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可真是絕了。
任憑段雪兩輩子見過了這麼多人,但是仍覺得論起來奇葩程度凌老太太還是可以拔得頭籌的。
“那,娘你現在是什麼意思?我都整不明白了。”段正覺得自己現在和凌老太太說話都帶着一些恐懼。
母親本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兩個字,可是段正卻因爲被凌老太太反覆折磨,以至於現在別說看見凌老太太了,甚至在家裡提起來凌老太太的時候段正臉上都是帶着抗拒的,可是骨子裡的孝順永遠都沒辦法讓他對老宅的人坐視不理,左右爲難無法決策,這纔是最大的悲哀。
“咋整?你們搬回來吧。”凌老太太一斜眼睛,不容置疑的說道。
“啥?!”
“娘,你說啥?!”
“讓我們搬回來?!”
凌老太太這話一出,段正這邊幾乎在瞬間就炸了,李慧琴情緒極爲激動,刷的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一張臉白的和白紙一樣,嘴脣都在顫抖。
“娘,我們已經分出去這麼長時間了,那也不能說搬回來就搬回來吧,都快一年多了,我們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已經習慣了,搬回來的事,好像是不太行……”段正艱難的說道。
他不知道爲什麼凌老太太會提出來這樣的要求,在他看來,已經分家出去了,那就是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回來的機會了,所以就是最艱難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的日子裡他都沒有想過可不可以重新回老宅。
“咋的?你不願意?!”凌老太太眼珠子一瞪,厲聲問道!
段正第一次沒有在凌老太太盛怒之時避開目光,他靜靜的看着凌老太太,心裡的恐懼和不安不知道爲什麼在這一刻竟然有消散的趨勢,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厭惡。
是的,從小到大,段正在老宅不知道受到過多少次不公平的待遇,但是這是他第一次覺得有一些厭惡,而且這種感覺雖然很淡但是卻很清晰明瞭,讓他無法迴避。
段正遲遲沒有說話。
李慧琴腳下一個踉蹌,心裡薄涼之情頓生,眼圈紅的像是要滴出來血一般,段雨和段雪趕緊一左一右扶住了她。
“娘!”
李慧琴沒有看兩個閨女,一雙眼睛一直盯着段直。
凌老太太面上平淡無波,一雙交握的手已經開始出汗了,如果是以前的話她肯定不會這麼緊張,但是她已經意識到了,自己這個兒子已經開始脫離自己的掌控了,她現在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現在才讓段正回老宅!要是早點說的話哪裡會費這麼大的事兒!
“咋的了?啞巴了啊?說話啊你倒是!”凌老太太緊張的催促着段正!
“娘。”段正嘴巴開合,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我不願意。”
李慧琴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一直強忍着的眼淚在瞬間淌了出來,顫顫巍巍的喊了一聲孩子他爹,然後就再也說不出來話了。
“你說啥?!我讓你回來,你不回來?!”凌老太太有一些慌亂,她昨天晚上和段老爺子商量這件事的時候段老爺子就不讓她說,可是她不聽,她覺得這件事就算是不能百分百成,但是也是八九不離十,可是段正居然這樣不留餘地的拒絕了她?!
