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初端

春閨玉堂 150 初端

晚上,薛家的家宴上,薛鎮揚很高興,當着家裡所有人的面,他頭一回喝的酩酊大醉,拉着宋弈道:“九歌,不瞞你說,兩年前我一心想保住夏閣老,不求別的,只求能在他致仕前,我謀得一鳳陽巡撫的位置,離京城遠遠的,實實在在的做幾年的官!”他吐了口氣,又捧了杯子,盯着宋弈道,“可我沒有想到,短短兩年時間,我竟然連升了兩級。”

宋弈笑眯眯的扶着薛鎮揚:“這是您這麼多年的辛苦積累,應該得的!”

“不,不。”薛鎮揚又喝了滿杯,擺着手道,“我今天在從西苑回來的路上,仔細回想了這兩年的事情,自保住夏閣老的首輔之位,祭臺出事我遭了牢獄之災到今日的大鬧西苑……這一切,和我辛苦沒有關係,都是一個人的功勞!”

宋弈揚眉,薛鎮揚已經哈哈笑道:“都是因爲幼清啊,要不是今天的事情,我還沒有細想過,如今想一想可真是如此,我每一次調任升遷都是因爲幼清那丫頭……那丫頭就是我的福音。”

宋弈沒有想到,當初夏閣老拋了一貫的堅持,竟拿銀兩支持聖上修建祭臺的法子也是出自幼清,那個小丫頭,可真是什麼事兒都敢想!

“這事兒我從未和子修說過,今日我一定要寫信告訴子修,他生了一個聰明的女兒,他一定會高興驕傲的。”薛鎮揚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方氏忙過來扶着他,笑着道,“老爺,您罪了,我扶您回去歇着吧。”

薛鎮揚也知道自己醉了,說了這麼多話也夠了,再說下去恐怕就會失態,他點着頭由方氏扶着跌跌撞撞的回了智袖院。

“妾身打水給您擦洗。”方氏心頭很高興,本以爲薛鎮揚的仕途已經倒頭了,卻沒有想到峰迴路轉他又上了一階,要知道,尋常這一階想要上去有多難,還不知道要熬上多少年,可薛鎮揚短短兩年自五品升至三品,在滿朝都是鳳毛麟角的。

“明蓮。”薛鎮揚醉眼朦朧的拉着方氏的手,拍了拍牀沿,“你坐下,我有話和你說!”

薛鎮揚很少會主動說有什麼話和她說,她很高興的在牀邊坐下來,望着薛鎮揚:“老爺要和妾身說什麼,您儘管說,妾身聽着呢。”

“明蓮,我記得你有一回你我吵架,你問我當初娶你,是不是因爲子修的面子,還問我後悔不後悔。”薛鎮揚望着方氏,方氏心頭一怔,不敢說話,薛鎮揚就嘆了口氣,輕聲道,“我現在告訴你,我不後悔,一點都不後悔!”

“老爺。”方氏拿帕子擦着眼角,又哭又笑着道,“都這麼把年紀了,您說這些做什麼。”心裡卻像是塗了蜜似的甜蜜不已。

薛鎮揚搖着頭,道:“我今兒是真的高興,你讓我把話說完,等明兒酒醒了,你再想聽,我也不會說了。”

方氏望着薛鎮揚不再說話。

“對子修,我心裡有愧,當年他連着出事,我卻沒有能幫到他,這件事一直壓在我心裡,從來沒有對你說過……”薛鎮揚懊惱的道,“我甚至逃避的想着,若我能自保住,將她女兒養大成人,也是對他的一種幫助,可是不管我怎麼想,我心裡對子修,對你的愧疚從來沒有減少,我恨我自己沒有能力,熬了這麼多年還不過是區區五品,莫說救子修,便是在聖上面前提一提舞弊案的膽色都沒有……明蓮,我對不起你!”

