫頭婆子簇擁着笑盈盈的進了門,這還是幼清在周文茵回來後頭一次見到她,只見她穿着一件牡丹紅的妝花緞素面褙子,袖口和衣襬滾着銀邊,素雅中透着華貴,頭上梳着凌雲髻額前墜着一支赤金累絲金滿冠的花鈿,垂着小巧的紅寶石流蘇,顯得她容貌清麗氣質溫婉,蓮步走着與邊上的幾位夫人比起來,越發的出挑耀眼。

她微微一笑,朝周文茵旁邊的幾位夫人看過去,那位身材不高年紀略長些的應該就是中興伯府的王夫人了吧,她和劉大夫人應該是姑嫂的關係,另外一位是濟寧侯府的二奶奶,也就是蔡彰的二嫂,出身書香門第,但爲人卻是出了名的潑辣,至於徐展雲的長媳她不陌生,前一世在錦鄉侯府時她常過去走動,逢迎哄人的手段是一等一的,幼清打量了一圈,視線便落在最後一位個子不高容貌娟麗的女子身上,那女子約莫三十幾歲,但保養的不錯,又因爲個子小,粗粗看去還以爲是哪家的小姐……只有這位女子,她瞧着有點面生。

“祖母,舅母!”周文茵笑眯眯的進了正廳,略略的朝薛老太太和方氏行了禮,方氏和薛老太太就明白過來,昨天周文茵來時,是以晚輩的身份,今兒卻是以粵安侯府二奶奶的身份,所以,她會露出這般趾高氣昂的樣子來。

薛老太太氣不打一處來,可是卻不能再去給周文茵臉子瞧。

“這位是王夫人。”周文茵給大家介紹,“這是蔡二奶奶和徐大奶奶。”周文茵笑着說完,又和薛老太太還有方氏道,“幾位夫人奶奶原是要去我那邊坐坐的,可一聽我說大嫂得了麟兒這樣的大喜事,便笑着要一起來恭賀一番。”

方氏和薛老太太再不待見周文茵,可現在這樣的場面之下,是不可能落了大家的面子,方氏笑着道:“真是謝謝大家。”說着,做出請的手勢,“快請坐!”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往裡面走,方氏示意王夫人坐上座,畢竟她年紀最長,可王夫人卻是身子一轉拉着周文茵道:“二奶奶坐。”說着,虛扶了周文茵。

周文茵沒有客氣,在主位坐了下來。

方氏一愣,和薛老太太對視一眼,兩人皆沒有說話。

那邊劉大夫人和劉二夫人也笑着迎了過來,劉大夫人笑着道,“沒想到今兒在這裡遇到了左二奶奶,您怎麼得空過來了。”

“原是沒空來的,一早上太后娘娘還召見來着,可我大嫂得了麟兒,這麼大的事情我便是再沒有空也要回來一下才好。”她笑着說完,望着劉大夫人,道,“你們這也是來恭賀的嗎,可真是巧了!”

劉大夫人和劉二夫人就尷尬的笑了笑,周文茵就奇怪的看着他們,劉大夫人就道:“我們是爲了姑奶奶的事情來的。”她說着將劉氏的事情和大家說了一遍,道,“也正好請大家評評理,這事兒到底該怎麼辦,薛家這般不講道理,可真是有理也說不清楚了。”

薛老太太聽着就氣的不行,剛要說話,周文茵就笑着道:“大夫人,二夫人容我多嘴說一句。不是我幫親不幫理,我倒覺得祖母說的有道理,二舅母她生死不明,大家也都在找人,您現在硬說要討個說話,確實有些難爲祖母和舅母了。要不然您看這樣,三天後你們再來,既然說三天後有答案,那就勞你們多等這三天,你們看成不成。”一副公正評理的樣子。

劉大夫人眉頭蹙了蹙,和劉二夫人對視一眼,劉大夫人想了想道:“既然二奶奶這麼說,我們就看在您的面子上,今兒這事兒就暫時不提。”她說着看向薛老太太和方氏,道,“三天後我們再來,到時候若沒有個結論,我們勢必不會善罷甘休的。”話落,冷笑着看了眼幼清。

