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由着蘇碧帶領,穿着清一色的黃底藍碎花衣裙,同一樣式的繡鞋,踏步於青石板上,順着秀雅的長廊,穿過一個滿是木竹的庭院,來到了飯廳。
飯廳佈局較爲講究,寬廣的帷幕籠罩於整個廳堂之上,淺淺的金色被落日的餘暉鍍上了曖昧的光澤,廳堂很大,飯桌亦大。
擺放在飯桌之上的吃食不下二十樣,且樣樣精緻無比,緩緩飄香。碩白的大米粒飯乘了滿滿一小碗,碟筷齊全,乘好白玉嫩滑的湯,每人一碗,湯上漂浮着紅紅綠綠的點綴,煞是好看。
彭璐到達廳堂時明顯的嚥了口口水,其他人也受到影響。白疏影卻微微皺了皺眉頭。
“姑娘請坐,這是阡禹少爺吩咐下來的,請隨意。”說完蘇碧就離開了,似乎沒有絲毫強迫或強制的意味。灰衣薄裙,悄然而去。
“呃”,阮軟有些驚奇,拉拉白疏影的袖子問:“這。。。。我們能吃嗎?”白疏影拍拍阮軟的手背,首當其衝地落座。其他幾人見勢也坐了下來。
這廂,李若薇有些經受不住了,她原本就嬌貴,又餓了大半天,此時面前擺了一大攤的吃食,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想虧待自己了。遂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先夾起一塊白菇肘子,香滑嫩美,餘味繞舌不去,李若薇連夾三下。看見有人動筷了,其他人也迅速加入隊伍。
細細一看,桌上的二十幾道菜,葷菜居多,素菜沒幾樣,阮軟看了看白疏影,見她似乎沒有異樣,覺得她只能食素實在有些可憐,故手底下又扯了扯白疏影的袖子低聲道:“影姐姐,我陪你。”
阮軟果然沒有食言,一頓下來,阮軟吃的皆是素食,像多寶南瓜盅、什錦素燴、醬燜茭白等,雖皆爲素食,味道卻是上乘。
見白疏影只是動筷吃飯,不加菜,阮軟不解,可是卻見她神色鎮定,示意她莫要多言,因此她也就未曾發問。
反觀龔敏、李若薇、彭璐三人,桌上之菜,十之八九已進入其腹內,加上一碗飽滿圓潤的米飯,三人風捲殘雲一掃而過。
再說這吃相,阮軟就不用說了,早見過白疏影那優雅從容,堪稱完美的舉止時就已經暗下決心要跟她一樣了,所以這幾天有意無意地就在模仿白疏影,故此時駐筷,夾菜,進食,雖然透露着急切之態,卻也是舉止頗爲斯文。
另外三人,龔敏這農家女子的吃相雖然毫無優雅可言,嚼菜,吞飯,皆是大口。吃得腮幫子鼓鼓的,卻給人格外香甜之感。
彭璐和李若薇看上去就稍微文雅些,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不過實在是餓了,因此也就都顧不上優雅了。
似乎沒人明白白疏影此時的舉動,白疏影只是安安靜靜地吃着那碗白米飯。
整間廳堂,只見白疏影端坐於上,不緊不慢,舉止從容的姿態無形中與衆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阮軟不覺便吃光了整碗飯,再也撐不下去了,才放下碗筷。
白疏影只是吃了半碗白米飯,就放下了筷子。
似是算好時間般,蘇碧再次出現了,略微打量了一桌的飯菜,笑容滿面地迎了上來。
