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好人，惡人
這是吳鉤所知，上一世關於琉璃種的歷史，雖然這一世整個進程難免會發生改變，但他們悲慘的未來，大概是誰也無法避免的。
沒有弗蘭克，還有不勒顛、米利根殺了阮福堂，還有阮福義、阮福順，只要琉璃種身上的戰略價值還在，他們永遠是全世界爭搶的目標，失去作爲人的資格，如同物件。
尤其是在炁核科技展露眉目，這些可悲的亞人在其中佔據了相當重要的作用之後.
吳鉤的雙手浸泡在冷水和泡沫中，涼意順着胳膊一下下往身體裡鑽。
如果沒有選擇帶楠織雲回來，少個麻煩不是壞事，但眼下既然已經把她帶了回來，設法獲得一些利益也好。
那血液，漂亮的亮紅色、跟琉璃幾乎完全相當的質地，以及媲美水銀的張力。
從那之中能夠推斷出來，她是個血統優秀的琉璃種，相當優秀。
只要得到幾毫升，依靠吞血窮奇的特性，吳鉤有信心能正面硬撼全盛狀態下的霍見鋒。
除此以外，不僅僅是對炁金屬，琉璃種的血液對於高炁人類也具有一定催化作用，依靠它們，突破10的壁壘會很輕鬆。
再留下一些，日後製造自己需要的炁核，同樣有用。
一魚三吃，簡直完美。
但是，琉璃種的血液有個奇怪特性，他們能夠通過自身意志來控制身體流出的血液是否具備強激活性，如果只是單純地取出血液，其價值沒這麼大。
這個特性在後世的研究中被科學家猜測和激素相關，他們認爲琉璃種體內可以分泌出一些化學物質，改變流出血液的性質，只是到最後這個猜想也沒能完全自圓其說。
正是因爲這一點，被全世界覬覦的琉璃種才能勉強在夾縫中生存。
但可惜在十八世紀四十年代，通過對血種亞人控制血液能力的研究，米利根謝斯塔菲研究所發明了可悲的萃純法，能夠直接將琉璃種一般狀態下的血變爲激活態.
從此他們的最後一道安全閥門也被卸下，戰火燃眉之際各國紛紛行殺雞取卵的苟且之事，這才導致琉璃種在短短十年的時間裡，數量下降至不到百人。
基於這個理由，吳鉤現在要做的，就是走進這個女孩的內心，至少讓她把發生了什麼告訴自己。
其實發生了什麼他自己大概才得出來，無非就是在本國內被軟禁，輾轉流離到了夏國境內，卻發現處境沒變，仍舊遭人捉拿。
而她對於出城躲避一事看起來興致不高，那就說明八成還有對她重要的人，被對方抓在手裡。
但讓楠織雲自己講出來，不說解開心結，起碼能讓她對自己放下防備，產生一些親近感。
在這之後，自己幫了她不少忙，或許她會願意給出一些珍貴的琉璃血。
然後憑藉吳鉤這三個月來積攢的人脈，藉助曹用之流的人手，給點錢，將她悄無聲息地送出城去，找個地方安度餘生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
至於救人，說實話那不太現實。
說白了，仍舊是以虛假的善意博取自己需要的東西。
吳鉤雖然討厭敲骨吸髓之事，但人在眼前他沒理由不爲自己的利益考慮，他自覺殺人無數的自己，也不是什麼善類。
他這樣想着，拇指搓向碗口米糊。
雨過初晴的第一天，屋頂檐上的青瓦集滿了水，微風吹過，泛起一道道弧形的波紋，在尾部結成一滴晶瑩的水珠，倒映天光的顏色，倏地落在吳鉤面前半滿的水盆上。
“啪嗒。”
帶着油光的水面倏地從中心向外散出一片透明，空蕩蕩的彷彿一面反了光的鏡子。
隨後那平靜的水幕上，浮現出了一張少年的臉。
吳鉤雙手動作沒有停下，他眼珠一轉，這奇異的景象映入眼中，對此卻沒有什麼表示。
“你終於肯出來了？”
他脣角翕動，喉間發出幾乎聽不見的聲音，漆黑的眸子裡倒映着水中那張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那是另一個他。
水面下那張臉上脣齒輕輕開合，淡淡的聲音化作水波泛起陣陣環形的漣漪，隨後一切倏地恢復原狀，浮油飄蕩的水面上透着窗外斜射的陽光，映起大團七彩的泡沫。
吳鉤胳膊一顫，幾道水花蕩漾。
真正少年的聲音透過水紋傳入他的耳中，一字一句非常清楚。
“你爲什麼非要扮惡人呢？”
他臉上浮起一絲苦笑，嘴角抿緊半響之後還是放鬆下來，低着腦袋，口中喃喃着含混不清的話。
“好人受罪啊。”
等到清理結束，吳鉤回到自己的房間。
說來也巧，今日徐秋雨在午飯後說自己想要上街走走，就讓吳勇陪着出門了，不然他也不敢這麼大張旗鼓地給人準備吃食。
他因爲冷水而有些蒼白的手掌按在門上，輕輕推開，一股微風推散着溫暖的空氣撲面而來，沒有關緊的窗口上，墨綠色的簾子輕輕舞動。
吳鉤一愣，站在門口半天沒有動彈。
女孩抱着膝蓋，腦袋靠在窗邊的牆角上，瀑布一樣的黑髮垂下來，在陽光裡彷彿大片流動的金箔。
光與影恰好在她的身上分界，將那張臉劃分成黑與白兩種顏色。
細長的睫毛垂下，她眼皮緊合，熟睡中的呼吸輕得沒有聲音。
像副讓人不忍叫醒的畫。
只是那副單薄的身體在窗檐前拉出瘦削的影子，有些孤單冷清，寬大的灰袍套在身上，顯得她格外小隻。
鎖骨裸露的肩頭微微一顫，她眉間微皺，淡紅的嘴脣抿緊，含混地念叨着什麼。
隨後，一滴晶瑩的淚珠順着她的眼角劃下，在陽光裡閃耀着絢爛的光，卻又很快落進牆角的陰影中去，像被一條黑蛇悄然吞沒。
只留那張蒼白的臉上，一道淡如煙跡的淚痕。
得是多疲憊，才能在這種環境下歪頭就睡。
吳鉤靜靜地站了片刻，終於踮着腳尖，將一層薄毯輕輕蓋在她身上，隨後轉身離去。
他帶上門，將滿滿一房間的光影和女孩隔絕在裡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