“不敢擔這面子。”周文茵站了起來,笑着道,“我婆母說這兩日家裡要辦宴席,到時候給二位夫人送請柬去,可一定要來啊。”

劉大夫人就笑着道:“一定,一定!”說着,和諸位在座的夫人奶奶告辭,“那我們就不多留了,改日再聚。”劉大夫人又和王夫人互相點了點頭,與劉二夫人一起昂頭挺胸的出了正廳。

“我們姑奶奶的脾氣便是這樣,不管什麼事不弄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她斷不會罷休的。”王夫人笑着和方氏道,“得虧左二奶奶開了口,讓她今兒歇了,若不然恐怕還要鬧下去。您看,我這來了也不敢和她搭腔,若不然,她是連我這個嫂子也能訓的。”

方氏心裡很不舒服,她知道粵安侯雖不在京城,但因他雄霸一方是百年的大族,所以在京城勳貴中頗有地位和號召力,而且他靠在海邊私下裡做的生意海運不知多少,京城這些勳貴多少都靠着他們發了些財,左夫人和周文茵一來,各家各府便爭相出動上門結交逢迎……

所以,這些人才會託着捧着周文茵這麼一個小輩,可她雖知道道理,但心裡卻依舊像被紮了根刺一樣不舒服。

周文茵笑眯眯的端茶喝着,餘光撇了眼陪着方氏坐在末位的幼清面上,眼底的得意之色一劃而過……她昨天來是周表小姐,他們薛府可以不買她的賬,今天她便是左二奶奶,她倒要看看,薛家還有沒有這膽子對她呼來喝去。

還當她周文茵是以前的周文茵不成!我給了臉面你們不要,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

幼清端茶吃着茶,視線落在站在周文茵身後的女子身上,薛思畫走了過來,在她身邊坐下,拉着她的衣袖低聲道:“方表姐,周……左二奶奶身後站着的,是江姨娘!”

幼清一愣望向薛思畫,薛思畫就和她點了點頭。

幼清眉頭緊緊蹙了起來,她沒想到周文茵身後站着的是就是那位生了薛思文一直被薛鎮世養在外面的外室,她怎麼會和周文茵在一起,周文茵想做什麼?!

“娘,祖母!”薛思琪提着裙子跨進了門,“茂哥他……”她的話沒說話,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的周文茵,眉頭一蹙指着周文茵就問方氏,“她怎麼在這裡。”竟然還坐在主位上。

“茂哥怎麼了。”方氏拉着薛思琪問道,薛思琪頓時沒心思和方氏說茂哥的事,她眯着眼睛的看着周文茵,就道,“你快滾,我們家不歡迎你!”

周文茵眉頭微蹙,不等她說話,那邊的蔡二奶奶就掩面咯咯的笑了起來,道:“薛家小姐可真是了不得,瞧見客人在這裡,就這般待客的?左二奶奶好心好意的登門賀喜,你不敬不謝也就罷了,竟還轟人出去可真讓人長見識。”

“你又是誰。”薛思琪叉腰道,“我和她說礙着你什麼事。更何況,我們家的喜事用得着你們來賀,都給我走。”

方氏拍着薛思琪的手讓她不要再說了,雖說他們和勳貴府邸沒什麼利益來往,可見了面還是要客客氣氣的,鬧的不好看了,對大家都不好。

“你怎麼說話的。”蔡二奶奶冷笑連連,“薛家的家教真我大開眼界……”

幼清耳裡聽着,視線微轉落在周文茵身上,周文茵也恰好擡起頭來,居高臨下的看着幼清,眉梢一揚滿眼的得意……

當她是泥人捏的不成,周文茵望着幼清冷笑了笑,朝着蔡二奶奶擺擺手,道:“都被吵了,我們今兒可是來看小公子的。”說着,她和方氏道,“舅母,能不能勞煩您帶着我們去看看大嫂,和我那小侄兒。”

方氏不好拒絕,又怕薛思琪真的和蔡二奶奶吵起來,只得點着頭道:“幾位夫人這邊請!”說着引着大家出去,周文茵也隨之起身由丫頭扶着往外走,她走到薛老太太面前,笑着道,“祖母,您先請!”

