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苗燦明明聽到面前的房子裡面有聲音發出來,但是不管她怎麼敲門, 屋內的人就是不願意開門。苗燦脾氣再好, 此時也帶上了些不耐煩, 她終於明白之前小警員說的話, 這個雨村的村民還真是非常的不配合警方辦事, 問話說謊就算了, 有時候看到是他們直接就推他們離開或者甩門拒絕審問……這一路過來, 他們去了好幾家, 除了鄭宏鵬態度好些外,其他的村民態度非常的惡劣, 大部分連門都不願意開。

苗燦壓着心裡的火氣, 語氣冷冷地道,“裡面的人, 麻煩出來一下,警方辦事呢,麻煩配合一下,不然我們拿了搜查令,到時直接就破門進去搜查了。”

大概是搜查令或者破門這個詞讓屋內的人起了點危機意識, 苗燦站在門口聽到了玄關處傳來的稀稀疏疏的聲響,似乎是有人走到了玄關,正在躊躇地踱着步。苗燦聽了好幾次門鎖甩動的聲音,但是門到最後還是沒有開。

苗燦耐心終於告罄,她軟硬皆施都沒用,什麼搜查令也是騙人的, 一時半會還真拿不出來。老警官也煩躁地抓了一把頭髮,他雖然在這邊的警局呆了好幾年,但是之前負責雨村這邊的是另一隊的人,最近對方的隊長調走了後,他纔算是正式接手了過來。之前也不是沒看過雨村的資料,也從隔壁大隊的嘴裡多多少少聽到一些,當時還覺得一個村子不配合能妨礙到哪裡去,這都死人了,村裡的人難不成不怕兇手繼續爲非作歹嗎?但是現在一看,他媽的還真是人做的事情,一個比一個滑頭,看起來個個怕死得要命卻偏偏啥話都不肯說。

“這些人嘴巴都鑲鑽的吧,這麼難撬。”

老警官小聲地抱怨了一句,正準備邁腳離開時,那扇緊閉的門雖然沒有打開,卻傳來了一個女人幽幽的聲音。

“你們真的是警察?”女人的語氣裡有些怯弱,這些話就像是從聲帶裡發出的,還帶着顫抖。

苗燦見終於有人應聲了,趕忙整了整自己的表情,溫柔地笑道,“是,我們的確是警察,我們還帶了證件,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可以拉開門縫,我們把證件遞給你檢查檢查。僞裝警方的人可是犯罪的,我想應該沒有誰這麼大膽。”

鎖鏈嘩啦啦的聲音在不停的晃盪,只見緊閉的大門終於被拉開了一條門縫,門縫中央還夾着一條鏈子,女人看來安全意識非常重,這樣掛着鏈子,別人想推門進來她也有了一定時間的反抗。

苗燦就看着黑黝黝的門縫裡露出了一個人模糊的五官,這五官慘白,因爲光線的緣故,只能比較清晰地看到她的眼窩,鼻頭還有陰影遮了一半的嘴脣。如果大半夜突然看到這麼一張臉,走夜路的人怕是直接就被嚇得半死,以爲撞見了什麼妖魔鬼怪,實在是這臉看起來就像是飄在半空的,沒有身體的支撐。

苗燦差點也被嚇了一跳,幸好她比較能抗壓,驚訝了一秒就恢復成了平靜的模樣。她掏出牛皮筆記本,往前走了一步,不過在看到女人似乎有些害怕想要把門關上的時候,趕緊做了個稍安勿躁的動作退回了原來的位置。

“我不過去,你不用害怕,這是我們的警察證,你看看,我們沒有騙人,你完全可以放心。當然,你擔心的話可以一直在屋裡,我們站在外面不進去,有些問題你回答一下就成。”

苗燦的話進退有度,倒是讓女人的狐疑和戒備暫時放鬆了一些。她研究了一下苗燦和老警官的證件照,最後勉爲其難地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他們。

女人緊緊地盯着他們,嘴巴微微張了張,聲音沙啞地問道,“你們想要知道什麼?”

