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其實並不算高，京鋼的高級技術工人的待遇一向是很好的。”老爺子看看時候不早，“你們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躺在柔軟舒適的席夢思牀墊上，老石反而有些睡不着了，一個月三千啊，算下來一年不就是四萬兩千塊？比我在長拖的工資多得太多了！
但是老頭也知道人家給他開這麼高的工資是爲了啥，還不是希望他們能早日把拖拉機批量生產，推向市場？
如今和過去不一樣了，現在是自由市場了，一切都要向錢看，不給人家產生利潤，人家爲啥花着高價養活我們這幫老廢物？
大家講道理嘛！
老石迷迷糊糊睡着了，韓琳琳等年輕人也都躺在各自的屋子裡，翻來覆去，有些興奮，有些激動，卻又有些擔心。
聽說，只是聽說，這個廠子管得非常嚴格，雖然給的工資很多，只是我們能適應下來嗎？
難啊！
天亮了，相比東北，這邊的天亮得稍晚一些，一大清早，老石就爬起來，信馬由繮在酒店裡閒逛，逛來逛去就來到了頂樓，看到樓頂上早就有了一個老頭，正端着一杯熱咖啡，欣賞日出景象。
“老先生，您是？”
“我啊，我是劉寶丰。”劉寶丰笑了笑，“你是新來的工程師吧！”
“您好您好！”
雙方握手，劉寶丰手架在鐵欄杆上，指着遠處跳出地平線的太陽，“這裡的太陽和我在東南亞看過的太陽，沒什麼兩樣，可是心境卻早就變了，究竟是我老了，還是這個社會變了？”
“社會一直在變，想當年我們創建長拖的時候，那時候的人心多齊，幹勁多足，可是現在呢……”老石嘆了口氣，“或許是這麼多年教育的原因，我一直以爲人是要有更高的思想追求的，但是現在離了錢什麼也轉不動……”
“看來我們是雞同鴨講了。”劉寶丰一笑，這個新來的老工程師和自己說的根本都不在一個頻道上，但他還是興致勃勃的指着酒店下面大片大片的棚戶區，“你們是搞技工，立志實業報國的，我們和你們不一樣，我是商人，首先要考慮的是每一筆投資是否會給我帶來足夠的價值，我相信大陸的未來一定會很美好，就像這輪初升的太陽。”
“哦，老先生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簡單，也很明白，商人以牟利爲目的，現在大陸走上正軌了，也有自由市場了，我調查過，現在京城普遍老百姓還都居住在這種狹窄的棚戶區內，加上延續三十年的人口生育政策，未來住房問題肯定會是個非常迫切的解決的難題，那麼我從現在開始投資房地產，市場前景一定會非常美好。”
“我聽說有的外資一直在猶豫，生怕哪一天……”
“不會的，大門打開了，想要再關上，就要付出比之前更大的代價，甚至會由此引發鉅變，咱們都是過來人，這個道理你應該懂得。”老頭把杯子裡的咖啡喝光，“再說了，生意人就像賭徒，也是需要一些膽量和謀略和運氣的。”
“受教了。”老石細細咂摸劉寶丰的話，若有所感。
最起碼，兒子沒有選擇去長拖接自己的班，轉而去賣烤鴨蛋，倒是個明智的選擇！
太陽躍出地平線，灑下萬道金光，劉寶丰看了看手上的歐米茄手錶，“時候不早了，咱們去餐廳用餐吧！”
“您先請！”
老石對這位東南亞富豪十分客氣。
大清早，劉衛東忙得腳打後腦勺，老大和老二抓着枕頭打架，老三搬了把小板凳坐在門口，歪着頭往外看，老四……
老四好像是感染了風寒，哇哇哭個不停，小格格抱着可憐的老四哄了一個早上。
“你們倆洗臉沒，瞧瞧這臉髒得像花狗腚……”劉衛東一把扯過大兒子，用毛巾在他臉上胡嚕一下，小不點趁機拿起從酒店帶回來的羽毛枕頭，對準哥哥噼裡啪啦一頓暴擊！
“爸爸你管管我妹妹，跟瘋狗似的……”老大扯脖子喊起來。
劉衛東一把抓過女兒，“小小年紀不學好，還打架，過來洗臉！”
“哈哈哈哈哈！”這丫頭搞怪似的哈哈大笑，把小脖子一梗，“我不會屈服的！”
“老大你把燒火棍拿來，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不屈服……”
劉衛東不得已動用了“秘密武器”，小不點撒丫子就往外跑，和進門的唐新民撞在一起。
“伯伯早上好，伯伯今天紅光滿面，肯定有好事！”小不點眨眨大眼睛，甜甜打了聲招呼，唐新民把她抱起來，捏捏小臉，“妍妍也好，又長高了！”