“阡禹少爺有請。”蘇碧看向衆人,“請隨我去偏殿。”蘇碧似乎從來不稱自己爲奴婢。
待衆人再次到達塵洗殿時,太陽早已落下帷幕,整片大地被黑夜籠罩。
殿內燈火通明,四個角落點放着高大的燭臺,淡黃色的蠟紙包裹住明亮的燭光,頓時讓人產生溫馨之感。
阡禹卻不在,反而站着個黃衣女子,明眸亮齒,低眉扶椅,輕輕愛撫,像是撫摸着自己親暱的戀人。
蘇碧似是有些詫異,不過立刻上前行禮。
“見過宮主。”躬身抱掌,腰桿挺得筆直。
“我是代替阡禹哥哥來教教這些不懂事的姑娘的,”遂用手朝蘇碧揮了揮,“你先下去吧。”神態中竟帶着些消沉。
稍有猶豫,蘇碧仍然下去了。
原來這名黃衣女子便是將阮軟和白疏影強行帶進宮的寧露宮主,阮軟頓時有些慌張,總是覺得這女子對自己敵意莫名。現在到了她的地盤,還不是踩了虎尾了!阮軟不知道的是,撞破寧露好事的雖然是白疏影,但是說話的卻是她自己,那聲音給寧露認出來,自然想置她於死地。
“你們多少都該聽過絕塵宮吧。”語氣頗有些傲慢,但似乎有些懶散。“既然你們進了這絕塵宮,自然就要遵守這絕塵宮的規矩。從明兒起,你們就要開始學這絕塵宮的存世之法,自會有人給你們授課。”之前說話一直側着身子的寧露宮主,現在轉過身子,面朝衆位佳麗,開始用鼻子哼氣了:“你們別以爲住進這塵洗殿就能近水樓臺先得月,可別忘了這公子的身份!不是你們沾染的起的!”寧露手扶踏椅,語氣竟然嚴厲了起來。
才幾句話,寧露宮主那幼稚的私心就表露無疑。
衆人臉上都浮現出譏笑的神色,尤以李若薇爲最。
“我看,你也忘了他的身份吧。”李若薇雙手環胸,也學她一樣鼻孔出氣。
“放肆!你敢用如此態度對我說話。”寧露惱羞成怒抽出腰間長鞭,揮鞭就要吃上李若薇了。
可誰知鞭子中途就被人給收住了,寧露一驚,原來收住鞭子的不是別人,正是幾人中長相最爲出衆的白疏影。
“姑娘這是爲何動怒?”白疏影長身玉立,海藻般的長髮受到鞭子甩來那一刻的氣息鼓動,翻飛了起來,狹長的丹鳳正視着寧露,神情鄭重,態度誠懇:“若薇不過是覺着姑娘和公子關係親厚,心生羨慕罷了。”
寧露的鞭子被白疏影攔住時就惱火非常,想要把鞭子往回拽卻是不能,對方反而紋絲不動,似是內力雄渾,動她不得,待要進一步發作時白疏影又說出這些話令她不禁分神。
剛想借機罵她幾句,白疏影又說話了。
“姑娘可知今次姐妹們剛入這塵洗殿,公子便問道今日押解我們進宮的主子何在?爲何不親自前來?”尾音有些上挑,似是模仿阡禹公子說話的腔調。
白疏影言盡於此,緩緩的鬆放了手中的皮鞭。
“你可是蒙我?”寧露不信。
寧露本就不喜歡自己的稱謂,因爲有着宮主之稱的自己就和有着公子之稱的阡禹永遠都沒有交集,也不知這白疏影是有意還是無心,沒有跟其他人一樣叫自己宮主,這也在無形中,讓她心裡舒暢不少。
“是真是假,姑娘一問蘇碧便知,白疏影爲何,要說謊。”白疏影神態坦然,鎮定自若,狹長的丹鳳沒有絲毫傲氣或是不屑於顧,反而真實地令人窩心。
寧露看了白疏影好一會兒,似是信了大半,怒氣漸平後反倒有些忐忑。似有話要問白疏影,又似是有些躊躇。
這邊寧露表情怪異,那邊阮軟靠近白疏影,要看看她的手,李若薇則有些驚怒,驚的是差點就被這蠻橫宮主抽鞭子,怒的是自己從小就被當寶似的呵護在手心了,什麼時候吃過這種虧啊。但是內心卻有些感謝白疏影。