苗燦笑了笑趕緊道,“真是不好意思,大半夜打擾你了。是這樣的,今天發生的三起命案你知道嗎?死者分別是焦大海和他的妻子焦大嫂,還有你們的村長褚大民。”

老警官注意到,在提到死者名字的時候,屋內女人擱在門邊的手緊緊地握了握,似乎很緊張。

女人微微低了低頭道,“知道,村裡就這麼大,誰家少了點什麼東西不稍片刻都能傳遍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可能不知道。”

“也是,鄉里的事情總是瞞不住。劉翠,你是劉翠對吧,你平時和焦大海夫妻的關係怎麼樣,你覺得他們倆人性格各方面好嗎?他們與村裡的關係怎麼樣,有沒有不怎麼交好的人?”

劉翠低頭看着自己的腳道,“我和他們夫妻關係比較淡,因爲他們是村裡唯一的小賣鋪老闆,除了去買東西時會說兩句話,平時我都不怎麼愛去找他們拉家常。他們倆人的性格,焦大海還行,挺大方的,焦大嫂……就那樣吧,有點小自私,不過村裡自私的人也不止她一個,也算正常。至於他們和村裡人的關係,這個我不關心,不知道……”

“你仔細想想,焦大嫂或者焦大海平時和誰來往最密切,近幾天又和誰吵過架之類的,你想到什麼都可以說。”

“……我真不知道。”劉翠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老警官上前,撐着門縫旁邊的牆壁,笑着看她,“你真的不知道嗎?我們在你之前,還訪問了好幾個村民,大家可是把能說的都說了,這其中的一些事情,我們也不是不知道,就是例行問話,多問幾句而已。例如焦大嫂之前和林姨發生的爭執,還有林姨女兒……”

“這件事你們都知道了還問我幹嘛?”劉翠愣了一下,按着門邊的手有往裡縮的跡象,她低沉着聲音,不情不願道,“反正焦大嫂那人……脾氣挺臭的,當年如果不是她,也不會害了人林家,林家人要報復她,她也只能自認倒黴。一個小孩子都不放過,活該她死了。”

劉翠說完這些話,才意識到自己都幹了些什麼。她立刻就閉上了嘴巴,喃喃道,“我,我就是看不過她這人所以才說了氣話,她死了的事可不關我的事情。”

“當然,我們明白的,我們不會隨意抓人,現在辦案一切都講究證據。”老警官隨和地笑了笑,對苗燦那邊點了一下頭,“我們還想問點村長的事情,再耽擱你一點時間。”

聽到村長二字,劉翠放在門邊的手直接就縮了回去,還想把門給關上,老警官眼明手快一把就按在了門邊,阻止了劉翠的關門動作。老警官忍着手指的疼痛,咧嘴笑道,“哎喲喂,怎麼突然就想關門呢,有話好好說啊,咱們也沒做什麼不是?”

劉翠陰沉着臉,不悅道,“我知道的都說了,至於村長的事情,我的確是不知道,你們問我也沒用,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們要問什麼就去問別人。”

老警官剛想開口說話,就發現自己的褲腳被什麼東西拽了一把。他低頭一看,只見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蹲在了門裡面,正往門縫這邊伸着手,抓着他的褲子,仰着頭好像發現了什麼新奇的玩具一樣。

劉翠也看到了小女孩,也不管鎖門的事情,又氣又驚訝地蹲下身把小女孩抱在了懷裡,“你怎麼跑出來了,媽媽不是說讓你好好呆在房間嗎?”

小女孩攤開手,手心上正卷着一團黃色的紙張。老警官瞥了一眼沒能看清那團黃紙是什麼,劉翠則看到小女孩手裡的東西后,面色霎時就變得恐慌了起來,她捏着小女孩的手腕,就連聲質問道,“雯雯,是不是你撕下來的,媽媽不是說了嗎,不能把牆上的符紙撕下來,這是保護我們的東西,你看你都幹了什麼,你是想被妖怪抓走嗎?雯雯,你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呢!”