方氏沒有想到薛鎮揚會和她說這件事,她搖着頭打斷薛鎮揚的話:“老爺,您別說了。舞弊案的事那麼多人都沒有辦法,您當時若一味救兄長,只會將您自己也連累進去,您不參與是對的,我沒有怪過您,兄長更沒有怪過您。”她說着一頓,又道,“至於福建倭寇作亂的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我們來不及反應,兄長就已經被押去延綏,上面有人壓着誰敢去觸這個黴頭……老爺,您爲我們方家做的已經夠多了,您不但不欠我們的,我們還要感謝您,自心底裡感謝您。”

薛鎮揚嘆了口氣,笑望着方氏,道:“以前我也曾這麼想過,我不欠你們方家的,可是現在卻不敢有這樣的想法。”他抱了方氏在懷裡,笑着道,“正如我方纔和九歌所言,沒有幼清那丫頭,我很可能現在已經外放甚至致仕了。”

薛鎮揚能看重幼清,方氏當然非常高興,她笑着道:“幼清再有本事,可她畢竟是姑娘家,若非老爺您不忌世俗的相信她,她又怎麼會有這樣那樣的機會呢,所以說,老爺不必謝幼清那丫頭,您官位升了,她也高興不是嗎。”

薛鎮揚哈哈笑了起來,笑聲肆意暢快。

外頭花廳裡,薛思琪拿胳膊肘拐了拐幼清,笑着道:“聽到了沒有,如今您在家裡可比所有人的地位都要高,往後若是父親再訓斥我,你可得替我擋着。”

“你好好的不鬧騰,姑父怎麼會無端端的訓斥你,再說了,你都是要說親事的人了,姑父就更加不會無緣無故的說你了。”幼清說着,隔着屏風指了指外頭,道,“你看到廖大人了沒有?”

薛思琪臉一紅,皺眉道:“看到了,怎麼了!”她今天丟臉丟大了,當着廖傑的面她抱着豪哥再把尿,這哪是一個待嫁的閨閣小姐做的事情,實在太沒有形象了。

幼清失笑,低聲在薛思琪耳邊道:“沒怎麼,就是覺得廖大人不錯而已。”

“你什麼意思,拿我尋開心呢。”薛思琪不依,撓着幼清癢癢,幼清躲在薛思琴身邊,喊着道,“大姐,二姐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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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不等薛思琴說話,對面的薛老太太咳嗽了一聲,呵斥道:“琪兒,你不知道你表妹身體不好,也沒個顧忌,像個什麼樣子!”她聲音一落,桌子上坐着的人都停了下來,趙芫夾着菜塞在嘴巴里瞪大了眼睛,薛思琪歪在幼清身上望着薛老太太……

像是不認識薛老太太一樣,望着她!

連幼清自己都愣了愣,這還是薛老太太頭一回說出這種彷彿是護着她的話……她可是還記得把薛鎮弘送去衙門那天,薛老太太說的話多難聽。

“看着我作甚。”薛老太太皺眉,望着幼清吩咐道,“你也是的,都成親了也沒個樣子,叫別人知道了,豈不是要說我們薛家教女無方!”她這話雖看着是訓斥,但是語氣卻是少有的溫和……重點是,她說薛家教女無方,她可是從來沒有把幼清當做薛家的人看待的。

“哦。”幼清站了起來,朝薛老太太回道,“我知道了!”朝薛思琪瞪了一眼。

薛思琪捂着嘴呵呵的笑了起來,直朝對面的趙芫擠眼睛,薛思琴也非常的高興,雖然薛老太太喜歡不喜歡幼清,承認不承認幼清,對於她們來說並沒有多麼的重要,可是現在看到她幼清的態度大改觀,還是忍不住心裡高興。

“扶我回去吧,我也乏了。”薛老太太有些不自在的站起來,凝眉望着幾個小輩,“別太鬧騰,叫人看笑話!”她說完,薛思琴幾個人都站起來應是,薛老太太又對薛思畫道,“你也和姐姐們說說話吧,難得一次,晚點歇着也無妨!”

薛思畫垂着頭應是。

薛老太太由陶媽媽扶着出了花廳。

“你聽到了沒有。”等薛老太太一走,薛思琪就忍不住壓着聲音道,“祖母還從來沒有這樣和幼清說過話呢。更何況,因爲三叔的事情,她前段時間還生幼清的氣,現在是非但不生氣,還護着她,真是太神奇了。”

“心裡知道就成了,你少說兩句。”薛思琴輕聲喝斥,搶了薛思琪的杯子,“你還敢喝酒,膽子越發大了。”

薛思琪望着薛思琴手裡的杯子呵呵的笑。

“他們恐怕還有一會兒才散呢。”趙芫指了指外頭,笑着道,“要不要去我那邊坐會兒,我們好久沒有在一起說話了。”

