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會不肯抱她了吧?畢竟,她如此不識時務。
她此刻一隻手扶着樹枝,一隻手揪着他的衣袖一角,踮着一雙流着血的赤腳顫危危站在草叢裡,臉上有剛摔下來時粘上的泥土,眼神可憐兮兮地盯着陸承淵,模樣十分悽慘。
陸承淵看到她妥協的樣子,立了一會兒,終於再一次伸手將她攔腰抱起來。
這一次,佟書瑤沒有掙扎,乖乖地伏在他的懷裡,如一隻乖順的小貓咪。
感受到懷裡人的服帖,陸承淵的嘴角不着痕跡地牽動了一下。
懷裡的人卻突然緊張擡頭,可憐巴巴地問,“爺,這不需要交換條件吧?”她都已經夠可憐了。
她沒叫皇上,而稱爺,大有討好之意。
淡淡瞥她一眼,“等爺想好了再說。”
“……”早知道她就不問了。
尤大寶一直站着未動,直到他們越過他時,他纔看見這種狀況,於是他呆了,突然臉上就有幾分激動和喜悅,追上去的腳步都歡快起來。
她擡眼盯着他的下巴,棱角分明,剛毅冷酷。
他一直都是很好看的,她承認。
鼻端可以清晰聞到他衣料上的清香,很乾淨的味道。
還有一股……酒味。
他喝過狄冰清下了藥的酒了?爲什麼好像沒什麼反應?
她的香料對別人都有用,單單對他沒用,莫非真的是他本身的問題?
若有問題,又逛什麼窯子呢?
更鼓響了三下。
三更時分,宮道上是空無一人的。
他們不會想到不遠處的假山後,有一雙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緊緊追隨着他們的背影,眼底的嫉恨在月光下泛着冷芒。
佟書瑤覺得她的身體在下滑,她有點隱隱地擔心自己暴露了體重,雖然她的小身板並不重,還很輕。
爲了不讓身子繼續下走,她只好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沒敢勾脖子,那動作太曖昧了點。
“以後不準再來海棠苑。”
不準!命令的口吻。
你說不準就不準,憑什麼?
想必是瞥見她的表情,讀懂了她叛逆的小心思,他冷冷道,“如果你不想死。”
他越是這樣說,越是添了她的好奇心。
而很顯然,這位爺絕對知道一切。
“我想聽聽海棠苑的故事。”她抱着一絲渺茫希望祈求。
他腳步頓住,垂眸盯着她,特別地鄭重其事。
“不準打聽海棠苑的事,後果與入海棠苑無異。”
又一個不準。
尤大寶雖然很樂意見到這樣的情景,不過他很怕把主子爺累着,所以還是去尋了一頂軟轎來。
軟轎悄無聲息地跟在後面,沒有打擾到前面的人,只等皇上抱不住的時候,軟轎就可以發揮作用了。
不準提海棠苑,那麼,換一個話題。
“皇上,其實冰清挺不錯的。”
他的腳已經頓住,可能因爲天黑,皮膚也黑,她很傻地沒有看出他臉色的變化。
他們停下的功夫,軟轎已經來到他們身邊。
她沒有適時打住她的話,還在繼續爲好閨蜜說着好話。
“她人又漂亮,又有才,還知書達禮,善解人意,你……”
轉身,提步,她被拋在了轎內的軟墊上。
“啊呀,痛!”她抱着腳,痛到身子綣做一堆。
佟書瑤氣得不輕,不懂他怎麼好好地突然就發火了。
恨恨地瞪着轎外的人,卻再也瞪不出平日的氣焰來了,因爲她痛到眼淚已經快涌出來了。
她是個不肯輕易流淚的人,所以只是含着淚,怎麼也不肯讓它掉出來。
陸承淵盯着她又開始流血的腳,看着她固執的表情,眼底突地升起一股怒氣,只不知他是在氣她,還是在氣自己。
“走吧,趕緊送佟姑娘回太醫院,佟姑娘受了傷,得找太醫治。”
眼看着一場眼神撕殺愈演愈烈,尤大寶趕緊過來打圓場。
擡轎的太監瞧着氣氛不對,生怕自己受牽連,趕緊擡起轎子準備逃離現場。
“慢着。”
冷冷一聲,嚇得他們抖了三抖,又忙不迭地將轎子放下來。
“送去紫竹苑。”
“是!”接到聖意,太監們趕緊擡着轎子走起來。
轎外,尤大寶的表情經歷了從驚訝到驚喜的精彩過渡。
轎內,佟書瑤抱着腿,腦袋裡打滿了問號。
紫竹苑?那是個什麼鬼?
不會是類似琉璃苑那樣的地方吧?她可不是他的后妃,怎麼有權力打她入冷宮?
可再仔細想想,她就泄了氣。他是皇上,什麼權力都是可以有的。
太監們擡着轎子跑得飛快,顛得她在轎子裡呲牙咧嘴直叫喚。
跑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時間,終於,轎子放了下來,結束了對她這個傷員的摧殘。
應該是那個紫竹苑到了。
車簾被霸氣地一掀,玄黑的身影壓進來,她又被抱了起來。
剛纔那個突然發怒扔下她的人不是他?這會兒又來管她做什麼?