被叫做雯雯的小女孩嘴一癟,哇哇的就大哭了起來,“媽媽,不是雯雯,它自己掉下來的,嗚嗚嗚,雯雯只是想拿給媽媽,嗚嗚……”

劉翠看着哭得傷心的雯雯,一時有些手忙腳亂,臉上的煩躁還有恐懼也越來越明顯,時不時眼睛還會瞥向屋外,彷彿在害怕什麼東西的到來。劉翠儘量放緩僵硬的語氣道,“雯雯乖,是媽媽誤會你了,但是你記得,千萬不能把這些東西撕下來,知道嗎?撕下來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雯雯如果想和媽媽永遠在一起,就千萬別做媽媽討厭的事情。”

“雯雯知道,媽媽說了,爸爸就是被妖怪抓走吃掉的。雯雯不想被妖怪吃掉……”雯雯一把抱住了劉翠的脖子,把腦袋埋進了她的肩窩,爲了表現害怕,她小小的身體還形象的顫抖了一下。

哄完劉雯雯,劉翠才發現苗燦和老警官兩個人還沒走,想起剛纔自己說過的話,她對着苗燦兩人的神色就越發的不耐了,她抓着門把手道,“你們要我說多少次,我知道的事情該說都說了,村長那些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你們能不能別來煩我們了?趕緊走吧!”

劉翠不等苗燦和老警官回答,立刻就關上了門,隨着腳步聲的起此彼伏,站在屋外的苗燦和老警官都知道,劉翠這是離開了玄關。

苗燦道,“一提褚大民,劉翠的情緒明顯變得非常的激動,說她不知道內情我都不信,可惜沒法掰開她的嘴巴讓她把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

“聽說最後見過村長褚大民的人分別是劉翠她,還有一個萬美娟和那個林姨。現在看劉翠的反應,她一定在隱瞞什麼,我們也不用去問別人了,下一家直接就去萬美娟還有那個林姨那邊。”

老警官摩挲着下巴,小聲跟苗燦說着話。說完,他邁腳就想走下樓梯,不過剛一腳邁出去,他的腳跟就踢到了一團東西。老警官低頭看了一眼,彎腰把踢到的東西一把撿了起來,是一團卷做一團的黃紙,樣子非常的熟悉——這分明就是剛纔劉雯雯手裡拿着的東西,大概是對方剛纔哭泣的時候掉了都沒發現。

老警官直接就把黃紙團拆了開來,當拆成一整張的時候,苗燦自覺地拿出手機給他當起了照明。手機的光線這麼一照,黃紙上面的字跡和顏色顯露無疑,老警官和苗燦的眉頭不自覺地蹙在了一起——這是一張寫了硃砂字的符紙。這雨村的人他們早知道很封建很迷信,但是沒想到連黃紙符都有,再聯繫剛纔小姑娘的話,這黃紙符怕是還不止一張。

老警官和苗燦不懂風水抓鬼那一卦,但是這個年代互聯網發達,不懂風水抓鬼但也不妨礙他們知道這黃紙符是幹嘛用的。在電視,在某些書籍裡面,黃紙符通常就是用於軀鬼護平安的。尤其電視節目中,道士抓鬼用得最多的也是這種東西,尋常人家一看到桃木劍、黃紙符和雞血,硃砂,想到的第一個念頭,必然就是抓鬼軀鬼。

“他們不會怕半夜鬼敲門吧?”苗燦愕然地擡頭,“我們一路走來,敲了半天門沒人應,一開口就問我們是什麼人,說了是警察還不信。我剛開始還以爲他們只是警覺性太高,現在這麼一看……警覺性是有了,不過對象卻是防着……”

老警官望向走廊外面,“我來這個村子時就覺得奇怪了,每家每戶屋檐上都要掛着這些一個又一個木牌,究竟有什麼用意,村裡的特色?想來不是吧,這些木牌不會也是鎮鬼的吧?”

苗燦信奉科學,但是也不抵制神鬼之說,不過此時此景,平日膽子頗大的她,被夜風這麼一吹,裸.露在空氣中的雙臂愣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後脖子涼涼的。苗燦搓了搓了手道,“我怎麼感覺天氣突然冷了?老大,你有沒有這種感覺?”

