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咋辦……”韓殿臣磕磕菸灰，“折騰了這麼多年，虧空好幾百萬，好像是要黃。”
“不是國營重點糧庫嗎？怎麼能說黃就黃？”
“國營糧庫……你就是皇上家的金庫也扛不住這麼禍禍，不黃那幾百萬的大窟窿咋填？”韓殿臣欠身看了一眼窗外，“要下雨了，今兒就別走了，老伴你去把那隻大公鵝殺了，整點粉條燉上！”
“三舅媽不用忙活……”
“衛東你好好坐着陪你三舅聊會天，兒媳婦走，跟媽抓大鵝去！”三舅媽辦事風風火火，一把按住劉衛東，叫上王蘭花，婆媳倆出了門，然後就聽到外邊一頓雞飛狗跳的聲音。
“糧庫……”劉衛東眼珠轉了轉，黃龍府地處東北平原核心地帶，是全國知名的產糧大縣，如果能和他們合作，以糧庫爲依託，搞糧食深加工，倒是有得玩。
只是這邊的人普遍沒什麼市場觀念，一個個的又都愛當官，如果真的想搞糧食深加工，自己出面還不夠，還得找找上邊的人……
他敢肯定，如果由他自己出資，把糧庫承包下來，不出三年，保證能給他再虧損個三五百萬！
主意拿定，劉衛東衝三舅使了個眼色，“三舅，走咱們去糧庫看看。”
“有啥看的……”三舅年紀大了，身子懶不願意動彈，但是架不住劉衛東軟磨硬泡，不得不趿拉上千層底的布鞋，跟在他身後出了門。
“三舅別老抽旱菸，等下我給你買帶過濾嘴的紅塔山。”
“我抽不慣那玩意，還是旱菸得勁兒……”
這老爺子，真是有福不會享！
“爸爸我也去！”小不點一看爸爸和老爺爺出了門，一溜煙跑出去，劉衛東沒辦法，只得抱起她。
“爸爸爲啥舅爺家門口要立個木樁子呀？”
小不點的問題比天上的星星還多。
“那是獸醫樁子，立了樁子就像豎起招牌，告訴鄉親們這裡能給牲口們看病。”
“那能給蠢哥哥看病嗎？”
“找打！”
“嘻嘻嘻……”小不點好奇打量着這座歷史悠久的小縣城，直到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座十三層實心磚木塔上。
“爸爸那個是什麼呀，好高，還有鈴鐺呢！”
“那是遼代修的古塔，叫龍灣塔，已經有一千多年了……”
“遼代是什麼代啊？爲啥不叫牛代羊代呢？”
“這孩子，說着說着就調皮搗蛋了！”
劉衛東作勢要打小不點，小不點嘻嘻一笑，下巴枕在爸爸的肩膀上，撲閃着大眼睛看着這座已經矗立千年的雄渾古塔。
一千多年啦！
我今年才四歲呀！
哇那不是比姥爺還要大上好多好多年！
淅淅瀝瀝的牛毛細雨刷刷的下，劉衛東脫下外套，蓋在女兒身上，小不點俏皮的雙手抻着衣服兩個邊角，探出一個小腦瓜，左顧右盼。
小城市好小，都沒幾座大樓呢！
來到糧庫，大門緊鎖，門口零落停着幾輛馬車，韓殿臣上前，和看門老頭說了幾句，老頭掏出鑰匙打開小角門，把三人放了進去。
糧庫裡面一片蕭索，巨大的糧囤被從中間打開，露出空空如也的內裡，一羣麻雀落在地上，撿拾散落的碎玉米屑，見有人來，轟的一聲飛走了。
張主任和段股長等人都被抓了起來，上頭派了個新領導過來，不過還沒到任，糧庫裡也沒什麼活了，以前跟着韓祚興一起扛活的那幫老兄弟們也都成了失業遊民，蹲在糧庫門口，眼巴巴望向大門，希望新領導早點來，給他們找點活幹。
不然家裡真的揭不開鍋了。
劉衛東跟在韓殿臣身後轉了幾圈，糧庫果然被那幾只碩鼠給倒騰空了，一溜三十幾個大糧囤全都空空如也，至於賣糧食的錢，全都被他們揮霍一空。
“這他麼的，糧耗子最可惡！”韓殿臣罵了一句，轉身往外走。
一個空掉的糧庫，又能有什麼好看的呢？
門口走過來一個戴眼鏡的中年人，腰下夾着一個包，看到抱着孩子的劉衛東，一笑，衝他招招手，“小兄弟，你過來一下！”
劉衛東不明所以，抱着女兒走過去，中年人蹲下來，像個標準的東北農民一樣，從上衣口袋裡掏出煙遞給他。
“媽媽不讓爸爸抽菸！”小不點嘰嘰喳喳喊起來，中年人這才注意到這個腦袋蒙着藍色工作服的小丫頭，他擡頭看了一眼，頓時一驚！
好漂亮的小丫頭！
他半輩子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卻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漂亮的小孩子！
劉衛東尷尬把煙又遞給韓殿臣，韓殿臣也不客氣，蹲下來，掏出火柴點燃，咕嘟一口，一股青色香菸便裊裊上升。
“小夥子，我看你從糧庫裡走出來，你是這的工作人員？”
中年人開口問道。