白疏影並不是什麼心地善良純潔友愛之人,只是依照目前的形式發展看來,她是不得不爲之。
最終,寧露沒有再說什麼,而是潛散了衆人。
衆人才回到院落這天就變了。
原本安靜的院落,颳起了大風,夾雜着腥氣朝衆人迎面撲來。衆佳麗衣衫飄舞,長髮翻飛。
白疏影迎風而立,山雨欲來風滿樓。
待到白疏影和阮軟回到房內歇息時,阮軟拉起白疏影的手掌,細細地看了看,有一道很深的鞭痕,使得原本瑩潤如玉的手掌,頓時有些猙獰。
阮軟有些心疼,雖然與白疏影相識不久,但她現在已經完全把她當做親人來看了。
“你怎麼敢拿蘇碧說謊?”阮軟還有些擔心。
“寧露定是不敢前去詢問的。”白疏影任由阮軟拉着她的手瞧。“這蘇碧看着是在做下人的活,可你聽過她自稱奴婢嗎?”白疏影耐心的解釋。
“對啊,從不曾聽過,她跟那些遞送茶水的丫頭卻是不同的。”阮軟歪着腦袋細細想道。
“再者,”白疏影拿起桌上的茶壺倒出一杯水,遞給阮軟似有安撫之意:“寧露貴爲宮主,對屬於主上之人表示出有非分之想,卻是大不敬的。她無論如何也是張不了這個口的。”
阮軟端着茶盞,眯了一口,點點頭,原來如此。
“影姐姐,你真聰明!”阮軟趁機拍馬。
白疏影笑笑。
此時外頭已經開始下雨了,頗有傾盆大雨之勢。
門外傳來敲門聲響:“白姑娘嗎,我是李若薇,特來道謝。”
屋內燭光搖曳,三人圍桌而坐,相談甚歡。說話的人多半是阮軟和李若薇,兩人都是話癆,一說開了就停不住了。
李若薇和阮軟家境皆不錯的,雖然一個爲官家女,一個是商家子,但總是有不少共同話題的。
白疏影在一旁雖然話不多,但三人聊天隱隱透露着以她爲首架勢。
李若薇佩服白疏影的膽識和功夫,她並不知道進入絕塵宮後聞過的那帶香氣的瓶子是作何用的。
李若薇這是真性情,貴爲官家小姐是該有些架勢的,自視甚高那也在情理之中。
阮軟則是初出江湖的小菜鳥,心地善良,待人也頗爲真誠,三個姑娘很快就摒棄前嫌,坦誠相待了。
三人開始聊到這絕塵宮了,總覺得這絕塵宮處處透漏着詭異。各個人物都不似好相與的主。
李若薇道:“那什麼寧露宮主,我一看她那嬌作樣就知道她不是個好東西,呸,水性楊花那是肯定的!”對寧露的不滿溢於言表。
寧露的確是不甘寂寞之人,如若不然,亦不會有那山坡上之事。
“對對對,”阮軟找到了知音:“你不知道啊,當初她一見我就對我喊打喊殺,出手又狠毒,別看她長得美,心腸卻是惡毒着哩!”還揮手點頭地擺弄了起來。
“她必是怕我們幾人奪去阡禹公子的視線,所以到這耀武揚威來了。”李若薇憤憤道,什麼時候輪到別人在她面前翹鼻子裝孔雀了!想到阡禹公子那英俊的長相,更是心有不甘。
“也不知這宮裡的關係到底如何個複雜法,又是宮主,又是公子的。咱們這算是進了狼窩了,不從不行啊。”阮軟失了內力有些垂頭喪氣了。
“不用擔心,”白疏影說話了:“明天我們就能知道了。”搖曳的燭光,給海藻般的捲髮鍍上一層昏光,狹長的丹鳳眼,玉面紅脣地說着如此的話語,突然就給了阮軟和李若薇十分的安全感。
當晚,幾人就着屋外的雨聲,漸入夢鄉,等待着明日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