老四看到來人，也不哭了，歪着頭咬着手指頭看着走進來的人，小格格伸手摸了摸她的腦門，從腋下拿出溫度計一看，微微蹙眉。
“孩子生病了？”
“嗯，年紀小抵抗力差，稍稍變天就扛不住了。”小格格甩了甩溫度計，裝回盒子裡，看到老三光着膀子衝進來，在他後背上拍一下，“哪像這幾個小牲口，大冬天穿單衣都沒事。”
“嘻嘻，弟弟是牲口！”
“汪汪！”老三一如既往的搞怪。
“藥！”劉衛東遞來一個棕色玻璃藥瓶，小格格倒出兩粒，讓女兒張開小嘴，小丫頭也不傻，一看到是苦澀的藥片，頓時使勁掙，搖着頭不肯吃藥。
“乖，吃完藥媽媽領你去買好吃的！”
沒辦法，只能使用糖衣炮彈了。
老四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真的？
吃了藥就給我買好吃的嗎？
“嗯嗯，真的！”老四雖然還不會說話，但是眼神已經能表達很多事情了，小丫頭一臉純真的相信了老母親的話，乖乖張開小嘴，小格格趁機把藥塞進她嘴裡，把老四苦得鼻子眼睛都擠到一塊，看得劉衛東只想笑。
養活孩子太好玩了！
藥吃完了，當媽的也放心了，她放下老四，就去收拾東西準備去上學。
老四靜靜地躺在襁褓裡，等着爸爸媽媽把好吃的送到嘴裡，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來搭理她。
哥哥姐姐又開始玩打仗遊戲了，三哥哥坐在一旁，摳摳鼻子，把鼻屎抹在她的襁褓上，珊珊姐姐在收拾碗筷，要吃飯了……
爸爸在和那個戴眼鏡的伯伯說話……
沒人搭理寶寶？
老四氣壞了！
騙孩子吃藥！
不是好人！
老四憋紅了小臉，一雙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忽然張開小嘴，吐出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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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
啊？
小格格驚訝的扭頭一看，聲音竟然是自家老四發出來的！
她急忙扔下書本坐在女兒身邊，把她抱起來，“剛纔是你說要糖吃？”
老四白了她一眼，閉上眼，點點頭。
“哥你快來看啊咱家老四會說話了！”小格格喜不自勝，小兔崽子這纔多大啊就會說話了！
看來又是個早慧的孩子！“來，再說一聲！”當媽的咯吱女兒，老四不耐煩的把小腦袋扎進襁褓裡，小手一個勁的往外推老母親的鹹豬手，表示拒絕！
不和騙子玩！
“乖聽話，說了媽媽就給你糖吃！”
老四竟然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顯得十分不屑！
“哎呀我的親孃啊，這孩子的小脾氣……比老二還大……”小格格讓劉衛東衝一碗蜂蜜水過來，看到黃澄澄的蜂蜜水，老四這才勉爲其難的給了親媽一個面子，張開小嘴，一雙胖乎乎的小手抱着碗，噸噸噸，把一碗蜂蜜水全給幹了！
“哈！”喝完之後這傢伙還舔舔舌頭，頗有些意猶未盡的模樣。
“你家這孩子太好玩了！”唐新民今天來是和劉衛東談談鋼廠的事情，沒想到目睹了老四吃藥的全過程，也是忍俊不禁。
“小孩子嘛，可不就得哄着來。”劉衛東抱起老四，小丫頭不哭也不鬧了，靜靜地靠在老爸懷裡，像個安靜的小美人。
“具體就是這樣，我先去上班了，等下你來車間看看吧！”唐新民看看時候不早，匆匆出門，劉衛東也急忙招呼孩子們吃飯！
“爸呢，又去修傢俱了嗎？”
“他現在不但去修傢俱，連阿爸也被拐帶上路了！”
倆老頭一大早就出門揹着工具箱去走街串巷修傢俱打板凳去了，不爲賺錢，只爲不閒着。
用劉寶慶的話說人要是閒下來就會全身難受，頭疼生病，打針吃藥……
幹了一輩子活的人，總是停不下來。
“我等下去上學，這幾個傢伙咋辦？”小格格一臉苦惱的看着這羣寶貝，小不點舉起手，“媽媽你放心去上學吧，我們在家裡好好地，不會惹禍的！”
“我信你！”
“嗯嗯媽媽放心，靠譜！”老三也舉起手喊道。
