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善惡

255 善惡

“賴某等閣老等了數日!”賴恩腰背挺直,眉目凝重的看着宋弈,“爲何不來找我。”

他以前稱呼宋弈皆是直呼其名,不知自何時起,已以職位尊稱,彼此間生疏了不少!

“賴大人何出此言。”宋弈負手而立,挑眉看着賴恩,“宋某若有事自來詢賴大人,既無要事尋了亦不過話家常罷了,你我皆事務纏身,何故耽誤彼此時間。”

宋弈的語氣不冷不熱,讓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宋閣老好脾氣。”賴恩哈哈一笑,頷首道,“反倒是賴某沉不住氣了。”

宋弈淡淡一笑並不接話。

“既碰上了,擇日不如撞日,今日賴某有幾句話想與宋大人明言。”賴恩搖搖頭,唏噓道,“若拖延下去,倒不像是賴某一貫行事了。”

宋弈擺手,阻止賴恩接下來的話:“賴大人不必如此,有的事你知我知便可,說與不說有何區別!”

賴恩一怔,縱然是他久經歷練也忍不住露出驚訝之色:“你什麼意思?!”曾毅在宋弈手中已有幾日,賴恩就是不問也知道,宋弈該知道的肯定也知道了。且曾毅此人雖有些小聰明,可卻沒有謀略,沒有人指使他,他是不可能有這個膽子去查錦衣衛的事,還夜探密道,暗查往年的密函,甚至潛入他的書房。

“正如賴大人所見。”宋弈略笑,容色漫不經心,“宋某事務纏身,並無閒暇空閒去想過往的事!”

賴恩心頭驚濤駭浪,驚愕不已的看着宋弈,過了一刻他忽然哈哈笑了起來,搖着頭道:“是賴某以小人之心度測宋閣老了,賴恩有愧啊!”他說着一頓,又道,“那曾毅……你打算如何處置。”

“他是錦衣衛的人,犯錯既該受罰,宋某不便干預,即日便將他送還錦衣衛,由賴大人處置。”宋弈緩緩說着,又道,“只望賴大人念往日同僚舊情,留其一命,將功贖罪!”曾毅偷盜密函倒賣的罪抹不去,但怎麼懲治還是由賴恩說了算。

“多謝宋閣老。”曾毅抱拳,“只要他不再犯事,賴某絕不會爲難他!”

宋弈微微頷首,欣慰的道:“既如此,辛苦賴大人了。”話落,目光落在宮門口,“告辭!”話落,拂袖大步往宮門口而去。

“宋大人!”賴恩站在宋弈身後,沉聲道,“多謝!”

宋弈沒有回頭,徑直進了宮門。

賴恩長長鬆了口氣,但心頭壓着的愧疚卻一分未少,他垂眸往錦衣衛衙門而去,回了書房將門掩上疲憊的坐在椅子上,過了一刻他拿出抽屜中三封信函,兩封皆未署名,但皆筆鋒娟秀乃出自一人之手。

其中一封是近期所寫,裡面囑託他將蔡彰與張茂省順利送出京城,而另一封時間久遠,筆墨已微有落色,上面話語嘲諷隱隱透着威脅之意……

他捏着信擡起頭朝書桌的牆頭上看去,上面掛着一張大周的疆域圖,而在綿延的陰山山脈腳下被人用一道硃筆加重了印記,上面幾不可聞的寫了兩個字:“柔然。”

賴恩緊盯着,眼中皆是懷念。

宋弈與趙承修行禮,趙承修迎過來扶着他,急着道:“宋大人,密函軍奏您可看過,如何是好?!”

“聖上不必焦慮。”宋弈沉聲道,“倭國此番雖來勢洶洶,可人數不過一萬五千。據微臣所知廣東福建兩處鎮守兵力便有四萬有二,抵擋倭人上岸並非難事。”

趙承修在宋弈來之前已經察看過廣東和福建兩處的鎮守兵力,可他還是擔憂的道:“倭寇素來兇殘,朕並是怕,而是不想沿岸的百姓受戰事連累,傷及無辜啊!”他一想到那麼多人要在戰爭中家破人亡,便心如刀割,那些人都是無辜的,即便是鎮守的軍士也是有家有口,誰死了都讓他不忍。

“死傷在所難免。”宋弈低聲道,“戰事難免,只有全力將傷亡將至最小方是如今局勢之上策。”

趙承修明白,只得點了點頭,看着宋弈,問道:“還有一事,朕很疑惑!”