“你冷?”老警官把視線從屋檐上的木牌挪回了苗燦的身上,只不過這一看,他整個人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苗燦的身上站了一個穿着一襲白衣的女人,她的下半身是透明的,頭髮長長地罩着臉,就那麼輕輕地趴在了苗燦的肩膀,苗燦說話的時候,兩人的距離只隔了幾釐米不到。

苗燦感覺靈敏,在老警官變臉的時候就察覺出來了,她梗着脖子小聲道,“老大,我後面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老警官緊緊地盯着趴在苗燦背上的“女人”,額頭滿是汗水,順着他的臉頰往下不斷滴落,他抿着嘴巴,對苗燦點了點頭,右手神不知鬼不覺地摸上了腰間的木倉包。苗燦沒想過鬼壓身,她只以爲是有什麼人在背後拿着利器對着自己,老警官纔會這麼的緊張。苗燦和老警官相互看着雙方,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最後在老警官眼睛眨了一下的電光石火之間,苗燦瞬間就趴在了地上,而老警官也已經從腰套裡把木倉支取了出來,對準了苗燦那邊的方向。

可是此時此刻,苗燦的身後,那個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已經消失不見,來去無蹤,來去如鬼魅,無聲又無息。

老警官依然保持着警惕,他左手對苗燦小小地揮了揮,就持木倉往苗燦趴着的方向四周轉悠了起來。他背後纔是樓梯,如果有人要離開,只能從他身邊經過,走廊雖然不是全封閉性的,但是這裡是二樓,雖然樓層不高,跳下去也不會受傷,但是從二樓往下跳總需要些跳躍時間,動靜也該很大。但是他看到的那個白衣女人,就那麼突然地出現了,又晃眼間消息的無影無蹤,實在是……詭異得很。

老警官在檢查周圍環境的時候還順手拉了一把劉翠屋子的門,很堅固,根本不會是從屋裡出來的。老警官這個科學信奉者,心裡都忍不住開始懷疑——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嗎?

剛纔那個白衣女人如果是人的話,根本就無法消失得這麼徹底,而能做到這樣的,往往只有……鬼!

苗燦已經爬了起來,她在趴下的時候曾經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背後,雖然她看得不仔細,但是明顯就看到了一個只有半邊身體的白衣女人的影子。苗燦和老警官緊緊地靠在一塊,她望着四周黑漆漆的夜色,嚥了咽口水,忍不住問道,“老大……你剛纔究竟看到了什麼?”

老警官沉默了一會才道,“……一個女人。”

“老大,我也看到了一個女人,她是不是穿的白色衣服。”苗燦和老警官的手臂碰到了一塊,她不知道是自己在發冷還是老警官原本就皮膚冰涼,她只覺得兩人碰觸在一塊的地方,冷得嚇人。苗燦拍了拍雙頰道,“我剛纔看到那個女人……沒有腿,就……就那樣飄在半空中。”

老警官嘆了口氣,“我多麼希望我做了一場夢。”

老警官的話霎時就讓苗燦心裡籠上了一層陰影,老警官這話的意思,不就是在間接承認苗燦剛纔說的話嗎?一個女人沒有雙腿,還飄在半空,除了是隻女鬼之外還能是什麼?半夜的村民不睡覺跑來耍雜技恐嚇他們嗎?這個想法一出,苗燦即使是瘋了也不會相信。

這時,也不知道從哪吹來了一陣陣的陰風,吹得苗燦和老警官眼睛都睜不開了,只能聽到屋檐上的木牌子嘩啦啦碰撞在一起發出來的巨大聲響。苗燦微微睜開了一條眼縫,看到的就是飄在走廊外的三三兩兩的鬼魂,不住地從屋外撞入到他們身後的門上,當他們的身體一碰到那扇門,門上就會散發出一陣微弱的金光,這些鬼魂的身體霎時就散成了雲煙,消失在了原地。