“娘,咱們已經分家了,我們不會再搬回來了,你要是有什麼事的話你就說,你要是沒啥事我家裡還有不少的活,我就先回去了。”段正平淡的說道。
依舊是一件好欺負的老實樣子,但是現在的他已經是可以爲家裡人遮風擋雨的真正的男人了。
當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段正覺得心裡無比的輕鬆,他從來都沒有這麼輕鬆過,彷彿一直壓在心裡的一塊石頭就這樣被搬走了。
“老二,你別跟你娘一樣的,她老了,就是太想你們了,都已經分家分出去了,你們現在過好了,我們不中了,別說別人了,就是爹都沒有這個老臉讓你們回來了。”段老爺子嘆了一口氣,看着段正說道。
段正很想反駁,可是在看見段老爺子低頭下去的時候滿頭的白髮,那些可能會傷了段老爺子心的話就這樣嚥了回去,默默的點了點頭,“爹,我知道我娘啥意思,我明白的,我以後肯定經常回來看你和我娘。”
段老爺子眼睛淚光閃爍,連連的點了幾次頭。
“回來幹啥,還回來幹啥!不如都死在外面!大傢伙一把都死了就乾淨了!讓我活着幹啥啊!我這老天拔地的礙人眼,讓我嘎嘣一下子死了就都清靜了啊!”凌老太太哭的聲音並不大,罵的時候更像是在小聲的嘟囔,這樣的凌老太太看起來比平常更加的讓人心裡不舒服。
段正眼睛裡閃過一絲不忍,但是很快的他就壓下了這種情緒。
他知道,什麼時候都可以心軟,就這個時候不可以,如果自己心軟了,那就是帶着老婆孩子往火坑裡跳,這事兒他幹不出來,他可以不考慮自己,但是不能不考慮自己的婆娘和五個孩子的死活。
“爹,要是沒啥事的話我們就先回去了,前天去鎮上的時候買了不少東西,明天我給你和我娘送來一些。”段正就說道。
段老爺子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就在段正站起身要走的時候段老爺子回頭看了一眼驚慌害怕的段花,一狠心,叫住了段正。
“老二,你先別走,爹這真有一個事想讓你幫着辦了。”
段正站住了,等着段老爺子的吩咐,段雪也沒說什麼,她有預感,這件事應該也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你說吧,爹。”
“你幫爹跑一趟,那戶人家挺行的,你妹子嫁過去也吃不了虧,爹同意這門親事,咱們家裡現在就你一個能出面的人了你幫着說說這個事兒去吧,但凡要是別的事爹現在都不好意思麻煩你,三天兩頭的就整這麼一出,爹自己都覺着磕磣了,可是這是你親妹子,不管咋說,老二,你能管,是不?”段老爺子號準了段正的脈,知道自己這個二兒子是個心軟的,所以哪怕就是凌老太太剛剛得罪了他,段老爺子心裡也是篤定段正會幫忙的。
果然,段正毫不遲疑的就點了頭,“爹,這是我妹子的事兒,我幫不上別的忙這點事我還是能辦的,那我明天就去,爹你看咋樣?”
段老爺子剛要說話,段雪立刻開口道:“爺,這件事按道理來說我爹確實是應該出這個力,跑一趟也不算啥,但是咱們是不是得整明白了這個事兒我老姑願不願意?別到時候我爹把這個事兒辦完了,我老姑不願意了,說是我爹害了她啥的,但那個時候就不好了。”
段雪說的並不算委婉,類似的事情並不是沒有發生過,她的懷疑合情合理,而且女孩子嫁人從一定程度上來說是比兒子娶媳婦兒更加被外人關注的一件事,如果以後真的有什麼閒話傳出來了段正怎麼做人?段雪可以不在乎影響,但是她的哥哥弟弟妹妹們呢?也可以不在乎嗎?
段正覺得段雪說的有道理,就看着段花輕聲問道:“花兒,這個事兒你願不願意?你要是願意的話二哥明天就去給你辦這個事兒了。”
段花當然是不願意的!她一心想要嫁進紀家那樣的有錢的人家,怎麼沒接受這種結果?可是現在段月被送回來了,家裡一天不如一天了,她也不知道應該咋辦了。
段花沒有回答段正的話,眼淚成雙成對的淌了下來,她看着段老爺子,眼睛裡面都是哀求。
誰都可以看得出來,她不願意。
可是這一次段老爺子沒有心軟,沒有再隨着她的心意,任憑段花哭的眼睛通紅,段老爺子也沒有鬆口,凌老太太也沒有說出一句求情的話。
老宅的人到了今天,似乎都有一些認命了。
“自己跟你二哥說你願意!”段老爺子高聲道!