“聖上請說。”宋弈沒有明言,便就是等着趙承修自己提出來,果然,趙承修開口道,“朕查翻過史書,倭國自建國以來雖常有倭寇乘船入大周搶奪,可從不敢正式出兵侵犯大周,何以他們現在卻敢舉兵來犯?”又道,“可是看在朕年紀尚幼,大周國力衰減纔有此動作?!”

宋弈讚賞的看着趙承修,這幾個月來趙承修的成長進步他皆看在眼中,此刻他能想到這些已經非常不易:“微臣尋了幾位閣老議事,聖上可想聽一聽?!”

“好。”趙承修頷首,“朕和你一起去。”便喊小武,“替朕更衣!”

小武快步進來,趙承修換了件酡紅色潞綢便服隨着宋弈去了文淵閣,單超,戴文魁,徐展雲以及薛鎮揚、郭衍和鄭轅都在其中,衆人見趙承修也來了紛紛起身行禮,趙承修擺手:“朕是來聽聽各位大人議事,大家儘管暢談,朕今日之做旁聽。”

衆人應是各自按資歷落座。

“鄭督都。”單超望着鄭轅,道,“以你之見,倭人此番來戰術上會作如何安排。”

鄭轅穿着一身緋紅的朝服,板正的坐在椅子上,凝眉道:“他們雖只有一萬五千人,但料想不會皆從廣東沿海上岸!”他說着有吏目拿了一份廣東海域圖進來鋪在桌上,鄭轅起身,手指在沿海一劃,低聲道,“他們可能會兵分兩路,一路自廣東上岸牽制住兵力,另一路很有可能繞道寧波或是到登州!”

衆人紛紛聽着沒有說話,鄭轅又道:“寧波港鎮守兵力不足六千,而登州港更少,據我所知如今只有四千兵馬……”他看向衆人,目光落在宋弈身上,“眼下我等當先要做三件事,其一調兵入廣東,加強鎮守,其二加強寧波,餘杭以及登州沿岸的兵力鎮守及巡防,其三,派兵入海阻擊!”

單超微微頷首,捋着鬍鬚道:“鄭督都分析的很對,各位大人可有不同的想法。”

“鄭督都部署很有道理,可是從廣東到寧波港不必多言,不過二十幾日,可若繞道到登州卻需要月餘的時間,倭寇遠途過來這對補寄和體力上實在不是明智之舉,他們總歸不過是搶奪財務,從廣東全力上岸比起繞道山東要合理很多合算很多,爲何會多此一舉?”

“老夫也有此問。”徐展雲道,“實在想不出倭寇爲何要繞道上岸,而非合力在廣東擊破阻防?!”

鄭轅立着,目光在沿海一帶一掃,冷聲道:“鄭某如此部署,乃防犯之法,若他們不來自是好事,如若來了我們豈不是會手忙腳亂,疲於應付!”

“這麼說倒是可以。”戴望奎頷首,“既如此老夫贊同鄭督都的安排部署,登州和寧波以及餘杭海防本就薄弱,趁此機會加強防範並非壞事。”

衆人點頭贊同,薛鎮揚看着聖上道:“聖上,不如趁此時機,重啓海禁,若不然這樣的戰事在未來還會再二再三。如今國力不濟,實無心應付此等宵小之國。”

“朕也是這麼想的。”趙承修點頭道,“等此事一了,就重啓海禁,等他日國力強盛之後,再重開對外,屆時亦不敢有這些宵小之輩再來犯我大周。”

衆人又就此事討論了很多細節,待散了之後,鄭轅和宋弈一起從文淵閣出來,他們並肩而走,鄭轅低聲道:“方纔,宋大人爲何不說話?”

“鄭督都安排的很周到,實在無宋某插言之處。”宋弈淡淡一笑,道,“鄭督都覺得,廣東戰事派誰去比較合適?!”