爲了表示她的不滿,她象徵性地作了幾下掙扎。一雙手卻把人家的肩膀抱得死死的。
見到這副場景,尤其是這個被皇上抱着的女子還赤着腳,所有人都非常自覺地垂下了頭當起了瞎子。
入眼是一個小小的竹林,一根根竹子長得格外地筆直高長。
怪不得叫紫竹苑呢,真是夠應景的。
被陸承淵抱着穿行在竹林間,佟書瑤仍能清晰聽見他粗重的呼吸,似還帶着怒氣。伴着的是微風吹得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穿過竹林,有一個不大的空曠小院兒,一個清靜優雅的小居就坐落在這兒。
宮裡竟然還有這樣一個接地氣兒的地方,她以前怎麼沒發現呢?
屋裡早有人掌了燈,把整個屋子照亮了起來。
屋內很寬敞,各種擺設也很雅緻,書架,几案,花瓶,牆畫,不似宮中逼人的華麗,倒有一種小資的舒心。
嗯,配得上紫竹苑這個名字!
不過,這看起來不像冷宮啊。
右拐進入裡屋,繞到屏風後,入眼是一張掛着水綠色帳幔的檀香木架子牀。
另一邊有一個擺着一面菱花銅鏡,雕工非常細緻的花梨木梳妝檯。
很樸素,卻給人一種寧靜的舒適。
他徑直將她放在牀上,這一次,他沒有扔,動作倒是輕緩了不少。
緊接着走進來兩個長相乖巧的宮女,俏聲地行禮。
“參見皇上,參見……”
她們看着佟書瑤,臉上犯着糾結。
佟書瑤忍着腳上的痛笑道,“叫我名字就好了,我叫佟書瑤。”
於是,兩個丫頭又脆聲道,“參見佟姑娘。”
“我只是個太醫,你們參見我幹嘛呀?”佟書瑤哭笑不得。
陸承淵負手走了窗前,竟然沒叫她們起來。
兩個丫頭互相望一眼,覺得十分委屈,難道她們叫錯了?
佟書瑤沒辦法,趕緊叫她們起來。“你們快起來吧!”
“是,佟姑娘。”佟書瑤解救了她們,兩個丫頭立時就對她有了幾分感激。
一時間被人這麼尊敬,她怎麼覺得渾身不自在呢?那貨到底在搞什麼鬼?
暗自瞧過去,卻只瞧見他負手立於窗口的挺直背影,她完全猜測不透他。
這時,又有腳步聲雜沓地走了進來。
佟書瑤一一看過去,由尤大寶領進來的不是太醫院的四位長老太醫麼?
齊齊對陸承淵行過禮之後,就都圍了過來。
一個個的明顯有點精神不濟,其中一個還在打着呵欠,想必是被人從被窩裡叫起來了。
“佟姑娘,老生來給您看看受傷的腳,您忍着點疼。”
李太醫上前一步走到牀邊來道。
對她一個黃毛丫頭用您?她會折壽吧?於是她更不自在了。
“不用了吧,常瑞怎麼沒來?就他一個就可以了,藥我可以自己開。”
她好心建議,實在不想勞煩這些老骨頭。
那個窗口的身影突然就大步朝外面走去,尤大寶哀傷地瞅着主子的背影離開,趕緊走上前來,對佟書瑤道,“常瑞有其它的事兒,佟姑娘,你的腳傷得不輕,趕緊讓太醫們給你看看吧,別耽誤了治療纔是。”
看尤大寶的表情,就好似她又做錯了什麼事似的,弄得她只好閉嘴。
咬着牙忍着由李太醫察看了一下自己的傷口,腿肚子真的是被嚴重的戳傷了。
這個問題對這些老太醫來說,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他們既然來都來了,就索性把自己的傷交給他們,輕輕鬆鬆當一回病人好了。
想通了這個道理,她便輕輕往後靠在牀頭,整個人放鬆下來。
其中一個丫頭趕緊給她拿了個軟墊墊在腰後。
真是個有眼力見兒的貼心姑娘,佟書瑤就差感動出一把熱淚來了。
幾個太醫對着她的傷口作了一番探討,最後,處理傷口,調敷料,包紮,開藥方,分工合作,有條不紊。
包好之後,佟書瑤的小腿頓時胖了好幾公分。
不得不說,在那時有限的醫療條件下,這幾位太醫的包紮技術還是不錯的。
任務完成,太醫們終於可以功成身退了。
開始打呵欠的那個臨走時又打了個呵欠,想必他此刻恨不得飛回自己的被窩裡去。
“佟姑娘,你就好生休息吧,這個是玉竹,這個是玉蘭,有事吩咐她們便是了,我就先走了。”
尤大寶交待完便退了下去。
陸承淵提着尤大寶起先摘花的花籃,走回昭華殿的寢殿,掀開牆上的一副畫,便露出一個圓形的東西來。
扭動了一下,嘩啦一聲,一側便神奇地開出了一道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