“我要是信了你們倆的鬼話，咱家就得讓你們拆零碎了！”小格格一把抱起老四，“走老閨女，跟媽上課去！哥這幾個你帶到廠子裡去吧！”
“算了，你上課還帶個孩子，老四給我。”劉衛東接過女兒，“一個也是帶，一羣也是帶，不差這一個。”
“那好吧，你記得按時給老四換尿布，三個小時喂一遍奶，咱家這個崽子可不是好惹的，你要是忘了她非得……”
老四忽然伸出小手，捂住了老母親的嘴！
別說孩子！
孩子很乖的！
“還怕我說……”小格格執拗的掰開女兒的小手，“快點吃飯，吃完飯該幹啥幹啥，都瞅我幹啥我臉上又沒長花！”
“媽媽比花朵還漂亮！”小不點嘴甜，一個勁的給老母親灌迷魂湯。
“不要以爲你拍我的馬屁我就不打你！”
“嘻嘻媽媽饒命……”
劉衛東抱着老四，領着四個孩子進了廠子，看到他拖家帶口的來上班，把劉毓文笑得肚子疼。
“哥你這是搬家了？”
“不搬家不行啊，這幾個犢子沒一個省油的燈！”劉衛東握着老四的小手，“叫姑姑！”
“咕咕……”老四其實還不能發出完整的音節，看到漂亮的姑姑，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忍不住咳嗽一聲。
“孩子感冒了，剛吃了藥，你今天上午沒事吧，沒事幫我看孩子，我還得去軋鋼廠那邊看看。”
劉衛東把老四往她懷裡一塞，轉身就跑！
“大哥你……你！”劉毓文氣得直跳腳！
沒辦法，劉大小姐只能陪着孩子們玩了一上午跳格子，老四雖然年紀小，但是因爲父母基因好，身體素質也非常強悍，早晨還在咳嗽鬧毛病，等到中午就退燒了，看着哥哥姐姐們玩耍，樂得直拍小手。
“哎呦呦我的老閨女，真是讓我惦記……”小格格剛一下課就急匆匆跑過來，抱起老四又給她量體溫，一看果然退燒了，只是小丫頭的怒氣還沒退，衝老媽一個勁翻白眼。
“嫂子孩子真好玩！”劉毓文笑嘻嘻抱着老三，小格格一笑，“好玩是吧，那你也抓緊生一個。”
“你……不和你說了！”劉毓文臊得臉通紅。
“好妹妹，別怪我這個當嫂子的多嘴，你和那個什麼桐還是抓緊把事辦了吧，早結婚早生孩子，這樣以後會省很多事，就像我們家這幾個崽子，明年上了小學，我就輕鬆多了。”
“我是孩子不是崽子！”小不點大聲抗議！
“對，我們也不是犢子！”老三跟着瞎咋呼。
“你們倆想造反是吧，來來來，劉司機過來，收拾收拾這倆小兔崽子！”
眼瞅着劉衛東也下班走過來，小格格招招手，劉衛東獰笑一聲，抱起女兒捏捏小臉蛋，“不聽話惹媽媽生氣了是吧，走跟我回家寫檢討去！”
“爸爸不要丟下我！”老三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一個勁的衝姑姑使眼色，劉毓文咳嗽一聲，“那個，大哥，你好像還有工作沒做完！”
“還有什麼工作？”
“本來我今天來這是想和你說說可口可樂和咱們合資建廠的事情，你現在纔有時間對吧，那我就長話短說了……”
“走吧咱們回家去說！”
坐在自家炕頭，劉毓文把外方的意見闡述了一遍，主要還是抱怨劉衛東他們的銷售體系不完整，導致現在飲料只能鋪到市縣一級，不能再向下邊深入。
“開玩笑現在能鋪到市縣一級已經是很難得了，再想往下鋪，運輸費用、損耗費用都要翻上幾倍，你回去告訴他們，如果他們想在最短時間內佔領全部市場，這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他們願意掏錢修路，配車，培訓司機，我們隨時都可以做到！”
“我也覺得這幫老外實在太貪了，上來就要業績，誰家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劉毓文抱怨兩句，“哥你快點做飯，我都餓了！”
“合着你是來吃的……”
春分已過，晝夜等長，京城這邊已經初見綠色，東北還是一片白雪皚皚。
又有三臺試驗拖拉機發往黃龍府，這回是徐老爺子親自帶隊，只要這次測試成功，就可以實現批量生產了。
他剛到家，門口就堆滿了人，都是長拖的工友，得知韓琳琳等人跟着他去了京城拿上一個月一千的高工資後，都跑來懇求他帶着這幫人去京城，長拖實在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