鄭轅打量了一眼宋弈,低聲道:“舉親不避嫌,鄭某手下有一員副將如今人在平樂,此人出身海邊,對海域氣候瞭如指掌,鄭某以爲他必能勝任,不負重託!”

“既如此,鄭督都便向兵部推舉此人。”宋弈頷首,平樂府在廣西,從平樂快馬去廣東不過數日的時間,確實非常合適。

鄭轅一愣打量了一眼宋弈,他以爲宋弈會趁此機會安排自己的人出馬,畢竟現在戰事極少,難得有立功的機會,所有人都想給自己人的機會,可是宋弈沒有隻是順着他的話就應了,鄭轅蹙眉道:“宋大人並無異議?”

“有何異議?!”宋弈含笑道,“鄭督都斷言此人有才定能勝任,宋某自當信任,毫無疑義。”

鄭轅掃了眼宋弈,他對宋弈說不上喜歡,在私人的事情甚至有些厭惡,可是卻又無法否認對他能力的欣賞和佩服,這感覺很複雜,讓他既不停的防着宋弈,卻又對他非常的信任。

“還有件事。”鄭轅忽然停下來看着宋弈,“曾毅,在你手中?!”

宋弈很自然的點了點頭:“在!不過今日會送還於錦衣衛,鄭督都有疑問?”

“宋九歌。”鄭轅凝眉道,“你既讓曾毅幫你查探賴恩,如今又將曾毅送回去,豈不是給賴恩滅口的機會,將來你若再想去證明,就難如登天了!”

宋弈一點都不奇怪鄭轅知道這件事,他回道:“證明了又如何?!”

“你!”鄭轅眉頭緊鎖,“他的職責可是護手皇城,如此之人你如何敢全然託付?!”

宋弈搖搖頭往前走,鄭轅大步隨上去就聽到宋弈道:“倪貴妃之事,你知道多少?!”鄭轅微凝,反問道:“何意?!”

“近日巧合之下,我得到了一劑毒藥,此藥乃陝西元氏所制,雖算不得遠負盛名,可遠到西域龜茲近到皇宮錦衣衛皆有此藥的蹤跡。”宋弈穿着大紅色繡仙鶴補子的朝服,官帽託在江泰手中,他負手走着目光淡而悠遠,“甚至於,當年致倪貴妃失憶也是此藥所爲。”

鄭轅再次停下來,打量着宋弈,宋弈又道:“你可知賴恩是如何成爲聖上的近身侍衛!”

賴恩是從聖上潛邸時隨着來京的,跟着聖上有幾十年,所以聖上一直對他信任有加,這一點鄭轅非常清楚:“我曾查過,他祖籍便就是安陸,祖上兩代皆爲安陸王的家奴,宋大人有何疑問?!”

“非也。賴氏雖爲安陸王的家奴,卻非中原人士!”宋弈目光落在遠處錦衣衛衙門的飛檐上,“他……乃是柔然人。”

鄭轅恍然大悟,沉聲道:“你的意思,當年送倪貴妃出宮的人,是賴恩?!”

“除他之外,沒有人能辦得到!”宋弈繼續緩步前行,“你可知長春宮底有條密道通往錦衣衛?”

鄭轅點頭。

“歷年來,宮中守衛皆有錦衣衛鎮守,若有人入宮帶走倪貴妃,可能會瞞住太后與皇后,卻決不可能瞞得住身爲錦衣衛指揮使的賴恩!”宋弈說着過了金水河的橋,在自己的轎子前停下來。

宋府中,幼清也蹙着眉頭正想着娜薇下在陳素蘭牛肉上的毒,先不管這毒是從哪裡來,但是它竟然巧合的與當年倪貴妃所中之毒一樣,這意味着什麼……對方既然有這種毒藥,完全可以將劑量讓倪貴妃瘋癲,也可以將劑量加大讓倪貴妃死去。

可是卻沒有,算的仔仔細細不多不少,讓倪貴妃只將入關後的記憶丟失,她還記得她是爾綿娜雲,卻不記得是宮中的倪貴妃……

宋弈說,對方並不是他們一開始所想的揣着惡意如此,而是有意救倪貴妃出宮,恢復她的自由身,甚至不惜長途護送她到臨安!

在宮中,什麼人能悄無聲息的做到這件事,連太后和皇后都隱瞞住?