段花緩緩的扭過頭,總比蚊子還小的聲音說了一句願意以後再也沒能忍住心裡的難過和絕望,倒在了凌老太太的懷裡失聲痛哭起來。
段正還是有一些猶豫,“爹,其實花兒歲數……”
“老二,你別說了,爹心裡都知道是咋回事,你這個小妹就是讓我和你娘給慣壞了,大傢伙都在這呢,都聽着是咋個回事兒了,以後不管啥樣,我們老兩口都不帶埋怨你的。”段老爺子最後一句話是看着段雪說的。
段雪也不在乎,自己既然敢說那些話了,自然就不怕得罪了這些人,她只想自己一家消消停停平平安安的過自己的日子。
“行,爹,我知道了,那我們就先回去了。”段正不忍心再看段花,匆匆忙忙的走了。
至於後來段老爺子和凌老太太是怎麼達成共識的,兩個人又是怎麼一起說服了段花的,段雪並不知道,她只聽去隔壁村辦事回來的段正說,那家姓姚,不算多富裕,但是肯定是衣食無憂,人看着也挺好的,就是矮了點,黑了點,體格子挺壯實。
段正的話肯定是一點水分都沒摻的,但是姚家大兒子的條件已經達到了段老爺子的要求了,這門親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就是板上釘釘了。
果然,沒出三天,段家老宅就傳來了消息,過完年出了正月姚家就會挑一個好日子來下聘了。
段正和李慧琴又去了一趟老宅,這一次段雪沒有出,不知道爲什麼,雖然她並不喜歡段花,但是她也是真的不想再看見她的眼淚了。
劉恩圻的傷已經完全好了,用狐煜的話來說就是已經可以上躥下跳了,段雪試探的趕了他兩次,可是他只當作沒聽懂,最後索性就說自己困了要睡覺了,想想自己收了那麼大一筆錢,段雪也只能忍氣吞聲了。
不過有一點還是值得提出來重點表揚的,劉恩圻大概存了一點想要緩解關係的念頭,不只是把牀的位置主動讓出來了,還吧狐煜也一起拖了下去,現在已經變成段雪一個人睡一整張的大牀,狐煜和劉恩圻可憐巴巴的擠在地上了。
重新睡到柔軟溫暖的大牀上的時候,段雪覺得自己都要落淚了。
過了兩天狐煜滿臉嚴肅的告訴段雪自己必須要出去一趟找幾樣藥材,他隱約覺得自己又要長出來一條尾巴了,可是這一次或許會有一些風險,他又不想在這個時候就用段雪的血幫忙,所以只能進一趟山找幾樣能幫的上忙的藥材,可能今天晚上就不會回來了。
如果是平時的話倒也沒有什麼,可是現在如果狐煜走了,她和劉恩圻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是不是有一些不太方便啊?
其實狐煜也不放心,可是事關重要,他別無他法,只能警告了劉恩圻幾句以後就匆忙的離開了。
段雪看着坐在桌前看書的劉恩圻,覺得要不然自己今天還是去大姐的房間裡將就一晚上吧。
可是劉恩圻就像是已經看穿了她是怎麼想的一般,段雪剛要開口,他就按住了自己心口處受傷的位置,也是最後一個沒有完全長好的位置,悶哼了一聲。
段雪見他神情痛苦,趕緊問他怎麼了。
“不是都已經好了嗎?不是不疼了嗎?這是怎麼了?”段雪快步上前扶住的劉恩圻,焦急的問道。
劉恩圻的額頭沁着薄薄的一層冷汗,艱難的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了。
段雪見他如此,心裡的懷疑早就已經煙消雲散,扶着劉恩圻坐在了牀上以後,掀開了他的衣服看了一眼傷口,果然,傷口有一些崩裂的跡象,隱隱約約的透出了一些血跡。
“我去給你拿藥。”段雪急忙要去找藥箱,可是剛剛一動就被劉恩圻拉住了手。
不同於王英澤的粗暴,劉恩圻握着段雪的手是溫柔的,繾綣的,充滿了眷戀的。
“雪雪,你別走。”劉恩圻看着段雪,輕聲說道。
段雪見劉恩圻面色潮紅,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又開始發熱了。
“雪雪,你別走,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段雪看着這樣的劉恩圻,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竟然說不出拒絕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