薛老太太越發不待見周文茵,可人家身份擺在這裡,她也不好真的拿長輩的身份壓着,只好忍着氣出了門。

幼清和薛思琪以及薛思畫落在後頭,薛思琪氣的不得了,指着周文茵道:“她爲什麼這麼得意,她憑什麼這麼得意。”

“二姐,算了。”薛思畫道,“粵安侯在京中頗有威望,就連太后娘娘都要給粵安侯府幾分顏面,這些夫人奶奶捧着周表姐也在情理之中。”

薛思琪不服氣的冷哼了一聲:“真當自己是金鳳凰了不成。”話落,看着幼清,道,“你怎麼也不說話。”

“說什麼。”幼清笑笑,牽着薛思琪的手道,“她今兒來就是抖威風的,你就這樣哪能壓的住,隨她去吧!”

薛思琪瞪眼,不高興的道:“我看到她那張臉,就像撕下來踩在腳底下才好。”話落又想起武威侯府的事情來,望着薛思畫道,“你那大舅母,二舅母到底想幹什麼,跑我們家來要什麼人,真是太可笑了。”

薛思畫垂着頭委屈的道:“我也不知道。”誰會聽她的勸,聽她說話呢。

“走吧。”幼清拉着薛思琪往西院,薛思琪快步走着,道,“別叫她欺負了大嫂,說些難聽的話,大嫂可還在做月子呢。”

幼清搖搖頭,道:“不會的。”周文茵不會當着大家的面落自己的臉。

幾個人到了西院,卻瞧見周文茵一行人已經出來了,大家就迎面碰上,蔡二奶奶方纔的話還沒說完,看見薛思琪就接着道,“得虧薛二小姐這是定親了,若是沒有,往後這婆家可不太好找,這樣的性子,以後嫁到誰家能受的了。”話落,面露譏誚的笑了起來。

“倒是不知道蔡二奶奶有這般閒心。”幼清拉着薛思琪,掩面而笑,“當年您也應該像現在這樣多費點神纔好,說不定,如今的左二奶奶就不是左二奶奶,而和您是一家人了。”

蔡二奶奶聽着臉色一變,笑容就凝在臉上,滿臉的尷尬,周文茵臉色也驟然冷了下來,隨即轉緩望着幼清笑道:“宋太太伶牙俐齒和小時候沒有多大的差別。”她往前走了幾步,在幼清面前停住,微微笑着,以只有她們兩人能聽得到的聲音,道,“不過再伶牙俐齒也沒有,人若想活的好,靠的可不只是一副好口牙。”

幼清揚眉看着她,周文茵輕輕一笑,俯身在幼清耳邊,道:“方幼清,如今這行勢還不錯吧,別急……這只是剛剛開始而已。”話落,掩面而笑,帶着丫頭婆子與幼清擦肩而過,揚長而去。

江姨娘跟着周文茵往前走,走了幾步便頓了步子回頭望着薛思畫,目光冷冷的一掃,復又跟着周文茵出去。

周文茵看了眼江姨娘,江姨娘立刻垂着頭上前,周文茵淡淡笑着道:“今兒也算全了你的心願了,登堂入室的在薛家走了一圈,感覺如何?”

“多謝左二奶奶拂佑,妾身惶恐,感激不盡。”江姨娘說着朝周文茵福了福,周文茵不在乎的擺擺手,道,“如今劉氏生死不明,你有何打算?”