宮中禁衛森嚴,倪貴妃怎麼可能不被人發現從乾西里消失在皇宮的呢?!

她想了很久也猜測過許多人,直到蔡彰在錦衣衛中神秘消失,而張茂省卻離奇在鼓樓上失足摔死,她忽然想到了賴恩。

因爲,這些事別人辦起來千難萬難,可若是身爲錦衣衛指揮使的賴恩去做,只是順手的事情而已。

他負責皇城守衛,錦衣衛受他的調配,他想送一個人出宮輕而易舉,更何況,還在有密道相助的情況之下。

幼清說不出的失望,不由想起她成親時賴恩來吃喜酒的情景,在她的印象中,賴恩不苟言笑卻心思敏銳,不近人情卻剛正不阿,對先帝忠心不二,是心中有原則和堅守的人,她怎麼也不願意相信,這些事是他做的。

如果他救倪貴妃,是好意,另有原因。可是蔡彰怎麼解釋……他爲什麼要放走蔡彰呢。

幼清嘆了口氣,若非宋弈讓曾毅去調查,有真憑實據證明,她此刻都不願意相信。

“老爺回來了。”辛夷笑着掀了簾子,幼清忙收了思緒迎宋弈進來,宋弈褪了朝服在炕頭坐下來,幼清端茶給他道,“怎麼樣,事情商量出眉目了嗎?”

宋弈頷首,將在文淵閣商議的事情告訴了幼清,幼清聽着便道:“那山東那邊,你打算讓誰去?!”

“由鄭孜勤親自去。”宋弈端着茶盅輕撥着上頭的浮沫,“別的人,我亦不敢全力託付!”

幼清看着宋弈,低聲道:“你……本來打算親自去的對不對?”

“確有此意。”宋弈頷首道,“此一趟飛走不可,只是如今你有孕在身,我留在京城更爲安心!”

幼清就走過來拉着他的衣袖,抱歉的道:“是我拖住你了,不過我要生還早着呢,你若想去就去吧,我沒事的。”

“傻丫頭。”宋弈攬着她道,“若爲了卻我的遺憾卻將你置身危險之中,此去與我而言有什麼意義。”又笑道,“我就老實留在京城,安心守着你就好了。”

幼清輕輕笑了起來,抱着宋弈不說話,過了許久她擡起頭來,疑惑的道:“你沒有找賴恩,賴恩也沒有找你嗎?”按道理說,曾毅在宋弈手中賴恩應該會來找宋弈的,怎麼都兩天了他沒有動靜呢。

“已經找過我了。”宋弈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此事便就此打住,往後不必再提!”

幼清卻存着疑惑,看着宋弈道:“我想和他聊聊。”她猜到了賴恩可能是柔然人的身份,可是卻還是有許多疑問想問他,“行不行?”

“自然可以。”宋弈回道,“我讓江淮去請他到家裡來,你與他說。”

宋弈不問,是因爲他已經知道來龍去脈,正是因爲知道,纔沒有必要和賴恩將所有的話說破,但幼清不同,這件事牽扯到她的生母,她想要弄清楚。

幼清點着頭,心裡將這件事重新理了一遍,晚上賴恩果然來了,幼清和他見過並無避嫌之談,她在正院外花廳裡見的賴恩,賴恩沒有意外幼清也在,朝她抱了抱拳,幼清福了福還禮,宋弈道:“賴大人請坐。”

“是。”賴恩抱拳在下首坐下來,幼清和宋弈也落座,賴恩開門見山的道,“夫人請賴某來,是想問賴某有關柔然的事?”

這就是幼清欣賞賴恩之處,他做事從來不遮遮掩掩,所以幼清頷首道:“正如賴大人所說,您知道多少,可方便告知與我。”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知道。”賴恩唏噓的笑道,“我只有小的時候跟隨母親在關外生活了幾年,記憶中只有零星的點點,更多的是從父輩口中得知……我們柔然百年前亦是繁榮強盛,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便是族人也不剩幾個,再去想別的,未免有些自欺欺人了。”他心中最大的抱負,就是振興柔然。

“我母親她……”幼清說着頓了頓,“你當年爲什麼要將她送去臨安?!”

