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你們都起來，慢慢說！”
老爺子把衆人扶起來，爲首一個頭發花白的老技工嘆了口氣，“還能咋的，還不是大夥挨累幹活還不給加錢，一提漲工資老楊就說沒奉獻精神，他自己倒是過得逍遙快活！”
“唉！”
此情此景，老爺子也不知道該說點啥好，只能安撫衆人稍安勿躁，他會想辦法的。
楊茂生也很憤怒，他沒想到老徐走了倒是走了，竟然挖自己的牆角，把大量的技術工人都給弄到了京城那邊！
這不是拆我的臺嗎？
“你讓勞資科下個通知，從現在起，但凡無故離廠的人，所有工資停發，檔案凍結！我就不信了咱們這麼大的廠子，還能讓他老徐給掏空了！”
楊茂生怒不可遏，對勞資科長吩咐道。
勞資科長連連點頭，見他處於爆發的邊緣，不敢觸黴頭，悄悄溜了出去。
他坐下來，抽出一根小熊貓煙點燃了，剛要抽，又想到了什麼事情，煩躁的把煙按在菸灰缸裡，使勁敲敲桌子，“通知所有中層幹部，去會議室開會！”
會上，老楊再次強調了奉獻精神，我們是國企，是肩負着農業現代化使命的重點企業，不要動不動就談錢，沒錢你們就不幹活了？
“咱們有些老同志，原先在各自的崗位上做出了一點成績，就高傲得不得了，和組織談條件提意見，把自己那一套奉爲金科玉律，逼着組織同意他的做法，搞什麼農機創新，不同意就跳槽到其他單位，讓組織難堪，創新是那麼簡單的嗎？咱們的拖拉機賣遍東四省，羣衆們誰不豎起大拇指說一聲好，他上來就說這有問題那有問題……哪裡有問題，我看是他的腦子有問題！”
楊茂生擲地有聲，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的把老徐臭罵了一頓！
臺下衆人一個個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
徐工並非是一個小小的高級工程師，人家是長拖元老級別人物，總工程師，技術大拿，這些中層幹部有一半以上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
徐工雖然走了，但是影響力還在，這也是楊茂生最爲忌憚的！
尤其在他得知老石也跟着徐工去了京鋼之後，這種忌憚就迅速轉爲恐懼！
他深知以京鋼的福利待遇，以及老徐的號召力，隨時都可以讓整個技術部門瞬間人走樓空！
失去了技術部門支持的長拖就會立刻垮下去！
廠子發展三十多年，最寶貴的不是生產線，不是銷售渠道，而是這些有真才實學的技術工人！
他們纔是廠子的頂樑柱！
可現在徐工那個臭不要臉的要把這些頂樑柱抽走！
這如何不讓老楊憤怒！
“我再強調一遍，現在隨着上頭的好政策一個接一個的出，咱們農民的生活越來越好，未來我們的拖拉機市場也會越來越大，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邊，希望大家能堅守崗位，抵住金錢的腐蝕和誘惑，以飽滿的工作態度迎接咱們拖拉機廠嶄新的明天！”
全場鼓掌！
散會！
“徐工他們現在一個月真能掙上三千？”
散會後，衆人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嘁嘁喳喳議論着，看到楊茂生走過來，都識趣的閉上嘴，低着頭，匆匆往外走。
楊茂生被氣得臉都綠了！
“那個，工大那邊的畢業生招聘是不是開始了？”他怒目而視匆匆離去的工人們，問自己的漂亮小女秘書。
“嗯，我們已經準備去工大車輛工程系大量招聘新人。”女秘書叫娜娜，長得那是天姿國色風姿綽約，留着大波浪，穿着粉色絨線裙，漂亮又妖嬈。
“對，那些學生都是恢復高考後的第二批畢業生，素質很好，多招一些過來，我就不信了，死了張屠戶就非得吃帶毛豬，回頭出個方案，搞出技術人才梯隊培養計劃，不能讓這幫工人拿捏咱們的命脈！”
“好的領導！”
