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寒遠遠地墜在唐採身後,跟着她在這個火車站轉了好幾圈,和這個心血來潮半路出家的掛牌小警察不一樣,齊寒是受過專業的追蹤反追蹤訓練的,要是他不想讓唐採發現自己,那麼她就不可能會發現。
他知道唐二姐一定是放棄尊嚴,開始可恥地想要找到並求助於自己的跟蹤目標,說不定還會要他借一點錢過一晚上然後買張火車票回家。但現在還不是露面的時候,齊寒要在她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候出現在她面前,以免唐採又死灰復燃想要跟着自己。
他可沒空去照顧這個大小姐。
唐採一路小跑離開了這個破破爛爛的火車站,在站臺門口找到一家小賣部,拿出手機說道:“老闆,你有這樣的充電器嗎?”
老闆是一個長相憨厚的莊稼漢,看見是一個漂亮的姑娘,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他接過手機瞧了好幾眼,老實說道:“大姑娘,你這個手機俺就在電視上見過,俺們這全村買得起手機的都不超過一個巴掌的數,更別說你這種高檔玩意了。”
“那請問這邊有警察局嗎?”
“有。”老闆點了點頭。
這個肯定的回答讓唐採心裡有了些安慰:“在哪裡?”
老闆擡手直了一個方向:“你順着這條路走,翻過這個山,再走四十里就是吳鎮——”
唐採想一巴掌把這個老闆扇到地上躺着,老孃讓你翻山,讓你走四十里,天都要黑了要黑了好嗎?!
“那你能幫我找一個有手機的人嗎?”最後唐採咬咬牙,還是決定報警,她這次是揹着警局擅自行動,最後還要警局的人把自己接回去——丟人啊,以後都沒臉再在那個地方呆下去了,回去還是想辦法把自己調到別的局子裡去吧。
“有手機的都在大城市打工呢,他們說俺們這裡太偏僻了,就算有手機也沒那個什麼什麼——”
都在外面打工那你說個毛的有手機啊,唐採好難受好想哭:“信號?”
“對,信號!”
唐採覺得胸口堵堵的:“那你們平時靠什麼跟外面聯繫?”
老闆眨巴着眼睛反問了一句:“跟外面聯繫幹啥?”
這個問題把唐採給問住了,她憋了好久才紅着臉說出一句:“大哥你能不能借我一點錢,我回來之後十倍還你。”
老闆上下打量了一下唐採,露出一個別以爲你漂亮老子就會上當的眼神:“呵呵呵呵。”
唐採飄出了小賣部,她看了看越來越暗的天空,又看了看空無一人的泥巴道,道路兩旁都是望不到邊的農田,就像兩隻巨獸慢慢張開了大嘴。
這是她出生以來遇到的最大危機,跟這個危機比起來,那個讓人糟心的老媽簡直就是天使下凡專門給她傳播溫暖的。
她都不敢想象最後自己會不會流落街頭風餐露宿,在飢餓又虛弱的時候被人販子拐賣到某窮鄉僻壤,被殘忍地關在了深二十米的地窖裡邊成爲了生育工具,幾十年後她被發現並在電視節目上露臉,那時候她已經年過四十,五大三粗蓬頭垢面,走到攝像機前嚎啕大哭……
想到這裡唐採覺得不用再等自己年過四十了,她立刻就要嚎啕大哭。
齊寒看着唐採可憐巴巴地走回了破爛的火車站,也不嫌棄座位髒硬,坐在那裡發起了呆。
春天的天氣就是白天暖晚上冷,這個地方又沒有圍牆遮擋,四面受風,一吹起來也是冷得刮面。
風越吹越大,從破損發舊的橫樑縫隙穿過,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嗚咽聲,火車站裡昏黃的燈光閃了又閃,終於啪嗒一聲熄掉了。
唐採頓時脊背發涼,她把兩腿抱在了胸前,縮成一團坐在了椅子上,也不害怕把自己漂亮的屁股坐變形了。
齊寒又觀察了好一會,終於大發慈悲,覺得唐二姐已經被折騰得差不多,可以上前去把她從悲劇中拉出來了。
“唐採。”
“你去哪了?”唐採說話的時候有着很重的鼻音,齊寒可以百分百確定她剛剛一定是哭過,這麼一確定,他心裡頭反倒有些愧疚了。
無論是什麼原因,也不管她有什麼目的,唐採也是林羽臻的好閨蜜。
這個世界很奇怪,一直說着男女平等,卻一直把女人當成弱者,並且用幾百年前的道德指標來捆綁她們。
在小事女人可以做得過分一點,大家都會表現出自己的大度寬容,但男人一旦這樣,就會被指爲沒有氣度斤斤計較。
可在大事上,女人一旦做得過了,就是“最毒婦人心”,但男人卻是“無毒不丈夫”。
現在齊寒就覺得自己可能有點過分,不管是什麼理由,把一個女孩子,特別是漂亮的女孩子弄哭,都是一件不那麼光彩的事情。
唐採這個問題沒有什麼營養,就像老公在外面花天酒地半夜兩三點纔回家,然後老婆淚眼婆娑睡眼朦朧地問出這個問題,她註定不會得到誠實的回答。
齊寒能說我一直在旁邊看着你犯傻然後可憐兮兮地在這裡哭真是好笑死了哈哈哈,能嗎?不能,所以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冷。”唐採發現自己的鼻音很重,她吸了吸鼻子,不願意讓這個討厭的傢伙以爲自己哭過,所以只好假裝感冒了,爲了裝得像一點她還咳嗽了兩聲,但冷確實是真的很冷。
齊寒摸出一件衣服扔給了唐採,他的衣服很寬大,後者接過之後把自己包在了裡面。
“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談談。”齊寒坐在唐採旁邊,慢慢說道。
“你說吧,我聽着。”
唐採這麼乖巧聽話讓齊寒很不習慣,他斟酌了一下用詞之後小心地說道:“我們之前有點衝突,如果你心裡不舒服的話我可以向你道歉。但是也希望你不要再來插手我的事,而且實際上就算你插手,也只會讓你身邊的朋友和你的家裡人難做。
就像之前在學校的時候,王局長年紀也不小,他和俞叔都能同輩相稱,應該算是你的半個長輩,但那時候你卻沒給他留面子,所以我出手折了你的面子,他也不會說什麼,就算這事捅到你家裡長輩那裡,他們也不會幫着你。
有的事情裝作不知道,對大家都有好處,——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嗯。”唐採點了點頭。
怎麼突然這麼聽話了?齊寒覺得自己也開始脊背發涼:“那這樣,我先帶你去找個地方住着,明天一早,你就坐火車回去,行嗎。”
“嗯。”唐採又點了點頭,“我餓了。”
男人“賤”的屬性在這個表現得淋漓盡致,齊寒現在就想拍凳子喊嗓子:你還有什麼陰謀詭計都用出來,我全都接着!你可以罵我打我,但是請你不要在精神上折磨我!
還是跟我吵架我才習慣,齊寒張了張嘴卻沒說出口,他覺得自己今天展現耐心的感覺就像——我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