江姨娘不解的看着周文茵。

“其實,不管她死了還是活着,對你來說其實沒有多大的區別。不過,你這麼多年爲二舅生兒育女,照顧他的起居,功勞不必劉氏少。我看二舅也是時候該給你個名分了纔是。”周文茵漫不經心的說着,慢悠悠的往外走,又看了眼江姨娘,道,“您說呢,二舅母!”

江姨娘聞言一愣,震驚的看着周文茵,周文茵輕輕一笑道:“別怕,有我在呢!”話落,便不再看江姨娘,和王夫人並肩走着,王夫人笑着道,“也就是你性子好,心善,若是換做我纔不會到薛家來,這樣的人家,你擡舉了他們,他們不但不領情,還以爲你是來佔便宜的呢。”

周文茵聞言一笑,王夫人又道:“還有薛大奶奶,說是出門被人蓄意撞翻了轎子,可見是有人和他們結了仇,您怎麼能說要幫她們找兇手,這事兒攬在身上,辦好了也不見得是好事,可若是辦不好,可就會惹了一身腥,吃力不討好。”

是不是吃力不討好,那就要看是誰在做了,周文茵仔細的笑笑,道:“夫人說笑了,不管他們怎麼樣,可這裡畢竟是我孃的外家,是舅舅家,她們有困難,我能幫自是要幫一幫的。”她已經布好了網,就等着魚兒一條一條的入網便成了,怎麼能說吃力不討好呢。

“左夫人可真是好福氣,得了您這樣一個知書達禮的好兒媳。”王夫人感嘆的看着周文茵。

周文茵輕輕一笑,回頭看來眼薛府熟悉的佈置景色,不屑的笑了笑。

薛思畫拉着幼清的衣袖,望着她道:“方表姐,您方纔說的事我仔細想了想,只要能找到我娘和二哥,我做什麼都可以。”

“不用了。”幼清改變了主意,輕聲道“你娘不用你找了,三日內她便會自己出來。”

薛思畫聽着一愣,問道:“我娘自己出來,您什麼意思,我不明白。”幼清回頭看向周文茵等人的背影,淡淡的道,“因爲有人在幫着我們找她,這事兒不用你我費力!”

說着進了趙芫的房裡,封簡正抱着茂哥兒在往他嘴裡滴着水,幼清走過去,小聲道:“他開奶了嗎?”

“剛剛吃了一點。”封簡笑看着幼清,道,“現在給他喂點水,等晚上再喂一次。”

這麼說,茂哥兒願意吃東西了,幼清高興的去看封子寒,封子寒點點頭道:“他只要願意吃東西,那問題就不大了。”幼清點着頭,又去看趙芫,她笑着正抹着眼淚,看着茂哥兒傻笑。

隔天,水井坊後巷的一間四合院中,站着一位穿着米灰色袍子的婦人,她默不作聲的望着院中正開着花的一棵海棠樹,一動不動,一直候在她一邊的一位年紀約莫三十幾歲,尼姑打扮的女子走了過去,和那婦人道:“二太太,以貧尼看這個家暫時你還回不得,你一旦出現在人前,就一定會暴露行蹤,那要對您不利的人就一定會再有行動,到時候您可就無路可退,也沒有人會保您周全了。”

“我不出去,豈不是要讓大家真當我死了。”劉氏猛然轉頭過來,手裡捏着一朵海棠花,冷冷的道,“我絕對不能成全了那個賤人,想要扶正,她門都沒有!”說着看着對面的尼姑,道,“青竹師父,我知道您說的有道理,可是我斷斷不能眼睜睜瞧着那個賤人登堂入室,莫說我還沒死,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不會成全她的。”江姨娘昨天回家後便就和薛鎮世說要扶正的事,薛鎮世竟然就答應了,還說要回去和薛老太太商量一下。

商量什麼,她還沒死呢!劉氏氣的不得了。

還有周文茵那個賤人,將她好好的兒子拐走了,還想放火燒死她,她劉素娥可不是吃素的,想要動她,她便是死也要拉着她墊背!