賴恩看了眼宋弈,宋弈在一邊無事人一樣的喝着茶,他無奈的搖着頭道:“實不相瞞,我本欲送她出關,可依她的容貌出去後太過招搖更容易被人發現,左思右想,我認爲江南最適合她,風氣教化遠遠比別處開化很多,百姓見識上多一些更加包容。”

幼清以爲他是出於什麼不得已的原因,原來只是這樣:“那……她身上的銀錢和首飾,也是你放的嗎。”

“是!”賴恩頷首,“我沒什麼銀錢,原想將她安頓的更好一點,可惜……”他搖搖頭,看着幼清,想到幼清和宋弈成親時的情景。

“她失憶的藥,也是你下的嗎?”幼清也側目看了眼宋弈,宋弈依舊漫不經心的喝着茶,賴恩回道,“是,此藥乃是我從西域尋來,藥性且狡且猛,我一直留存於書房之中。”

賴恩的藥是從西域尋來的?幼清奇怪的道:“你可知道,此毒藥乃是陝西元氏所創?!”

“陝西元氏?便是大皇子剿滅的陝西元氏?!”賴恩看看幼清,又轉眸看向宋弈,宋弈這一回點了點頭,道,“不錯!”

賴恩眉頭就皺了起來,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過了一刻看着幼清道:“你是如何知道此藥的?”

“因爲近日我們無意中也得到了此藥,有人在京城中用了這種毒藥。”幼清沉聲道,“只不過用法卻和你截然不同!”

賴恩端了茶喝了一口,又放了茶盅目色不明:“你懷疑京城中出現的此藥是出自我手?”

“賴大人誤會了。我沒有這個意思。”幼清當即否認道,“此事我們另有懷疑的人,我只是想和你確認,你當年的藥是從哪裡得的,你既非從陝西元氏手中拿的藥,那就另當別論了。”

賴恩站了起來,負手來回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看着幼清道:“你們懷疑有人在暗示我們,他們知道倪貴妃的事,從而警告我們?!”

“不排除這種可能。”幼清點頭,看着賴恩,直言不諱,“難道賴大人不知道這暗中的人是誰?”

賴恩挑眉,幼清便道:“賴大人若是不知道,爲何冒險將蔡彰放走,你難道不是幫着這個人嗎?”

“我放走蔡彰沒有錯,可我卻不知對方是誰。”他從懷中拿了兩封信出來,“這封信是十二年前那人寫給我,拿倪貴妃之事要挾我。第二封信,是那人讓我將蔡彰放走,便說過往的一筆勾銷,否則便會將當年的事公諸天下!”當年的事若真的公諸天下,莫說先帝,便是宋弈和方幼清也會成爲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當然,他的罪也推脫不掉。

所以,他讓人在錦衣衛放火,又讓親信將蔡彰送入暗道……

錦衣衛密道除了他和幾個親信外沒有人知道,即便知道了,也不可能輕易進的去!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搜查蔡彰,想要將他抓回來彌補過錯,可蔡彰好像消失了一樣毫無音訊,所以,他心中一直愧疚不安。前些日子他發現曾毅暗中調查蔡彰的事,他不安起來,曾毅什麼人他很清楚,沒有人指使他沒有膽子去查他,所以,他抓了曾毅的把柄要將他拿下,以保自己的安全!

沒有想到,曾毅背後的人是宋弈。

可等了數日,卻不見宋弈來找他,所以他才主動找到宋弈,若宋弈要處置他將蔡彰放走的事,他無話可說。

但宋弈沒有,甚至於要就此將事情壓下去,這讓他很意外卻更感激,他此生只做兩件虧心事,其一便是倪貴妃的事,他對不起先帝,其二便是放走蔡彰,他對不起大周,對不起所有信任他的人!

幼清很意外,接了信看了一遍回頭去看宋弈,宋弈並不意外,淡淡的問道:“當年,方子修自福建發配延綏,可是你暗中派人保護於他?!”

賴恩一怔,點了點頭:“你如何得知?!”

