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老是個雷厲風行的人,見王德全和盧京澤二人都同意了他的說法,便讓人將那位患者擡了進來。
門口看熱鬧的人從中間分開一條路,一個人躺在擔架上被推進了屋子裡。
這人身上不見一絲血腥,但扭曲的肢體卻讓人心頭一寒。
很明顯,他的四肢已經全部骨折了。
鍾老的目光從那人身上淡淡掃過,接着轉頭對王德全道:
“就這一個患者,你們兩個一人一半。怎麼分,你們自己決定。”
王德全挑了挑眉,從牀上下來走到擔架旁,向那人的臉看去。
很年輕也很陌生。
他躺在單價上看着走過來的王德全,眼神裡滿是驚恐。
王德全沒有在意那人的目光。站在一旁觀察起他的情況。
盧京澤也走了上來,他看了王德全一眼,眼裡滿是敵意。
“我不欺負你,怎麼分你來說。”
一個活人能怎麼分?總不能按斤數平均分吧?
要麼攔腰要麼中線,一人一條胳膊一條腿,公平的很。
將事情快速商量好,比賽也就正式開始了。
王德全完全將盧京澤拋在了腦後,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的這個人身上。
這個人的年紀不是很大,看上去也就20多歲的樣子,黃色寸頭,長臉,三角眼。
可能是因爲疼痛,他嘴脣抿得發白。
王德全想了想,擡頭看了對面的盧京澤一眼,只見盧京澤已經做好了要動手的準備。
盧京澤見王德全看着自己,先是怔了怔,接着笑了一聲:“你不會連要做什麼都不知道吧?”
卻見王德全沒有搭理他,而是看向他身邊的另一位醫生。
“我兜裡那些鍼灸的針,剛剛被你放到哪裡了?”
那醫生是給王德全做檢查的醫生,剛剛做檢查的時候,因爲那幾包針有些礙事,就被他拿了出去。
聽到王德全的這一問,那醫生這才拍了拍腦袋,道:“剛剛好像放在托盤裡了,我這就給你找找。”
王德全點了點頭,感受到了盧京澤投向他的目光,垂下眼睛,不做理會。
這比賽本身就不該有,身爲醫生怎麼能將患者作爲比賽的項目?這本身就不合理。
王德全對這種比賽始終有些抗拒。
自己師父只提了比賽這件事,至於比什麼卻是盧京澤提出來的。
從這件事上,王德全就足以看清盧京澤這個人。
盧京澤明明認爲自己是一個不學無術的人,卻還要將他的患者分一半給自己,這就是對患者的不尊重,說白了就是沒有醫德。
現在不說這個,就說眼前這個病人,四肢骨折疼痛劇烈。
盧京澤卻想着直接上手,只想快點將斷掉的骨頭接回去。完全沒有考慮到,患者因爲疼痛肌肉會有多麼僵硬。
如果在這樣的情況下直接進行復位,很有可能會復位失敗。
正常來說,如果在劇烈疼痛的情況下,是可以打麻藥的,不過既然說了還要比鍼灸……
王德全垂着眼睛看着患者的手臂,心底輕輕嘆了口氣。
等了片刻,那位去找針的大夫,從外面擠了進來。
將手裡的東西遞給王德全,他出聲道:“實在抱歉,你那些針被護士收走了。我給你找了一些新的,不知道你要什麼型號的,我就多拿了一些過來。”
王德全接過,道了聲謝。
將針放在一旁,他伸手摸了摸這人受傷的右側上肢。
感受着手下的觸感,王德全微微皺了皺眉。
這感覺……應該是內收型的肱骨外科頸骨折。
這人應該是跌倒時上肢處於內收位,使骨折遠側段內收,近側段相應地外展,形成兩骨折端向內成角移位。這種情況下,兩骨折端內側常有互相嵌插的狀況發生。
這種情況的骨折,多爲間接暴力所致。
如跌倒時手或肘着地,暴力沿肱骨幹向上傳導衝擊引起骨折,或者肩部外側直接暴力亦可引起骨折。
如此看來,這人的傷應該不全是鍾老的人打出來的。
王德全想了想,擡頭看向一旁的鐘老,道:“他是不是摔了一跤?”
鍾老沒什麼反應,倒是一旁的警衛看向王德全的眼神變了。
得到了鍾老的示意後,那警衛說道:
“沒錯,確實是摔了一跤,他剛剛慌不擇路,從二樓跳了下去。”
“然後手肘着地?”王德全像是隨口問道。
警衛的眼神更加驚奇了:“你怎麼知道?”
王德全沒有回答,道了聲謝,轉身看向身前的腫脹的手臂。
他皺着眉想了想,接着將一旁的托盤裡的一次性針拆開。
做好消毒後,王德全一手拿着針,一手按在患者的頸外側部。
這個位置有一個穴位名爲天鼎,針刺這裡有清咽,散結,理氣,化痰的作用。
一般主要用於治療暴喑氣哽、咽喉腫痛、吞嚥困難,瘰癧,癭氣等病症。
但王德全知道,這個穴位還有一個作用,那就是麻醉。
王德全這次選用了雙側的天鼎穴和極泉穴,選用這兩個穴位,實質上是刺激臂神經叢而達到麻醉目的。
盧京澤看着王德全用酒精棉球,將患者身上的兩個位置消毒,雖然有些不解,但是還是嘲諷了一句。
“果然是野路子出身,人家骨折,你鍼灸有什麼用?”
王德全沒理他,伸手將患者的頭向健側旋轉45°。
天鼎就在頸部的胸鎖乳突肌後緣與頸外靜脈交點處。
周圍的人聽到盧京澤的話,也開始紛紛議論了起來,他們對王德全的做法也很是不解。
“既然你要鍼灸,那你就先來吧。”盧京澤很是大度地向後退了一步,眼睛一錯不錯地看着王德全的動作,生怕漏掉任何出錯的地方。
王德全感受到他的目光,脣角微微揚起。接着將手中的針垂直刺前斜角肌和中斜角肌之間。
他的手沒停,將指間夾着的另一根針,針尖向下傾斜45°,在同一部位深刺進去。
針刺完雙側共四個穴位,王德全扯過鍾萬象的手腕,看了一眼表上的時間,接着坐在了一旁的病牀上。
看着王德全的作態,對面的盧京澤嗤笑一聲,道:“你扎這兩個穴位有什麼用?你以爲人家嗓子疼?”
王德全懶得理盧京澤,本不想回答,但一旁的鐘萬象卻伸手戳了戳他的後背。
“你扎這兩個地方有什麼用處啊?”
鍾萬象的聲音不大,但整個屋裡屋外的人瞬間安靜了下來,等待王德全的回答。
王德全擡頭看了一眼,就見一旁的鐘老和師父都在看着自己。
鍾老的目光中帶着和鍾萬象一樣的疑惑,而陳貴生的眼裡,卻滿是笑意。
作爲一代中醫大家,陳貴生一看自己徒弟的選穴,就明白了王德全要做什麼,直接替王德全答道:
“這是針刺麻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