大家都去看薛思琴,薛思琴失笑道:“看我做什麼,去就去吧。”說着,她和陸媽媽低聲交代了幾句,便帶着大家一起往趙芫的院子裡去。

幼清讓綠珠去和宋弈打了個招呼,便從後門出了花廳,薛思畫垂着頭和幼清並肩走着,帶着豔羨的語氣,道:“方表姐,您可真是聰明,我要是能有您的一半就好了。”

“別信謠言,我沒那麼聰明,不過誤打誤撞罷了。再說,事情也不是我辦成的,和我沒有多大的關係。”幼清笑看着薛思畫,“你也很聰明啊,詩詞歌賦上,我們幾個加在一起也不及你一半,你不知道我們多佩服你呢。”

“我有什麼好佩服的。”薛思畫有些失落的道,“我如行屍走肉似的活着,一點意義都沒有。”

幼清心頭嘆了口氣,面上卻是笑着道:“總會越來越好的,再說,活着的意義是什麼,是大刀闊斧驚天動地,還是細水長流溫馨舒適,每個人想要的不同,定義也有所不同,我覺得你不用羨慕別人,你已經很好很出色。若是回到前朝女子也考古文詩詞,你絕對是京中才女中首屈一指的。”

“怎麼我的事被您一說就彷彿不一樣了似的。”薛思畫臉上明亮了幾分,真摯的道,“我整日埋在書裡,別人只會取笑我,只有你說這些有用,謝謝你!”

幼清朝她笑笑。

“方表姐……我有件事想和你說。”薛思畫欲言又止,咬着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定纔開了這個口似的,幼清點了點頭道,“你說,我聽着呢。”她話音剛落,薛思琪忽然蹬蹬跑了過來,道,“你來,大嫂有話和你說。”又對着薛思畫道,“三妹,你有什麼話一會兒再和幼清講。”就拖着幼清要走。

幼清無奈的看着薛思畫,薛思畫點着頭,和幼清道:“你去吧,我……我其實也沒什麼事,改天再說也無妨!”

幼清見她沒有不高興,就點了點頭由薛思琪拉走了。

薛思畫要說的話最終還是嚥了下去,直到最後都沒有再開口重提。

“大嫂怎麼了。”幼清被拉着去趙芫那邊,趙芫的臉在燈籠的光線下被映的紅彤彤的,她垂着頭低聲道,“我的小日子已經遲了四天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

幼清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高興的拉着趙芫道:“你說的是真的?”她語無倫次,“那請大夫來看看啊,若是確診有了,你也能仔細小心一些,多歇着纔是。”

“噓。”趙芫頭一回感受難以啓齒的感覺,“等過兩天再說,現在大張旗鼓的請大夫來,若是不是呢,豈不是要讓大家失望了。”

薛思琪就看着幼清,扯了扯她的衣袖,輕聲道:“你要不然把宋大人請來瞧瞧?如果不是我們就當這事兒沒發生,如果確診了,再告訴爹孃和祖母不就成了,你覺得行不行。”

幼清乾乾的笑笑,讓宋弈來給趙芫號脈,她還真不確定宋弈肯不肯:“那我讓採芩去將宋大人請來,問問他成不成。”

“那你趕緊讓採芩過去。”薛思琪催着道,“要是他不同意,明兒你再請封神醫來不就成了。”

幼清也很想知道,可又怕這事兒讓宋弈爲難,他畢竟不是郎中,而且,瞧他平日並不喜歡以郎中的身份替人診治:“我知道了。”便和採芩低聲吩咐道,“你把事情和老爺解釋一遍,要是老爺猶豫,你就說再去請別的郎中來,讓他接着在那邊喝酒。”

採芩應是而去。

幼清則跟着大家一起去了趙芫的院子,在暖閣裡各人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了下來,薛思琴就和趙芫聊她懷豪哥前的情景,趙芫認真聽着,惹得薛思琪道:“大姐,您要和大嫂說這事兒也好歹等我們三個人不在的時候說吧,現在說這話我們多尷尬。”

“有什麼可尷尬的。”薛思琴失笑道,“你們年紀都不小了,早晚都是要經歷的,知道了又不是壞事。只要不像你似的,嘴上沒個譜的到處嚷嚷就成。”

薛思琪哼了一聲,嘻嘻笑了起來,歪在炕上抱着迎枕,撿了各式各樣的零嘴像只老鼠似的吃個不停。

“宋姑爺來了。”說着話,外頭就聽到小丫頭喊了一聲,幾個人哎呀一聲各自下炕穿鞋,整理衣襟,幼清迎了出去,在門口看到笑盈盈的宋弈,她不好意思的道,“沒擾着你們說話吧,你過來大哥他們看到了嗎?”