等風沒那麼大後,苗燦才把眼睛徹底睜大了開來,屋檐的木牌還在劇烈地搖擺着,但是面前再也沒有飄在半空中的魂魄。

苗燦揉了揉眼睛,總覺得今晚她做了個非常離奇又怪誕的夢。

而在苗燦和老警官看不到的竹樓另一邊,雨村所有的竹樓的背面,亂鬼嚎叫,這些白色的鬼魂嘶叫着,一個又一個地衝撞着被金光罩住的屋子,而在屋內的人,只是緊緊地抱住自己或者抱住家人,閉着眼瑟瑟發抖,嘴裡紛紛唸叨着一些聽起來像是經言,又像是咒語的東西。仔細一聽,這些類似經言和咒語的呢喃如同前一天殉葬儀式時,褚大民曾經在棺材旁邊念過的話語,隨着每家每戶的唸誦,竹樓外的木牌搖晃得更加的厲害,門窗上的金光也閃爍得更加的刺目。把那些撞門撞牆還有撞窗的鬼怪全部都擋了回去。

這些鬼怪卻好像無知無覺的死物,前仆後繼,散做煙雲又立刻恢復成鬼身,繼續着剛纔的動作,好像不進入到竹樓去,就難消他們心中的怨恨。

另一邊,水鬼還在努力地撞門,那些瘋狂搖擺起來的木牌似乎對他影響並不大,而屋內黃紙符的光芒已經弱了三分,那扇緊鎖的門被撞得裂出了一條縫。

雲歌靈回頭看去,眉頭終於還是忍不住緊蹙了起來。她還有很多問題想問烏婆,可是現在時間越來越緊迫,根本就沒給太多的時間她解答心中的疑慮。

雲歌靈也沒空再去質疑雨村村民的做法,她回過頭來繼續問烏婆,“你們真的沒有找到對付水鬼的方法嗎,那些屋裡的白紅蠟燭又是怎麼一回事,還有爲什麼雨天,村裡的人都要點燃白色的蠟燭,真的是因爲雨一停,水鬼就會到來嗎?”

“沒有對付水鬼的方法,如果有,我就不會死,村裡的人也不會過得那麼悲苦。紅白蠟燭是用特殊材料製成的,老祖宗說,水鬼害怕蠟燭的味道,只要把蠟燭點燃,就能驅走它。不過現在已經不可考了,畢竟百年來,證明點蠟燭是沒有用的,根本就驅不了水鬼。”烏婆淡淡道,“以前其實紅白蠟燭是同時點起來的,但是隨着時間的流逝,不知從哪天開始,村裡的人再沒點過白蠟燭,把白蠟燭當成了邪物。可是據我所猜測,白蠟燭大概纔是水鬼最害怕的東西。可是我的話沒能在村裡起到很大的作用,村民還是固執己見,把不知道哪聽來的傳聞奉成了聖旨。”

“紅白蠟燭既然是你們老一輩就留下來的習俗,那又是什麼改變了他們只點紅蠟燭而害怕白蠟燭呢,這中間肯定有什麼聯繫的,不是嗎?”

“……大概是每個被水鬼借命的人身邊,都被找到了一根白色的蠟燭。”烏婆開口道。未知的總是最可怕的,人就是這樣,愛胡思亂想,然後人云亦云。因爲死去的人身邊都留着白蠟燭,這些人就對白蠟燭產生了懷疑。相比於相信白蠟燭能夠驅鬼,這些村民反而更願意相信白蠟燭其實是招鬼的東西。

烏婆繼續道,“我覺得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不是說一定沒錯,但是總歸是有道理的。竟然白蠟燭能招鬼的話,爲什麼老祖宗一代又一代下來,還要製作出那麼多白色的蠟燭,那些白蠟燭的數量可是紅蠟燭的一倍有餘,並且……白蠟燭的材料也比紅蠟燭要珍貴許多。”

雲歌靈:“你一直說得含糊不清,白蠟燭還有紅蠟燭,究竟是用什麼材料製成的?”

“紅蠟燭是……人血,至於白蠟燭……”

“白蠟燭是什麼?”

