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麼。”
跟着紅衣身後走着，彷彿剛纔的血海不曾存在過一般，周圍也出奇地安靜。
“你指什麼。”
紅衣沒有回頭。
“連殺十七人之後，你在想什麼。”
“什麼都沒想，”紅衣淡淡說道，讓人輕易相信他是真的什麼都沒想一般地淡然，他突然停下，站在一間房外，“到了。”
外面一場風波，裡面的璃佑倒是愜意非常。推門進去的時候，他背對着我們，情態似乎是在精心料理着身前花草，只是他直起腰回身看向我和紅衣之時，背後露出的那血紅色的曼珠沙華映襯着他未動的嘴角，彷彿一抹殘忍殘留其上。
“紅衣你下去吧。”
紅衣瞅着璃佑點頭，徑自轉身離開。
感覺上平時一個主子左，一個主子右的，真的在璃佑面前，卻顯得並沒有這麼尊敬絕對服從的樣子，倒是有些奇怪。
“你便是紅袖。”
“是。”
“站這麼遠做什麼，你說要歸順，難不成還防着我不成？”
眉頭不着痕跡輕皺，卻踏着步子漸漸璃佑，還有五步距離的地方停下，不料璃佑又嘴角一勾，一派調侃道。
“再近些。”
於是，我又近了兩步，看着他，不動聲色。
見我不再向前，璃佑不知作什麼，突然輕笑兩聲，下一刻，他一個箭步已經站在我身前一步距離的地方，猝不及防地被他挑起下巴，仰首看着他。
“染滿血色的眼睛，真是好看得很。剛纔，”輕輕吐息，“遇見什麼好事情了？”
“只是目睹了大人命令的十七人屠殺而已。”
“呵呵，十七人屠殺，”璃佑放開我的下巴，踱開步兩步再次走到曼珠沙華前，垂眸細細抓弄花的細瓣，徑自笑笑，事不關己似地戲謔道，“那還真是狠呢。”
有些說不出的讓人猜不透的隨意感，看着面前人的感覺與兩年前大不相同，希望兩年時間，不會讓璃佑長成一個很可怕的敵人。
“對了，”璃佑突然想到什麼好事似地笑道，“雖然你纔剛來我這裡，不過馬上就有事情要你去做。”
這麼快？不可能這麼快就相信我？還是這是試探？
我微微欠身，裝作恭敬道。
“紅袖定竭盡全力。不知到底何事？”
璃佑臉上笑着，擺弄着曼珠沙華，手上力道卻忽然一重，一道細瓣被硬生生扯下。
“潛伏到璃舞王璃未身邊，”忽然將曼珠沙華連根拔起，拿起手邊的小刀，一刀劃開曼珠沙華的根莖，滲下的透明液體悉數落進早就準備好的瓷瓶，“將這毒……”
話至此，擡頭看向我，陰狠的眼神未消。
我一驚，差點顯露到顏面上，露了破綻，強迫自己壓下心驚與不安。
看着那瓷瓶半晌，思緒四轉，上前幾步從璃佑手中接下瓷瓶。
“紅袖會辦好，不過……”
“不過什麼？”
“紅袖本是古云翳的人，古云翳與璃舞關係向來不錯，也熟知我的做事方法，若是讓古云翳出來攪局便得不償失了。”
璃佑聽着有理點頭。
“我會派人處理古云翳。”
“大人想動殺手？”
璃佑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
“怎麼，不捨得舊主？”
我幽幽搖頭，靜道。
“怕打草驚蛇。”
璃佑凝眉。
“那你說如何？”
我得意一笑，冷冷垂眸。
“將碧兒送回去古云翳身邊。”
料到璃佑會有的反應，先一步走到他身邊，湊近他的耳朵細聲半刻。
聽畢，璃佑猛地側頭看我。
“此話當真。”
我似無情笑笑，點頭，想起碧翠，心卻在點點滴血，卻不得不咬牙將最殘忍的話說出口。
“這雖然也有我的私心，但將碧兒送回去絕對不是賠本生意。說到底，碧兒就算留在這裡，也不可能爲大人所用，不如趁這個機會將被那十七個男人折辱身心已近乎崩潰的碧兒，好好利用一回，定能擾亂古云翳，讓他有相當一段時間不能插手璃舞的事情。這樣一來，也算是成全了碧兒一次，紅袖以後定盡力報大人此恩。”
“當初倒是沒聽他提起，想不到是個比我想象中狠得多的男人，”璃佑垂眸低語，似在回憶什麼，自言自語地聲音太輕，我沒有聽到話裡隻字片語，就聞璃佑曖昧似地得逞笑意，“想不到這兩人竟然還有這關係。”
璃佑輕笑，接着大笑。
“好。就這麼辦。”
我裝作平靜地立在璃佑身後，靜待人將碧兒帶上來，門開的瞬間，我差點忍不住笑容。
可是，事情永遠不會如期待地這般順遂。
我用紅袖捂住口鼻，掩住那刺鼻的血腥味道，低頭看看坐在前面的璃佑，他的側臉上有無盡笑意。
十七具或許體溫還未全冷的屍體盡數搬進了房間，門最後一次開合，被擡進來的竟是碧兒！
顧不得其他，忙衝上前去探她的脈細，鬆了口氣地大呼一口空氣。