“沒有。”宋弈穿着一件石灰色的細布長衫,長身玉立在撫廊下,微紅的燈光映的他面若皎月,眸如朗星,幼清望着他會心的笑了起來,拉着他道,“大嫂他們在裡面,你隨我來。”

宋弈由幼清拉着進了暖閣,薛思琴和趙芫幾個人皆是正襟危坐在椅子上,見宋弈進來各自相互行了禮,幼清道:“大嫂有些不舒服,又不想讓家裡的人擔心,正好你在,就想請你幫幫忙。”

“那個……”趙芫覺得讓宋弈替他診脈,有些貶低了他,不好意思的道,“若是你忙着其實也沒有關係,等過幾日我再請郎中來就成了。”

宋弈看了看幼清,爽朗的笑着道:“大嫂既是不舒服,便就不能拖延,我且看看,無病無症才能放心。”說着請趙芫坐下,趙芫有些不好意思的落座,將手架在茶几上,宋弈便搭了手指,屏心靜氣的給趙芫號脈。

薛思琴和薛思琪以及薛思畫都忍不住圍了過來,大家都盯着兩個人看,等着宋弈的結果。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宋弈收了手,薛思琪已經迫不及待的問道:“怎麼樣,有沒有問題。”

宋弈沒說話,朝着幼清笑了笑,幼清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高興不已朝着大家打眼色,幾個人都不好意思在宋弈面前太失態,壓着興奮,宋弈見她們這樣便起身道:“他們還在等我,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幼清高興的送宋弈出去,兩個人方一出門房裡就聽到薛思琪又蹦又跳高興的歡呼聲,宋弈失笑望着幼清道,“要不要把季行喊回來?”

幼清也想看到薛靄知道趙芫懷孕時是什麼表情,她笑着點頭道:“好!”又道,“大嫂不好意思請大夫,所以才……”她想和宋弈解釋一下,宋弈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道,“和我客氣什麼,更何況,我也很高興聽到這樣的消息!”

幼清一愣,笑着點了點頭。

等她進去時,趙芫已經被按在炕上躺着了,薛思琪無頭蒼蠅似的來回的走:“不行,我要去告訴父親還有娘,娘知道了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這麼晚了。”趙芫猶豫的道,“明天再說吧。”

薛思琪擺着手:“今兒家裡大喜,若是再加上你這件事就是雙喜臨門,我一定要去說。”她說着就提着裙子就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

“算了,是喜事,你讓她去說吧。”薛思琴笑着道,“看月份還淺的很,你一定要多休息,免得虧了身子。”

趙芫小心翼翼的摸着肚子,點着頭。

幼清在一邊陪着笑,心裡說不出的高興,前世直到她死都沒有聽到薛靄有子嗣的消息,這一世事情的轉變實在太令她激動和欣喜了……

薛靄風似的掀了簾子進來,一進門就緊張的望着趙芫問道:“哪裡不舒服?”

“沒有,我沒有不舒服。”趙芫嗔怪的瞪了幼清一眼,就知道一定是宋弈回去將薛靄喊回來的,“你快回去吧,我真的沒事。”

薛靄鬆了口氣,確定似的道:“真的沒事?”趙芫點點頭,這邊幼清就掩着笑和薛靄戲謔的道,“大哥,我們要有侄兒了。”

“什麼?”薛靄一愣,轉頭看向幼清,“你說什麼?”

幼清朝薛思琴挑眉笑着,接着道:“對哦,也不知道是侄兒還是侄女,不過沒有關係,我們都喜歡的!”

“幼清!”趙芫知道幼清想打趣薛靄,可又攔不住,又好氣又好笑的看着她,薛靄這才反應過來,不敢置信的看着趙芫,問道,“你……你……”你了好幾次,卻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說出來。

“是!”薛思琴點着頭道,“大嫂懷孕了,方纔我們請宋大人來診脈的,他確定無疑!”