烏婆嘆了口氣道,“是骨灰和人皮脂。”

“骨灰,還有人皮脂……你們還真不怕半夜鬼敲門啊,這麼惡毒的事情都能做出來。”雲歌靈聽到烏婆說的話時,都忍不住吸了口氣。

人死後剝起皮骨,皮肉用來榨油,骨頭則燒成骨灰,這簡直就好比讓死掉的人下去十八層地獄,受拔舌,上刀山下油鍋之苦,永世不得超生,怨鬼無時無刻不在世間徘徊遊蕩,日日受這些苦楚壓制。

烏婆喃喃出聲,“這是村裡約定俗成的事情,每個村民死後都會被製成白蠟燭,然後用以驅除水鬼,免後世之人受罹難之苦。”

雲歌靈無法評判這種事情,明知道這是多麼損陰德的事情,但是雨村的人還是做了,甚至一代又一代的延續了下去。而且他們這麼做,完全就是打着爲後世積福的名頭,還是他們自願的,雲歌靈除了罵一句愚蠢外,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們就沒想過,挖了人骨灰,那些人就永遠無法投胎,只能徘徊在人間,沒日沒夜地受着剝皮拆骨的苦痛,這一日一日的苦痛積攢下去,不管臨死前他們是否是自願,他們變成鬼後都會因爲受不盡的痛苦和不能輪迴轉世而產生怨氣,到時候,你們整個村子的人或許還會適得其反,釀成大禍!”雲歌靈呼了口氣,穩住了心裡的火氣,這纔沒有一開口就罵得烏婆狗血淋頭。

“我們當初根本沒想太多,只想着如何對付水鬼。而且死去的都是我們村裡的人,大家都是自願的,都自願在死後被製成蠟燭……我們根本沒想到過……”

雲歌靈挑了挑眉,道,“他們已經化成了怨鬼回來了,對嗎?”

烏婆沉默了,她的沉默已經給了雲歌靈答案。

雲歌靈之前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門口的水鬼上,這時,她仔細一聽才發現,除了門被撞得哐哐直響的聲音外,屋外好像還響起了噼裡啪啦的木牌相撞聲和哀怨的哭嚎。這些哭嚎乍聽下還以爲是狂風亂嘯,認真聽下去,就會發現那其實是一把又一把不同的男聲,女聲,孩童的聲音,這些聲音攪和在一起,鬼哭狼嚎,發出了刺耳又尖銳的喊叫。

雲歌靈的壓力瞬間變大,左有水鬼,右有找上門的怨鬼,這都是什麼事?他們這是商量好了一同過來的嗎?

雲歌靈指着一面牆道,“我之前就奇怪了,你們村子爲什麼家家戶戶都要在屋外吊着這些木牌,現在一想,你們TMD是用來鎮鬼的!你們知道那些被剝皮拆骨死去的人化作怨鬼回來了,所以就用這些木牌鎮住他們!不讓他們進來索了你們的命!當初褚大民叮囑我們不要半夜出門,不是爲了防止我們遇見水鬼,而是害怕我們遇到這些投不了胎,只能受盡苦痛化作怨鬼的人。”

烏婆依然保持了她的沉默,只是臉上好像多了一道又一道的皺紋,使得她臉上的溝壑看起來更爲的縱橫交錯,無盡滄桑。

雲歌靈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從這些木牌的顏色和材質來看,那些死去的人化成的怨鬼,應該很早就出現了,但是如今他們還在,說明你們——根本從來沒想過超度他們對嗎?”

烏婆這次終於開口說話了,她早就沒了之前的閒適自然,“……我們曾經想過找些和尚來超度他們,但是找和尚超度,我們勢必就得告訴他們這件事。爲了活下來的人,我們開不了這口。無法告訴外人,我們把死去的鄉民的血液,人皮還有他們的骨灰製成了蠟燭。”

其實說到底,雨村的人就是害怕被發現這種殘忍之事會帶來的後果,也許是封村,也許是進監獄……

雖然人不是他們殺的,雖然這也是村民自願的被做成蠟燭的,但是人死後,把人的身體制成蠟燭,本就是犯法的事情,被國家發現怎麼都不會是一件好事,他們到頭來都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人都是自私自利的,那些人已經死了,而活着的人還有他們的日子要過,他們如何捨得付出也許要進到監獄的代價。

而且他們還有鎮鬼牌在,這些怨鬼也不是每晚都會出現,只要他們夜晚少出門,有鎮鬼牌鎮住這些怨鬼,他們還能受到影響嗎?不管原因如何,雨村的村民最後爲了自己,還是選擇了委屈那些化作怨鬼的老鄉民。