“那您打算怎麼做?”青竹沙彌看着劉氏,想了想道,“要不然你去找那位宋太太?如今你們立場相同,或許她願意幫您。”

劉氏微微一怔,若有所思,過了一刻她將海棠花揪碎丟在腳底,冷聲道:“走,我們先去薛府,先將那賤人的念頭斷了,想要把我取而代之,她做夢!”話落,便朝外走去,青竹沙彌唸了聲阿彌陀佛,跟着劉氏帶着幃冒出了門,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到了井兒衚衕,守門的婆子一見是兩個尼姑,立刻就行了禮道,“兩位師太若是要化緣的話,還請稍等一刻,待我稟了主子!”說着就要請兩人進回事房裡略坐坐歇腳。

劉氏卻突然將帽子摘了下來,露出了她的臉,守門的婆子看着就啊了一聲後退了一步,驚的結結巴巴的道:“二……二太太。”

“通稟什麼。”劉氏盛氣凌人,“這是我的家,我回來還要你痛稟?滾開!”話落,她大步進了門,守門的婆子愣一愣才反應過來,立刻朝垂花門邊打着手勢,垂花門邊的婆子轉頭就跑進了內院。

劉氏一身米灰布袍,氣勢盎然的過了垂花門,一路上遇見的婆子丫頭紛紛側目震驚的看着她,劉氏宛若未見進了徑直去了煙雲閣。

薛老太太已經知道她來的消息,端坐在宴席室裡冷眼看着門口,過了一刻就看到劉氏帶着個尼姑進了門。

“你還有臉回來。”薛老太太先發制人,怒道,“我問你,那攏梅庵的火是不是你故意放的?”

劉氏也不行禮,站在薛老太太面前,冷聲道:“我若想出來,有一百個法子,用得着放火。”她滿臉的不屑,道,“更何況,秋翠和凌雪跟了我多年,我便是再狠心,也不會傷着她們的。”

薛老太太一愣懷疑的看着劉氏:“那火是怎麼回事?”

“那把火?”劉氏哈哈一笑,道,“還不是您那蛇蠍心腸的外孫女,竟然想要將我燒死在裡面。”

薛老太太眉頭緊蹙,這一回她沒有再質疑劉氏,劉氏在椅子上坐下來,望着薛老太太道:“這些是我和她的恩怨,我今天回來不是爲了這件事。”她說着微微一頓,道,“我今天來,是要告訴您,冬榮他要當我死了,將姓江的賤人扶正,這個事兒您管還是不管,若您不管,那我就和周文茵學一學,一把火燒了,大家都落個乾淨。”

薛老太太聞聲露出驚訝的表情來,問道:“你說什麼,冬榮要將姓江的女人扶正?”

劉氏沒有出聲。

真是胡鬧,薛老太太氣的直抖,可不願意在劉氏面前示弱被她拿捏,更不想給她什麼臉,便道:“他如今翅膀硬了,什麼事也不和我商量了,這事你自己看着辦,你要有膽子就一把火燒了,我也落個清靜!”

“好!”劉氏站起來,“既然您不管,那我就自己辦去!”話落,拂袖出門,大步離開了煙雲閣,剛走了幾步,便在小徑上看到了笑盈盈望着她的幼清,劉氏皺眉冷眼看着她。

“二嬸。”幼清緩步走過來,笑着道,“您這就要走了,事情還沒說完呢,難不成您還真想去燒了二叔的宅子?”

劉氏哼了一聲,她燒不燒用不着和幼清解釋。

幼清就道:“您看畫姐兒……”幼清朝煙雲閣門口,已經哭成淚人的薛思畫指了指,又和劉氏道,“您不想想您自己,也該想想二表哥和畫姐兒纔是,這種事您可做不得!”

“方幼清,你什麼意思。”劉氏說完,朝薛思畫擺擺手,“你回去,好好待在祖母身邊,娘管不了你了,你好好保重自己!”