“有孕了?!”薛靄愣了許久,才望着趙芫失魂落魄的點點頭:“哦!知……知道了。”話落,木楞愣的朝椅子走過去,彎腰坐下去,卻沒有想到沒挨着椅子,他屁股落了空打了趔趄好不容易纔站穩,那樣子又滑稽又可愛,不但幼清,便是薛思琴都沒有見過。

實在不像一貫沉穩的薛靄。

薛靄滿臉通紅,手足無措的站着。

趙芫騰的一下坐起來:“夫君,你沒事吧。”她急着要下來,薛靄三兩步走過去,“我沒事,你躺着吧。”

趙芫也紅了臉。

“我們走吧。”薛思琴拉着笑的不行幼清,“讓大哥和大嫂說說話。”話落,拉着幼清和薛思畫出來。

幼清覺得太有趣了,一出門便笑了起來。

晚上回去,她將薛靄的反應告訴宋弈,連宋弈都很意外……

第二日一早,她早早起來擺好了早飯,等宋弈梳洗完出來時,她已經笑盈盈的在桌邊等着了,宋弈輕笑,問道:“什麼事,這麼高興!”

“一會兒我還想回去一趟。”幼清笑着道,“我請周媽媽收拾了好些給大嫂的東西,有幾匹細軟的布做孩子的裡衣最舒服不過了,我早早送去,大嫂也能叫人裁剪了做出來!”

宋弈見她高興,心情也隨着她愉悅了幾分,他頷首道:“讓江泰和周芳跟着你。”

幼清笑着點頭。

等宋弈放了碗筷,她送他出門,宋弈回頭望着她,依舊忍不住叮囑道:“除了回井兒衚衕,別的地方暫時別去,若你實在想出去走走,等我休沐了我再陪你好不好。”

“知道了。”幼清指了指停在門口的轎子,“快走吧,免得時間不夠路上太趕了。”

宋弈捏了捏她的鼻子,拉着她的手放在脣邊啄了一下,揚眉笑道:“我走了。”便上了官轎出了門,幼清笑着回房,和周長貴家的在房裡窸窸窣窣的正理衣裳,便帶着人又去了井兒衚衕。

趙芫被迫躺在牀上,方氏和趙夫人兩個人坐在牀前的杌子上,已經商量到請哪個穩婆好,滿月酒用哪家的喜餅,百日宴用哪家的攢盒,趙芫滿臉無奈的聽着她們說話,幼清和薛思琪不動聲色的跑了出去。

“娘和趙夫人可真是厲害,大嫂才懷身孕,她們就已經想到百日宴了,若是聽她們再聊下去,恐怕連請哪個夫子啓蒙,將來定哪家的姑娘都得商量妥當了。”她拉着幼清,“反正你也不急着回去,去我房裡坐會兒吧。”說着,就拉着去了智袖院前頭的罩院裡。

“我和你說過沒有。”薛思琪盤腿坐在牀上,望着幼清笑眯眯的道,“孫繼慎定親了。”

幼清就想到了郭大奶奶,好奇的問道:“是嗎,定的誰家的姑娘?”薛思琪回道,“好像是他伯母孃家的侄女吧,定的是明年的日子!”

“那你呢,你傷心了?”幼清望着薛思琪,薛思琪聞言擺手道,“我有什麼傷心的,我是替那個姑娘不值,嫁給這樣的人,往後日子肯定過的亂七八糟的。”話落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

可見她是真的放下了。

幼清想到了廖傑,廖傑畢竟年紀大一些,和孫繼慎這樣的毛頭小子比起來,似乎更爲冷靜一些,就如昨天他看到薛思琪似的,也沒有多少的反應……不過他若真有反應,她們又該覺得他輕浮了,幼清想想失笑,薛思琪瞧着她樣子奇怪,問道:“你想什麼呢,一個人傻笑!”

幼清掩面而笑:“過幾天你就知道我笑什麼了。”她話落,綠珠走了進來,笑着道,“太太,周媽媽來了,說是有事找您。”

“請她進來。”幼清皺了皺眉,她纔出來小半天,周長貴家的就追了過來,難道是家裡有什麼事?