身後傳來璃佑笑意。
“不用擔心你的好姐妹。她只是中了我的毒而已。要讓古云翳費心，這樣不是更好？而且，你可知，我以前曾因爲美人計不成失敗過一次，這一次斷然不會再犯，你姐妹碧兒的命在我手上，不管你是否真忠心，我也不怕你不順我的意！哈哈哈哈！”
我咬着牙看着璃佑肆無忌憚地大笑，看着他揮手遣手下將碧兒和十七具男人不堪的屍體一起運出府去。
看着他瘋狂地大笑命令。
“這十七具屍體就當是送給古云翳的禮物，也讓先嚐嘗鞭屍的快感纔好！哈哈哈哈！”
這般地殘忍。
人羣散去，又剩我與璃佑兩人。
他擡眼看我，嘴角勾笑。
“怨我麼？恨我嗎？這樣纔好。你知道麼？這個世界上，我最討厭的就是背叛的女人了！”
是因爲兩年前害他計劃付諸東流的辛杏眼麼。
我不言。
“不管怨不怨，你逃不掉。”
說着，擺弄着桌上躺在泥土堆裡顯得悲慘凌亂的曼珠沙華，拍掌兩聲。
紅衣推門出現，璃佑吩咐。
“送回鳴花樓去。”
我離開時分，他在身後猖狂大笑。
“記得好好爲我辦事，這樣纔好取得解藥。”
門的最後一絲縫隙合上，最後映在眼睛裡的是璃佑眼神中、笑容裡充滿的無盡仇恨怨念。
於窗前，看着天漸漸從無盡的黑，到點點的亮。看着星辰微光緩緩黯去，到月降日升。
一夜無眠。
我願悄悄離去，卻好像總有股力量將我往璃未身邊推去。
我離開，他尋來，剛將他推走，又不得不由我尋去。
看着手中的毒藥瓷瓶。
我自然不可能毒他，但爲了不招惹璃佑懷疑，我必須去到他的身邊。
可是，璃未。
“待在你的身邊，毒的，是我的心啊……”
若當初選擇留在芷楓嵐的身邊，忍住思念，忍住情愛，不再去看你，想你，現在，我是不是會幸福得多呢。
可惜沒有如果，唯一的如果早就結束，抉擇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這次，我……
“小紅，”衝着門外淡淡吩咐說，“備車。”
未上車，纔出門，看見迎上來的人，我眉頭不着痕跡地輕輕一彎，巧妙掩飾過去，側過身子正對直直走過來的芷楓嵐，淡淡微笑，很是友好卻似故意不親近的疏遠笑容和距離。
“望楓王一大早便來的？還是一夜未走？”
芷楓嵐用那雙已經泛出些許疲色的眼瞳看看身邊馬車。
“你要去哪兒？”
“和望楓王無關。上次的事情我已經拒絕的很清楚了。我不相信望楓王對現在璃銘城裡的情況一點不知道，還請快些回望楓國去，不要在這邊攪亂一池春水。”
說完，徑自擡起腳踏上車欄。
芷楓嵐忽然抓住我的手肘，眉頭輕輕皺起，又隱隱帶些神傷。
“你，要去他的身邊。”
我一驚，心裡慌亂，手上臉上卻更加平靜，輕輕掙脫他的手，裝作對他說的話不明所以地輕輕皺眉，踏上馬車拉上車廉。
“開車。”
車走遠了，我的心才漸漸平息狂跳，也纔敢偷偷從車廉後看出去，看見遠處的芷楓嵐癡癡地看着馬車離開的方向。
難道，他……不會的，不會的，若是知道的話他一定會……他會如何？
從前就是這樣，芷楓嵐深知我，我卻並不瞭解他，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他甚至可以統統推測，我卻不能察覺他在對我的感情抑制到崩潰之前的一絲絲異樣。
他愛我，我卻不如他愛我般愛他，我的心總是不自覺的尋求毒素，尋求着毒我傷我的璃未的那顆飄渺不清的心。
爲芷楓嵐好，我要離開他。
爲自己好，我要離開璃未。
“王上。惜夢聽聞昨日王上在鳴花樓外被攔下。若是真的這麼在意，不若幫我贖身如何？”
看着聽見我來，此刻用很是複雜的神情沉默站在門口的璃未。
以惜夢的臉容，紅袖的姿態，第一次主動向璃未走近，半開玩笑似地調侃道卻不是兩個人任何一個人的角色口氣。
與他的距離還剩下一步的時候，他突然開口，我停住腳步。
“不自稱紅袖了麼？”
“因爲惜夢認爲王上比較喜歡的，是璃舞皇宮中的宮女惜夢。”
說着，輕輕欠身，標準的宮中行禮方式。
璃未輕輕皺眉，卻沒有比這更令我歡心的事情了。
我知道他不可能拒絕我，因爲這也是他想要的不是嗎？璃佑派來的人。
與他貼近，與他擦身而過，肆無忌憚放肆道。
“我的房間在哪裡？”
身後忽然傳來輕笑，我沒有回頭，璃未的聲音不似以往聽的低沉卻清明，他也沒有回頭，我們背靠着背，卻隔開了背靠背的距離。
“你比她聰明，你也比她會算會設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