薛思畫嗚咽的哭了起來,跑過來跪在劉氏的腿邊,抱着她的腿道:“娘,您別走……父親不管我,二哥不回來,連您也不要我了嗎。”她哭成了淚人,緊緊箍着劉氏的腿不放,“娘,我好想您,我一個人害怕,求求您別鬧了,我們一起好好過日子不行嗎!”

劉氏緊緊咬着牙忍着沒有低頭去看薛思畫,直挺挺的站着,但眼角卻是止不住的紅了起來。

畢竟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她曾經含在嘴裡捧在手裡的寶貝女兒,她怎麼忍心丟了她一個人在這世上無親無故……還有薛明,她精心培養的兒子,寄以厚望的兒子,如今像條狗一樣的跟着周文茵……

這口氣,她便是死也咽不下去。

“二嬸。”幼清走進幾步,望着劉氏道,“大嫂的轎子被人撞翻,引得她早產,差一點一屍兩命的事您應該知道了吧。”

劉氏冷笑道:“知道又如何,這都是因果報應。”

幼清不想和她吵架,爭執這些不是她現在想做的,她低聲道:“那您應該知道,推翻轎子的人就是二表哥吧?”劉氏一頓,就連哭着的薛思畫也止了哭望着幼清,幼清就接着道,“您敢出現,就應該料到了周文茵不會輕易罷手,你現在若是從這裡出去,一定會後悔!”

“我後悔不後悔與你無關。”劉氏心裡很清楚,也更知道她現在要做什麼,她推開薛思畫,叮囑道,“好好養着身體,你以後的前程娘已經安排好了,好好保重自己,不要管娘。”說着,看也不看薛思畫,大步而去。

“娘!”薛思畫跪在地上哭的肝腸寸斷,劉氏卻漸行漸遠,幼清淡淡的看着劉氏的背影沒有出聲,綠珠低聲道,“太太,要不要去將二太太追回來?”

“不用。”幼清擺擺手,道,“現在不是時候。”

劉氏一路出了門,剛出了槐樹衚衕,果然就瞧見一輛馬車堵在了巷子口,車並不顯眼,但車邊的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卻引人注目,幾個人一看見劉氏二話不說快步上來,幾個人將劉氏飛快的架上了馬車。

劉氏和青竹沙彌一上車,就被人捆了手腳堵着嘴巴,馬車再次動了起來,出了城走了約莫一個多時辰才停下來,劉氏和青竹沙彌被人推推搡搡的進了一戶小院,院子很破,裡面空蕩蕩的但卻有幾個帶着刀的男子凶神惡煞的站在院子裡,劉氏被人推進了正廳,而青竹沙彌卻被關進了一邊的柴房。

劉氏被推跌跪在正廳裡,她環顧四周,視線便落在左邊垂着半舊的灰濛濛的半截房門簾子上,過了一刻裡面走出來一位女子,劉氏一眼就認出來,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周文茵看着劉氏冷笑了笑,在她面前站定,示意身邊的婆子將她嘴裡的布扯出來,周文茵才冷笑着道:“二舅母,好久不見。”

“呸!”劉氏啐了一口,道,“薛明呢,你把薛明怎麼樣了。”

周文茵搖搖頭,笑着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到這個時候你還記着薛明,可惜……他心裡早沒了你這個娘了。”她說完,劉氏就喝道,“不可能,他向來孝順我。一定是你勾引他蠱惑他,苟澤他不可能變成這樣。”

“您還不明白。”周文茵挑着眉道,“他能變成這樣不是因爲我,而是因爲你。”她說着走過去,揪着劉氏的頭髮拉擡着她的臉,狠狠的道,“因爲你當年對我做的事,他恨你,恨不得將你殺了才解氣。”

劉氏緊緊咬着脣沒有說話,周文茵嫌棄的推開她又道:“你不要以爲我還是當年的周文茵,若和當年一樣,這京城我便不會再回來。”她一字一句的道,“不過,你要想讓薛明原諒你,你們母子冰釋前嫌,想保住你這條命,也不是沒有辦法,你只要聽我說的去做,我保你一切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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