雲歌靈搖了搖頭,烏婆已經一百多歲,在她之前,或許這種惡性的習俗已經持續了許久,兩百年,三百年,甚至更久,這片土地底下死掉的人也不知道被製成了多少根的蠟燭,也不知道如今已經形成了多少的怨鬼。不管如何,這個村落的人遲早都會爲自己做過的事情而得到他們必得的報應。

雲歌靈不禁在想,如果當初雨村的老祖宗沒有爲了長命而和水鬼定下契約,是不是這個村子還能保留它更爲美好的一面。沒有水鬼借命,就不會有後來害人又害己的借壽,更不會有鎮鬼牌的出現……

“你們貼的這些符紙,真的是用來驅除水鬼的嗎?”雲歌靈狐疑地盯着烏婆,有了紅白蠟燭的事情,雲歌靈十分懷疑,這些貼滿屋子的黃紙符,其實真正的用處不在水鬼身上,反而在那些索命的怨鬼那裡。水鬼出沒的時間是按照年計算的,而怨鬼卻是以日爲計算單位,誰更可怕,不言而喻。

烏婆搖了搖頭,“黃紙符是真的用來鎮水鬼的……”

烏婆的話還未說完,這間昏暗密室的門就被水鬼一腳踹落到了腳下,水鬼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偌大的魚泡眼緊緊地盯着屋內的雲歌靈。它彎着腰,一副蓄力待發的模樣,垂落的手臂還有雙腳,源源不斷的水流滴落下來,很快,就把門檻附近弄溼了一大半,門檻邊的水流還順着雲歌靈這邊的方向流出了一小縷過來。

烏婆的身影在水鬼出現的時候,已經消失不見,不知道是害怕水鬼跑了,還是因爲呆在屋內太長時間,受不住鎮鬼牌的影響,被震懾得消散了魂魄。不管烏婆此時如何,現在密封的房間裡,只剩下雲歌靈還有俄羅斯套娃兩人。而俄羅斯套娃早就嚇得跑到了一個角落去抱頭瑟縮了,完全沒能幫上雲歌靈的忙。

雲歌靈無奈地瞪了一眼俄羅斯套娃,這個小傢伙倒好,有吃的就舔着臉上來撒嬌,現在一有危險跑得比老鼠還快。那小胳膊小腿的,也不知道怎麼做到一眨眼就從她的腳下跑到了後面的牆角去,平時怎麼就沒看出這個小胖子這麼能跑,這速度簡直都能去參加奧運會了!

雲歌靈決定如果她還能活着回去,回去後一定先扣了俄羅斯套娃的口糧!

還未等雲歌靈思考該扣俄羅斯套娃多少口糧的時候,水鬼已經揮手甩了過來,帶着水流的手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近在了眼前,雲歌靈與它只隔了一釐米的距離。在水鬼的那雙長了蹼的五指就要刮到自己的臉時,雲歌靈連忙翻身倒退了兩步,險險避過了它的攻擊。

水鬼完全不給雲歌靈歇口氣的機會,另一邊的手臂緊跟着又甩了過來,這一下子直接就打在了雲歌靈身後的牆壁上,嘩啦啦地就把這堵老舊的牆壁給捶出了一個洞,牆上散發着微弱光芒的黃紙符瞬間分崩離析,光芒霎時就沒了,雲歌靈只能看到黏在牆上的黃紙符幽幽地從眼前飄落了下來。

水鬼的攻擊一下比一下猛烈,勁力也越來越大,雲歌靈擡手躲了幾次,不管是左手還是右手,已經隱隱作痛起來,之前才受過傷的手臂怕是又有了開裂的跡象。

雲歌靈邊躲邊翻着自己的衣服,最後還是隻能翻出那張鐵盒子裡順來的黃紙符,在她捏着黃紙符的時候,水鬼的雙臂已經揮至了眼前,這下子云歌靈是真的完全躲不掉了。雲歌靈已經做好受傷的準備,沒想到手擡起來想盡量減少水鬼攻勢時,倏地,她只覺手心一熱。

她睜眼看去,只見手心裡原本捏着的黃紙符不知何時已經燒成了灰燼,而原本近在眼前的水鬼,被彈到了二十米開外,正虎視眈眈地看着自己,沒有上前。

這應該是水鬼被黃紙符的力量震懾住了!