“回來回來！”見娜娜秘書轉身要走，楊茂生又找招手，“今晚上跟我去參加市裡的一個招商引資會議，穿得漂亮一點！”
“領導我這套還不夠漂亮嗎？”娜娜轉了個身，盡顯前凸後翹好身材。
“我說的不是這個漂亮，是……”老楊扯扯她的衣服領口，“往下一點，多露一點，對，就像電影裡演的那樣，那才叫漂亮！”
“領導你討厭，壞死了……”
“哈哈哈！”老楊的笑聲迴盪在廠區。
新出產的這批拖拉機的測試已經進入最後階段，隨着冰消雪化，大地解凍，對拖拉機的測試也變得越發緊迫。
不過以京鋼紅星拖拉機廠目前的產能，趕在今年春耕時上市的計劃怕是完不成了。
徐工親自駕駛拖拉機，上了懸掛犁，一方面幫農民翻耕土地，另一方面也是在測試這臺拖拉機的質量。
老農民三三兩兩聚在地頭，看着呼嘯的鐵牛來回穿梭，不一會就把半晌地翻完，紛紛豎起大拇指，心裡都嘀咕着要是有錢，高低買一臺回去！
“這拖拉機能頂得上多少頭牛啊！”一個老漢卷着煙棒，望着從面前跑過的拖拉機，羨慕得眼珠子都紅了。
“老爺子甭惦記了，這麼一臺小鐵牛，要價三萬呢！”一個小夥拿出火柴，幫他把煙棒點燃，甩甩手，“誰看着不眼饞啊！可惜兜裡沒倆子兒還真玩不起！”
衆人議論紛紛，卻不知道蹲在他們裡的那個帥氣的中年人，把他們的話都聽了過去。
劉衛東蹭蹭鼻子，農民們說得不假，我們產的拖拉機的確是好玩意，但是呢成本太高，甭說他們，就是那些所謂的萬元戶也買不起！
可是成本這個東西……你也不看看我們的拖拉機裝了多少零件！
成本一時間是很難打壓下來了，那怎麼辦？別到頭來拖拉機產出來了卻沒人買，弄個叫好不叫座。
那就大寫的尷尬了。
“毓文，你上次不是說匯到大陸一千萬美元嗎？那部分錢你着急用嗎？不着急用先挪給哥哥，哥哥要做件大事。”
劉衛東匯到黃龍府，給妹妹打了個電話，劉毓文很爽快的往他們拖拉機廠的戶頭匯入一千萬美元。
“有個有錢的妹妹簡直爽歪歪！”劉衛東收到小藍打來的電話，說錢已經到賬後，蹭蹭下巴，露出一個笑容。
調頻96.8，汽車廠電臺裡，突兀播出一條廣告，京鋼紅星拖拉機廠爲回饋廣大農民朋友的支持，特推出分期購買拖拉機計劃，零首付，秋後還款，最長可分期十年！名額有限欲購從速！
同時黃龍府的大街小巷裡也貼的全是這方面的廣告，王蘭花和婆婆倆人每人拎着一兜子宣傳海報，沿街發放給進城買東西的農民，瞬間招來不少人圍觀！
“大妹子，你們這玩意……能行嗎，別用了不到半年就跑過來催賬，那我們可整不起！”
“大叔您說笑了，我們廠子是國營大廠，十來萬工人呢，能跟您開這個玩笑？放心吧到時候都要籤合同的……”
“拖拉機啥樣的，是不是前幾天在北郊試驗的那些？”
“對，就是紅星牌的，可不是長拖小四輪哦！我們的拖拉機比他們的好看多了！”
衆人議論紛紛，三舅媽看着大傢伙一臉躊躇的表情，心裡咯噔一下，拖拉機是好玩意，就是這玩意太貴了，甭說分期，就是折半賣給人家，一般人也得琢磨琢磨。劉衛東也站在街角，腰間挎着個綠色的獸醫書包，見有人過來，就遞給他一張宣傳海報。
“你們這個拖拉機，真能分期給錢嗎？別到頭來再朝我們要錢！”
大傢伙的顧慮都差不多，劉衛東笑着給大家做解答，但是生性謹慎的農民還在猶豫。
“是該出絕招了！”
飢餓營銷！
第二天電臺裡又響起了他們的廣告！
“非常感謝以下辦理分期付款購買紅星牌拖拉機的農民兄弟們，他們是新河鄉前進二隊楊華山、太平山三隊馬學武、楊樹林鄉東白嶺村於佔山、哈拉海鎮徐宗義……”
“現在只剩下四十九個名額，請大家欲購從速，分期機會有限，請大家抓緊時間！”
商場如戰場，有時候可不就玩點陰謀詭計？
這些地名都是真的，但是人名都是劉衛東編造出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造成一種萬人前來選購的熱烈氣氛和緊張感，催促有下手意向的農民快點動手，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劉衛東甚至還想過要不要找個成功學大師給這些老農民洗洗腦，但想想還是算了，就農村這種環境，啥大師來了還不得被打個半身不遂。