“我亦是偶爾得知。”宋弈猜到是賴恩,還是在劉氏與幼清說完她曾派人殺方明暉的事之後聯想到的。

賴恩沉聲道:“倪貴妃被抓回宮後我便注意到方子修,只是他仕途坎坷我並沒有能力幫他,只有派人暗中護他一二。我手下回稟,他在路途之中還受人暗殺……後來在快到延綏之時又有幾個高手暗中相護,我的人這才撤回來。”

“原來是賴大人所爲。”幼清起身朝賴恩行了禮,“若非賴大人保護,我父親恐怕已經……多謝!”說着福了福。

賴恩起身避開:“宋夫人不必如此。”他道,“賴恩做這些事並非是爲了誰,只是因爲倪貴妃的身份而已,說不上道謝!”

幼清朝他笑笑,不管賴恩是出於什麼原因,這個恩情她記在心裡。

“還有一件事。”幼清問道,“當年倪貴妃被恭王獻入宮中之後,恭王便再沒有和她聯繫過嗎?”

賴恩搖搖頭,回道:“恭王爲人低調,一向不擅鑽研,據我所知倪貴妃入宮之後他便再無詢問過。”

“那賴大人可知道,可曾聽倪貴妃提過她入宮前的事,比如……”幼清頓了頓,“比如她生活的如何?”她好奇爾綿娜雲的首飾是從哪裡來的。

賴恩搖頭:“不曾,我與倪貴妃交情並不多。”

幼清心中還是有許多疑問,可是也知道說了賴恩肯定也不會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因爲恰巧倪貴妃的身份是柔然人,他稟着同族情義在她失寵後讓她失憶並送出宮外,至於爾綿娜雲機緣巧合和方明暉相遇相愛,到後面她又被皇后的人私下帶回宮中,都已經出乎他的意料和控制。

至於放走蔡彰,她相信如他所言是迫不得已的自保之法。

正是因爲這些,所以宋弈在拿到了證據,確定了賴恩之後,才反而冷處理,不打算再追究……

事情和幼清料想有些出入,娜薇的藥和蔡彰當初的藥並非出自一處,那麼娜薇的藥從哪裡來的?元瑤嗎?當初陝西元氏被剿滅後,只有元瑤一人逃脫,至此下落不明!

其實,娜薇和元瑤認識並不奇怪,他們當初同在望月樓……可是娜薇爲什麼盯上了薛瀲,是簡單的感情糾葛,還是另有原因?

就在這時,周芳在外面一閃而過,幼清起身和賴恩頷首出了門,周芳迎過來低聲道:“舅三奶奶出事了。”

“怎麼了?”幼清聽的心頭一跳看着周芳,周芳回道,“就在方纔,舅三奶奶忽然說家中的池子裡有魚,她要吃魚,竟直接跳到池子裡去了,若非當時身邊有丫頭婆子跟着,恐怕已經……”陳家的池子雖不深,可陳素蘭不會梟水,下水後便嗆了幾口水暈了過去。

幼清愕然,眉頭緊緊鎖了起來,恐怕是藥性發作了。

“你等我下。”幼清回了花廳望着宋弈道,“周芳回來說三嫂發作了……”她大概說了一遍,“此藥有沒有解藥?”

宋弈搖搖頭,對面賴恩已經道:“薛三奶奶中毒了?”他立刻想到了幼清方纔說的京中有此藥行蹤的話,“此藥據我所知是無解的,若不然,當初倪貴妃回宮後我就給她解毒了。”

幼清沒有說話,凝眉看着宋弈,現在只能希望宋弈和封子寒有辦法救陳素蘭。

“不是沒有辦法。”宋弈站起來看着幼清道,“我和子寒兄去看看,你不要擔心。”話落回頭看着賴恩,“宋某有事就不多留賴大人了,此事往後不會再有人提起,賴大人儘管放心。”

“多謝!”賴恩朝宋弈鄭重的抱了抱拳,“此番恩情,賴恩銘記於心!”

宋弈並不在意的點點頭,讓人去找封子寒。

幼清坐立不安,她很想去看看,可是又怕自己太累而傷着肚子裡的孩子,想了想她對周芳道:“你再去盯着娜薇,不管她做什麼都回來告訴我。”

周芳應是而去。

賴恩和幼清告辭,幼清讓胡泉鬆他出去,賴恩回頭看看幼清,大步而去!