雲歌靈想也沒想,趁着水鬼茫然猶豫的時候,轉身撒腿就跑,邊跑心裡就邊後悔,早知道就隨身把揹包帶在身上了,如果揹包在,鐵盒裡的那一沓黃紙符甩下去,雖然消滅不了水鬼,但是多多少少也能給自己爭取到一些時間。可惜不管雲歌靈怎麼想念那一盒的符紙,此時緊迫的局勢,根本容不得她跑回焦家把揹包拿過來。

雲歌靈只覺有一陣風從自己身後吹來,一道黑影從身側逼近,雲歌靈憑着本能,一個側身撞入了旁邊的臥室,險險避過了水鬼身後襲來的這一招。不過雲歌靈這麼一撞,剛好就撞到了自己受傷的那隻手,原本用符文壓制裂傷的手臂內部,只見微光一閃,傷口再次開裂,雲歌靈嘶的抽痛一聲,勉強穩住了站起來的身體,再次躲過了水鬼的連續攻擊。

跟着跑過來的俄羅斯套娃瞧見形勢不利,被壓得只能防守的雲歌靈,着急地站在一邊像只蜜蜂一樣瞎打轉。

水鬼的皮膚非常的滑,對着它身體攻擊,它的身體就會像柔軟的橡膠物,直接就往裡縮了去,不僅不會受傷,還會緊緊地裹住攻擊他的人的手,就像是蜘蛛的網,柔軟卻又無比的堅固。

雲歌靈因此吃了很多的暗虧,最後被水鬼一把抓住右腳,一甩就甩倒在了一旁的衣櫃上,隨着身體掉落,衣櫃上的抽屜也嘩啦啦地砸落了下來。雲歌靈比較幸運,沒有被那掉落的抽屜砸到,倒是被抽屜內的一些小物件砸了個滿頭包。

雲歌靈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手上抓到什麼都往水鬼身上扔,開始是圓珠筆,接着就是那些發了黴的零食,最後就是一根根的白色蠟燭。開始水鬼接觸到圓珠筆和零食時直接就甩手拍掉,但是在接觸白色蠟燭後,它的動作明顯停滯了起來,顯得有些猶豫。

雲歌靈很快就發現這點,趕緊抓了更多的蠟燭,如果水鬼要靠近自己,她就把這些白色蠟燭拿起湊近水鬼的面前。水鬼被迫與雲歌靈隔開了一段距離,只能瞪着眼乾看着她。

在雲歌靈和水鬼鬥智鬥勇的時候,濃重的黑夜裡出現了一個披着黑色長髮的男人。他一襲紅色的唐裝在圓月下格外的豔紅,只要他經過的地方,撞門的怨鬼就會紛紛避讓,最後抖擻的逃離原地。

那些被陰風吹得啪啪只響的木牌劇烈的地晃動起來,很快,就歸於了平靜。

王炸停在了烏婆竹樓的樓下,擡起了他俊秀又冷冽的臉,微風把他的長髮吹得徐徐飄散,寬大的唐裝在微風中發出烈烈的聲響。王炸往前走了一步,面前金光一現,一面金色的牆擋住了他的去路,與此同時,屋檐上的鎮鬼牌再次劇烈地搖晃了起來,甚至比剛纔萬鬼來襲還要震動得可怕。

王炸手中一翻,手心上就多出了一面木牌,這面木牌此時也在散發着微弱的金光,在這金光下,可以看到王炸的手指由上往下,漸漸變成了黑色。

“原來這就是鎮鬼牌。”

王炸淡淡地呢喃了一句,手上輕輕一握,那散發着金光的鎮鬼牌瞬間化作一坯土,最後從他的指縫中幽幽地飄落在風中。而隨着這塊鎮鬼牌的破裂,竹樓周邊屋檐上垂掛的鎮鬼牌也應聲裂開了一條又一條的縫隙,一聲咔擦,全部鎮鬼牌倏然間土崩瓦解,四分五裂,支離破碎。

王炸甩了甩袖袍,邁開了腳,走上了竹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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