周長貴家的進了門,見着幼清和薛思琪行了禮,她回道:“太太,嚴府的大奶奶來了,您不在家,她也不走,奴婢不敢趕人,您看…要不要回去看看。”

嚴大奶奶來了?她來做什麼,幼清蹙眉站了起來,和薛思琪道:“我先回去,姑母和趙夫人那邊你替我說一聲,我就不過去打招呼了。”

“嚴大奶奶就是昨天那個給你使絆子的吧?”薛思琪騰的一下站起來,“走,我和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她有什麼三頭六臂,今兒還敢登你的門。”

幼清按着她坐下:“她今天來不會是來找麻煩的,你放心好了。再說,她和別人不同,你若是過去和她吵了,明兒大家可都知道了薛家有位二小姐那是潑辣跋扈的,你往後名聲還要不要了。”

薛思琪一愣,幼清笑着道:“放心吧,家裡也不是我一個人!”說着,便帶着幾個丫頭出了薛府回了三井坊。

一進門,蔡媽媽就迎了過來,指了指宴席室裡頭輕聲和幼清道:“太太,那位嚴大奶奶正在裡頭坐着呢,奴婢上了茶她也沒喝……您看,要是您不想見,奴婢想個法子把人轟走?”

幼清擺擺手,進了宴席室,果然就看到嚴大奶奶端坐在宴席室的羅漢牀牀上,上身穿着一件正紅色對襟立領廣袖,下面是條柳綠的裙子,梳着牡丹髻,髻頂上一隻赤金滿地嬌分心,一支點翠的水玉華勝……只是臉色似乎不大好,雖敷了粉可依舊能看得出臉上的黯淡和眼底的青黑。

這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幼清也不客氣,似笑非笑的站在門口,望着嚴大奶奶問道:“大奶奶是稀客,今天來是有何指教?”

嚴大奶奶也看到了幼清,她穿着件尋常的煙霞色比甲,頭髮挽了個纂兒,別了支碧璽石花鈿,簡單大方又顯得很精神,嚴大奶奶就想到了昨天嚴志綱和她說的話,心裡頓時恨的不行,便冷嘲熱諷的道:“正好路過,便進來坐坐?怎麼,宋太太不歡迎?”

幼清不看她,在椅子上坐下來:“嗯,不歡迎!”

“你!”嚴大奶奶瞪眼,又冷嗤道,“沒家教!”

幼清將茶盅往桌子上一擱,似笑非笑的道:“大奶奶這話說的我可聽不懂,你拜帖也不送一張,趁着我不在家就進了我家門,如今還在這裡一副主人的樣子,反倒說我沒有我家教。”她說着一頓,道,“你有話就說話,沒話說就請走!”

嚴大奶奶就拍了桌子一副要發怒的樣子,就在這時,一直站在她身邊的一位婆子咳嗽了一聲,嚴大奶奶聽着一愣,立時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含糊其辭的道:“我不走!”又憋着氣道,“昨天的事,是我認人不清莽撞行事,我向你賠禮道歉。”

是來道歉的?看來昨晚嚴安沒有將聖上哄好啊,若不然依嚴安的姿態,斷不可能叫自家兒媳過來向她一個七品官的太太賠禮道歉,更何況,昨兒他們還吃了大虧……只是,單這點就讓嚴大奶奶親自登門賠禮,似乎也有點過了。

“我還沒見過有人道歉也能這樣趾高氣昂。”幼清打量了一眼嚴大奶奶,忽然站了起來,怒氣滿面的拂袖道:“周媽媽,送客!”話落,頭也不回的出了宴席室。

丟了嚴大奶奶一個人在宴席室裡,臉色忽青忽紅的精彩紛呈,指着門口對身邊的婆子道:“您看到了吧,這世上就是有這樣給臉不要臉的人。”

“大奶奶,奴婢沒聾也沒瞎,聽的清楚,看的明白。”婆子冷笑一聲,“您還是回去和大老爺還有大爺解釋去吧。”話落,昂首挺胸的出了門。

嚴大奶奶氣的跺腳,眼淚在眼睛裡直打轉,跟着婆子出了門,站在院子她朝着正屋裡呸了一聲,心頭罵道:“長的一副狐狸精的樣子,自有天會收拾你!”可心裡罵着,她嘴上卻是喊道,“宋太太,昨兒可真是誤會,姐姐在這裡向你賠禮道歉了,你就原諒我吧。”

當然沒有人搭理她,嚴大奶奶又道:“你若是不原諒我,我這心裡真是比死還要難受啊!”她自說自話的,“你今天若不原諒我……我……我就今兒就死在這裡給你賠罪了。”說着,頂着頭就朝一邊的牆上撞去!