此刻,陳家已經亂了套了,陳素蘭婚睡在牀上,嘴裡不停的說着胡話,陳夫人急的兩頭轉和陳鈴蘭道:“你再去看看大夫來了沒有。”

“娘。”陳鈴蘭安撫陳夫人,“不是說封神醫一會兒就到的嗎,我們沒有必要再去請別的大夫。”

陳夫人點着頭:“我忘了這事兒了。”她焦躁的拉着陳鈴蘭的手,“你說,她好好的爲什麼跳池子裡去,到底怎麼了,這是!”

陳鈴蘭也覺得奇怪,她側目看向一邊呆坐在牀頭的薛瀲,問道:“聞瑾,你可知道爲什麼?!”

薛瀲全然沒有想到,他垂頭喪氣的搖搖頭:“不知道。”怎麼會出了這種事,他還想和陳素蘭開誠佈公的談娜薇的事,做好了準備大鬧一場的,可是現在陳素蘭這個樣子,他心裡便開始猶豫起來。

“夫人!”周媽媽急匆匆的進來,“宋大人和封神醫來了。”

陳夫人和忙迎了出去,薛瀲也隨着出來,宋弈和封子寒一起進來,宋弈抱拳道:“我與子寒兄來看看,如今三嫂情況如何?!”

“有勞宋大人和封神醫。”陳夫人感激的道,“她昏睡着,但一直說着胡話!”她話落,忽然就聽到房裡傳來一聲尖叫,薛瀲本要說話,立刻原地轉身回到了房裡,衆人也緊隨進去。

就看到陳素蘭坐在了牀上,眼睛瞪的大大惶恐的看着門口,手中抓着衣襟,死死的咬着在嘴裡。

“素蘭!”薛瀲跑過去拉陳素蘭的手,“你怎麼了?!”

陳素蘭驀地轉頭過來看着薛瀲,忽然毫無徵兆的擡手就打了他一巴掌:“滾……滾……快滾……”

薛瀲被打的愣怔住,莫名其妙的看着陳素蘭。

“你發什麼瘋。”陳夫人忙過去扶着薛瀲,對着陳素蘭道,“你給我清醒清醒啊!”

陳素蘭看着陳夫人,亦是瞪着眼睛:“滾……滾……”嘴裡反覆說着這種話。

陳夫人頓時紅了眼睛回頭無助的看着宋弈。

“我看看。”封子寒走過去,要去拿陳素蘭的手,陳素蘭不願又打又踢又撓的不讓人近身,封子寒弄的一身汗喘着氣道,“可真是來折騰我這把老骨頭的。”

薛瀲也顧不得別的事,上去幫忙,抓了幾下將陳素蘭按在了牀上,她就跟只離了水蝦一樣,不是搖着頭便是踢着腿,力氣還大的很……陳夫人拉着陳鈴蘭哭了起來:“這……這可怎麼是好啊。”

“你先別急,讓宋大人和封神醫看過之後再說。”陳鈴蘭扶着陳夫人退在了一邊,封子寒切脈蹙眉停了一刻,面色微變看着宋弈道,“確實是中毒了,且已經有些時日了。”

宋弈亦走過來號脈,陳夫人不敢置信的道:“中毒了?她怎麼會中毒?”中毒這件事離她們很遙遠,尋常的人不會和這些陰損的東西沾上邊的。

薛瀲也怔住。

“確實是中毒。”封子寒點着頭道,“老夫暫時沒有解藥。”他搖了搖頭,是真的沒有解藥!

宋弈也收了手,望着陳夫人道:“先讓她清醒過來再說。”話落看向封子寒,封子寒接了針給陳素蘭紮了幾針,眨眼功夫陳素蘭便安靜下來,漸漸的睡着了!

“宋大人。”薛瀲凝眉看着宋弈,“她怎麼會中毒?中的什麼毒?!”