“這不是扯犢子麼！”楊茂生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聽收音機，不屑撇撇嘴，費這麼大力氣才賣出五十臺拖拉機，簡直是……
這種對手也配和我們競爭！
我們現在一天就能賣出一百多臺！
一年下來能賣出四萬多臺！
這是什麼概念！
“老楊你看我今天穿的這套咋樣？”秘書娜娜扭着小腰走進來，一撩大波浪捲髮，衝老楊來了個風情萬種的媚眼，看得老楊心裡直癢癢。
“快點把門關上，我好好看看這套衣服！”
老楊一臉賤笑。
果然有人“上鉤”了！
試驗場外邊人頭攢動，許多人高高舉着新辦的身份證，爭先恐後，劉衛東皺着眉頭，“鄉親們，我們的拖拉機存量真不多了，就剩下四十多臺，你們又來了這麼多人……”
“不行，今天必須賣給我們！”
“我現錢都帶來了！”
“春耕等着種地呢，耽誤了種地你付得起這個責任嗎？”
這些人中有一半，確切來說是一大半都是韓殿臣找來的“託”，不過在劉衛東看來這些農民們表情做做，十分浮誇。
人羣中，一對父子捏着手裡的身份證，猶豫半天，看到劉衛東的目光掃過來，老爺子急忙把手裡的身份證高高舉起，想想卻又放下了。
三萬塊啊！
自家才分了兩晌半地，雖說現在用了化肥，一晌地苞米產量能達到一萬五左右，可是現在苞米價格是每斤三毛二……
算算一年的收成，也才一萬兩千塊錢，全家三年不吃不喝，才能填上這個大窟窿……
可是想想買了拖拉機，就能把家裡那兩頭騾子賣了，一頭騾子一千，還能賣回兩千塊……
“好，非常好，新農大隊的楊俊山兄弟定下一臺，還有誰，機會就在今天，錯過了就買不到了！”
劉衛東點出一個“託”，揮舞着雙方簽訂的購買合同，鼓動衆人抓緊下手！
“我！”老漢情急之下高高舉起手，“我來一臺！”
“爸！”
當兒子的急得一跺腳，三萬塊啊！
咱家拿啥還人家！
“你別跟着瞎吵吵了，我心裡有數！”顧老漢瞪了兒子一眼。
劉衛東暗喜，終於有上鉤的了！
他急忙鑽出人羣，一把握住顧老漢的手，“老爺子真是明智之舉，來來來咱們進屋籤合同！提車！”
老頭有些暈乎乎的被劉衛東拽進屋裡，看着那厚厚一沓合同，心裡也犯了嘀咕。
“我……”老漢覺得自己有些衝動了，三萬塊不是個小數字，要真買了，兒子怕是沒錢結婚……
“您看好了，您選擇的是零首付買拖拉機，這邊有三年還款的，五年還款的，還有十年還款的……”劉衛東指着合同上的條款，“這是由我們廠爲你們墊資的無息貸款，您到時候只要還本金就行，如果選擇十年還款，一年就是三千塊錢，要是五年呢就六千……”
無息貸款！
顧老漢眼睛一亮，這個紅星拖拉機廠還蠻好的咧！
不需要什麼抵押物質押物，也不需要什麼擔保人，雙方全憑自己的信譽作保證，簽下了大名。
當顧老漢看到合同甲方的簽名竟然是劉衛東時，嚇了一跳，人的名樹的影，京鋼集團劉衛東的名字可是在電視上見過好幾次了！
“原來是劉大董事長！”顧老漢笨拙的伸過手去，攥住他的大手使勁晃了兩下。
“老爺子您太客氣了，有了拖拉機後，你們可不能讓它在家趴窩，要利用起來，多賺錢，就當是給我們做宣傳了！”
“好好，您放心！”
顧老漢的兒子顧有田就被留下來，培訓拖拉機駕駛技術。
有人帶頭事情就好辦了，陸陸續續有四十多個農民辦理了分期購買拖拉機的合同，京鋼那邊加班加點，把這些生產出來的拖拉機運過來，供他們挑選。
春耕已經進入尾聲，等顧有田完成培訓，開着拖拉機回到家的時候，本村和鄰村的人都跑過來看熱鬧。
“有田哥，你家買的這臺拖拉機真好看，挺貴的吧！”一個梳着大辮子，瓜子臉雙眼皮的大姑娘繞着拖拉機轉了一圈，愛不釋手，紅着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