院子裡宋家的下人各忙各的,沒有人上來攔她,嚴大奶奶作了樣子可沒有人捧角,這獨角戲實在唱不下去,啐了一口訕訕的出了門,門外方纔那個婆子譏誚的看了她一眼,上了後頭的馬車!

嚴大奶奶站在門口是進也不是,出也不是,她今兒是嚴志綱勒令她來的,還說她若是不叫宋太太原諒她,就讓她滾回孃家去……

可是……

嚴大奶奶憤憤然冷哼了一聲,上了馬車!

“路大哥。”幼清並沒有回房,而是去了後院,將路大勇找了出來,吩咐道,“你去棋盤街打聽看看,今兒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嚴大奶奶忽然來道歉,應該不止是做給聖上看的。

路大勇應是,過了約莫一個時辰纔回來,幼清急着問道:“怎麼了?”

“聽說兩淮鹽運使帶着六百人今天一早到的太倉,可是卻被人堵在了太倉!”路大勇說着微頓,幼清問道,“嚴安呢,什麼反應?”

路大勇搖着頭回道:“嚴閣老從昨天進去後就沒有出來,小人沒有打聽到他什麼反應。不過趙大人那邊卻是生了怒,連上了兩封奏疏,要求應天巡撫調遣兵力,將所有將運河上糾衆鬧事的不法之徒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幼清微微頷首,這是趙作義在發泄呢吧,幼清蹙眉道:“你去找找江淮,問問他嚴安今天在做什麼。”

路大勇應是又出了門,直到下午纔回來,幼清剛吃了午飯,請了路大勇進宴席室說話,路大勇回道:“小人見到了江淮了,他說老爺正在西苑。嚴閣老昨晚提出要聖上南巡,說聖上登基多年,操持政事爲國爲民實在辛苦。應該出去走走,散散心,也解疲勞!”

“那聖上呢,答應了?”幼清問完,路大勇回道,“聖上沒有立刻答應,只說勞民傷財,有這個錢他還不如多練幾副丹藥強身健體,纔是根本!”話說這一頓,又道,“不過,江淮說聖上到底還是有些心動的。”

這就是嚴安爲了哄聖上高興出的主意啊,幼清冷笑了聲,又道:“那沒有傳出去,今兒嚴大奶奶登門道歉的事情?”

“傳了,外頭的人這會兒都知道嚴大奶奶登門道歉了,還說您原諒她了,親自送她出門的呢。”路大勇氣不打一處來,覺得嚴府的實在是厚顏無恥,“要不要出去闢謠,若不然他們也太得意了。”

“不用了。”幼清搖頭道,“外人怎麼看待並不重要的,重要的還是聖上對嚴安的態度,他若是相信了我們去闢謠只會顯得我們小家子氣!”

路大勇想想也對,沒有再說。

西苑中,聖上指着嚴安道:“朕一向信任你,交給你辦的事,朕從來不會多疑多問。所以,你就當朕好糊弄是不是,當朕不知道是不是?”

“聖上英明,老臣從來沒有瞞騙過您任何事,老臣對聖上的忠心,天地可鑑哪!”嚴安心頭震撼不已,以往聖上常有責備他的時候,比這還難堪的情形他也經歷過,但多數都是他替聖上背黑鍋,罵一罵也就過去,可是這一次他感覺卻是不同,聖上是真的生氣了。

“那你老實告訴朕,太倉縣令來的那封彈劾宋九歌的奏疏,是不是你子虛烏有捏造的?”他時候想了想,覺得這事兒確實蹊蹺,“還有陶然之的扶乩!朕就說宋弈無權無勢的,無端端的還能算出他能惑亂朝綱,真是無稽之談!朕還覺得納悶,昨兒事情都和宋九歌有關,連着她太太去郭府也被你彭氏揪着了,你說,這些事兒是不是都和你有關。”

嚴安一怔,立刻就明白了宋弈肯定和聖上說了什麼,他皺眉回道:“此事老臣並不知情,只是將奏疏送進來而已,至於陶真人的事,老臣就更加不知道了。宋太太那邊,一早上彭氏就上門給宋太太賠禮去了,宋太太也原諒她了,這都是誤會啊。”

聖上冷哼一聲,道:“這事兒朕給你記上,往後再有這樣的事,不要以爲朕每次都能縱容包庇你,你給我好自爲之!”他說着站起來,冷聲道,“陶然之的賬,朕會親自和他算!”他說完,便拂袖出了門。