宋弈望着薛瀲臉色並不輕鬆,他淡淡的道:“此事稍後我與你說。”又看向陳夫人,“此毒暫無解,但夫人不必憂慮,我與子寒兄會再想辦法。”

“多謝宋大人。”陳夫人抹着淚,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陳素蘭怎麼會中毒,這毒從哪裡來的,又是怎麼到陳素蘭口中,是什麼人下的毒,目的是什麼?她一概沒騰出心思來想,也想不出頭緒來。

“宋大人。”陳明京自外面匆匆進來,他還穿着官服,急匆匆的朝宋弈抱拳,“這……實在是麻煩你了。”

宋弈擺手和陳明京一起往外走,低聲和陳明京將毒的來歷大概說了一遍,並未提娜薇的事:“……先將病情穩住,其它的事只有從長計議。”

“能如此已是不易,有勞宋大人了。”陳明京向宋弈行禮,宋弈擺手道,“陳大人不必客氣,你我都是一家人,不用見外。”

陳明京點着頭做出請的手勢:“請移步去書房略歇片刻。”

宋弈和陳明京一起去了書房。

薛瀲一頭霧水,覺得陳素蘭中毒的事太荒誕了,他一點頭緒都沒有……

封子寒收了針交代了幾句便也去了書房。

“聞瑾,你沒事吧。”陳夫人過來看薛瀲的臉,薛瀲搖搖頭道,“沒事!”

陳夫人紅了眼睛嘆氣道:“怎麼會惹上這種古怪的事情,怎麼會中毒呢!”她越想越覺得奇怪,就在這時有婆子進來回道,“夫人,有位雲遊的道長求見,自稱是龍虎山的韓真人!”

“道士?”陳夫人擺着手道,“什麼人我都沒心情見,給他幾個銀子,請他走!”

婆子猶豫道:“那位韓真人還說我們府上是不是有人突然失心瘋了,他說他有法子救!”

“你說什麼。”陳夫人赫然起身,道,“他果真是這麼說的?”陳素蘭才發病,還不會這麼快傳揚出去的,這個道士怎麼會知道,難道他真有辦法救陳素蘭。

婆子點點頭,陳夫人決定不管對方什麼人先見了再說,便喊薛瀲你看着素蘭我和鈴蘭去看看,說着快步去了前院……

薛瀲在房裡坐着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約莫半個時辰陳夫人失魂落魄的回來,薛瀲問道:“這位道士怎麼說?”

“她說素蘭是被厲鬼纏身。”陳夫人臉色煞白,斷斷續續的道,“說要有個八字硬的人鎮主,且此人要是女子,目色如天方能壓住。”

薛瀲聽的糊里糊塗的,她朝陳鈴蘭看去,問道:“什麼意思?”

陳鈴蘭狐疑的打量着他,語氣不善的道:“他的意思……是讓你納妾,且還是個外邦藍眸的女子,只要次女進門,素蘭的病症便會痊癒!”

薛瀲愣住,驚愕的瞪大了眼睛,心頭有什麼飛快的閃過,他重複了一句:“納妾?!”

“是!”陳鈴蘭冷冷的道,“你不知道?”

薛瀲根本沒有去注意陳鈴蘭的語氣和質疑,他丟了魂似的搖着頭,又回頭看着陳素蘭,忽然拔腿就朝外頭跑,陳夫人道:“聞瑾,你怎麼了?!”要讓人去追。

“娘。”陳鈴蘭道,“您隨他去,他出不事。”

071 交易184 行船050 有因013 姐妹193 進府152 請辭002 薛府023 敵對142 被動010 體恤090 反應016 不及173 生死186 相救241 仗勢190 鬧騰050 有因221 定親028 關心201 翻臉199 解釋125 有愧142 被動121 仗勢193 進府014 鬧事130 矛盾245 婚後179 責罰125 有愧056 分家167 憤恨189 新人153 設甕044 對立091 潑茶258 結局096 成全010 體恤180 善惡203 驚愕041 憂思044 對立176 舊人210 疑心023 敵對219 着急133 夫妻181 最後250 相悖115 三叔161 宋氏131 吵架079 忐忑169 張網138 心結109 熱鬧221 定親013 姐妹255 善惡176 舊人017 表哥258 結局198 生氣185 自救034 求證022 進府226 默契140 上門017 幾年131 吵架228 博弈195 心思107 求親245 婚後208 應對219 着急101 出事223 籌謀035 沉澱061 惡果148 後悔132 找回012 立場020 宋錦繡番外之二009 目的177 赴宴198 生氣190 鬧騰229 添亂002 薛府166 家事167 憤恨148 後悔107 求親183 癲狂169 張網152 請辭126 利益094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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