這邊,陶然之在常公公口中聽到了聖上訓斥嚴安的話,心裡惶惶不安,聖上不殺嚴安那是在意料之中,而不代表不會殺他,那扶乩的事情,根本就是嚴安吩咐他的做的,到最後卻成了他一個人頂罪。

陶然之憤怒不已,可又沒有膽子真去做什麼,他深知他在這西苑能落腳,除了嚴安沒有人能保護他。

“真人!”陶然之的常隨給他添茶,小心翼翼的道,“嚴閣老是次輔,又是寵臣,他有法子哄得聖上聽之任之不動殺念,徒弟覺得您也不差,這麼多年聖上在丹藥上多依賴您,既如此,您也有法子哄得聖上對您聽之任之不動殺唸啊。”

陶然之聽着心頭一動,頷首道:“你小子總算說了句人話。”便迫不及待的去了丹房,剛到門口就與張茂省對面撞上,陶然之喝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閒着無事,出來走動走動。”張茂省挑眉望着陶然之,“陶真人可真是敬業,這麼晚了還要煉丹?”

陶然之冷哼一聲,啪的一聲關了丹房的門。

第二日一早,幼清剛起身江淮就趕了回來,幼清見到他奇怪的道:“怎麼一早回來了,是老爺的換洗衣裳不夠嗎?”

“不是。”江淮回道,“聖上今早吃了陶然之的丹藥嘔了一口血,現在正人事不知昏迷着,老爺讓屬下回來和夫人說一聲,這兩日他約莫是回不來,讓您先去薛府住幾日,等他從西苑出來再去接您回來。”

聖上嘔血了?幼清心驚,點着頭道:“你告訴老爺不用擔心我,讓他安心在西苑就成。”又道,“我再收拾幾件衣服你給老爺送去!”

江淮應是,拿着衣服匆匆去了西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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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今天不知道說啥,決定去睡一覺,好睏!

120 認親090 反應044 對立210 疑心176 舊人188 家人009 抓週119 尷尬016 不同169 張網157 窮寇170 高調142 被動209 佈局191 送迎119 尷尬211 攻守052 一計016 不及018 搜查043 難惹163 父親162 過年172 報應191 送迎006 主僕234 座談112 定親160 昭雪144 設計194 試探011 二嬸129 推算243 有孕013 一家082 考慮001 新生164 辜負008 決心255 善惡180 善惡191 送迎058 相問146 反撲054 敗露055 結果019 收效230 倒黴250 相悖007 疑心020 宋錦繡番外之二059 推斷010 心態105 出氣238 更迭012 立場075 大定016 不同225 政策075 大定197 答案076 出嫁093 人情146 反撲040 疑惑183 癲狂007 疑心198 生氣227 風起009 抓週204 亂象120 認親200 夜宴029 疼愛198 生氣079 忐忑008 日子010 體恤031 滅口025 斥責124 回門128 結舌160 昭雪191 送迎190 鬧騰014 番外之鄭轅093 人情247 心事250 相悖221 定親115 三叔117 新婚216 緣分002 薛府189 新人074 面對210 疑心003 苦熬
120 認親090 反應044 對立210 疑心176 舊人188 家人009 抓週119 尷尬016 不同169 張網157 窮寇170 高調142 被動209 佈局191 送迎119 尷尬211 攻守052 一計016 不及018 搜查043 難惹163 父親162 過年172 報應191 送迎006 主僕234 座談112 定親160 昭雪144 設計194 試探011 二嬸129 推算243 有孕013 一家082 考慮001 新生164 辜負008 決心255 善惡180 善惡191 送迎058 相問146 反撲054 敗露055 結果019 收效230 倒黴250 相悖007 疑心020 宋錦繡番外之二059 推斷010 心態105 出氣238 更迭012 立場075 大定016 不同225 政策075 大定197 答案076 出嫁093 人情146 反撲040 疑惑183 癲狂007 疑心198 生氣227 風起009 抓週204 亂象120 認親200 夜宴029 疼愛198 生氣079 忐忑008 日子010 體恤031 滅口025 斥責124 回門128 結舌160 昭雪191 送迎190 鬧騰014 番外之鄭轅093 人情247 心事250 相悖221 定親115 三叔117 新婚216 緣分002 薛府189 新人074 面對210 疑心003 苦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