“我……”劉衛東幫女兒整理了一下亂糟糟的頭髮，“我當然不是，我就是好奇來看看。”
“一個糧庫而已，有什麼好好奇的。”
“我只是好奇就這麼幾個人，能把那麼大一座糧庫都給掏空，這些碩鼠的本事可真不小！”
“你不是內行人，不知道這裡面的門道，只要想幹，別說百十噸糧食，就是成千上萬噸也能變沒。”中年人一笑，“做賬是一門技術。”
“老哥對這裡面的門道很熟啊，糧食系統內部人？”劉衛東掃了他一眼，試探問道，中年人只是笑，“你家孩子真好看。”
“還行吧！”小不點突然開口，把劉衛東嚇了一跳。
還行吧！
你個小東西，說你胖你就喘上了！
中年人也笑了，“我還有點事，你們忙！”
他站起身，把人造革皮包頂在腦袋上，匆匆進了糧庫大門，留下在雨中凌亂的劉衛東和韓殿臣。
“三舅，這人你認識不？”
三舅晃晃腦袋，“這人臉生，沒見過。”
“那好吧！”劉衛東站起身，“走吧咱們也回去。”
“嗯嗯，回去吃鐵鍋燉大鵝！”小不點高興得什麼似的，劉衛東捏捏她的小手，“小饞貓！”
“喵喵！”小不點搞怪，看得韓殿臣也笑起來，這孩子，活潑又可愛，真是人見人愛。
晚飯是鐵鍋粉條燉大鵝，苞米碴粥，再加上鹹鴨蛋，一切兩半，蛋黃冒油，吃得小不點直打飽嗝！
“呼呼，還是大鵝好吃！”她吃飽喝足，躺在炕上，舒服得直哼哼。
“別客氣，多吃點！”三舅媽一個勁給小正傑還有白珊珊夾肉吃，她最稀罕這個虎頭虎腦的小外孫。
“老五和老六都出息人了，將來錯不了，老三也行，司機現在最吃香，老大和老二這倆孩子腦子不轉個，就知道種地，這輩子也就那麼大點能水了，老四……”
韓殿臣坐在自家炕頭，掰着手指頭把幾個兒女挨個過了一遍，最讓他欣慰的是老五和老六兩個小的，都考上了大學，將來一畢業就是國家幹部，以後吃喝不愁。
最愁人的就是老四，整天遊手好閒，偷雞摸狗，前兩天去人家偷小雞讓狗給攆了，腿摔斷了正在家養病呢。
“怎麼就生了個那麼個玩意，早知道就該掐脖弄死！”韓殿臣越想越來氣，扯過煙笸籮捲了根菸，咕嘟咕嘟抽了兩口，看到小不點捂着鼻子，急忙掐滅。
“舅姥爺不要抽菸了，抽菸對身體不好！”小不點跑過來，把煙笸籮推到一邊，嘰嘰喳喳。
“嗯，舅姥爺以後不抽菸了，薰着寶貝沒啊？”
“沒有啦！”小不點這傢伙是個人來瘋，三下兩下就把老頭哄得心花怒放，在口袋裡摸索半天，掏出一個圓餅子樣的東西塞到她手裡，“拿去玩吧！”
“舅姥爺最好了！”小不點接過來，被劉衛東一把搶過來，對着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一枚銀幣，上邊還刻着兩支交叉的旗子，以及一排小字。
“這個是……”
“昨天去街上遛彎撿到的。”韓殿臣又把手習慣性的伸向煙笸籮，忽然想起了什麼，尷尬一笑，搓搓手，“老婆子，給我倒碗水過來！”
“自己下地喝唄，一天天的，跟伺候大爺的……”
三舅媽劈頭蓋臉一頓罵，王蘭花看不過去，給老公爹倒了杯水，端過來，韓殿臣接過來咕嘟嘟喝了，擦擦嘴角的水珠，“這是早些年的錢，是銀子的，兩塊就能買一頭牛。”
“確實挺值錢……”劉衛東忽然想起一個人，“對了三舅，你記不記得早些年有個挺厲害的女人，叫什麼金碧輝的？”
“好像有這麼個人……”三舅眯起眼睛，思緒又回到過往，“確實挺能，一個娘們，穿得跟個假小子似的，跟着一羣小鬼子，就從塔下的那條大街開車過去，當時不少人都看到了，說是什麼滿清王爺的閨女……”
劉衛東點點頭，看來老爺子是知道金碧輝這個人的。
“後來聽說好像讓人給斃了……”
“我聽說她沒死，現在還藏在汽車城呢。”
“那不關咱們的事情，咱們小老百姓把日子過好就行，管他媽的爭權奪利狗咬狗呢！”韓殿臣這輩子算是活明白了，小老百姓摻和什麼啊，老老實實把日子過好比啥都強！
今天老毛子，明天小鬼子……
東北這塊肥沃的土地不停被兩個列強踩來踩去，死的人不計其數，能活下來已經算是幸運了！
還扯啥里根楞！
劉衛東打了個哈欠，看看時鐘，已經是晚上八點，小不點躺在炕上睡着了。
他把在外屋玩的兒子以及白珊珊都叫進來，收拾收拾開始睡覺。
第二天一大早，劉衛東剛睡醒，外邊就傳來砰砰的敲門聲，有一家人的馬生病了，來找三舅看病。
等到劉衛東穿好衣服，把孩子們也豁楞起來的時候，三舅已經推門進來，扔給小不點兩塊錢。
“舅姥爺早上給你掙的錢。”韓殿臣咧嘴一笑。
“謝謝舅姥爺！”小不點接過錢，衝哥哥晃了晃，“哥哥你看，舅姥爺多疼我！”
小正傑被氣到小臉變形！
“三舅，我等下再去趟糧庫，找昨天那人好好談談。”吃早飯的時候，劉衛東和韓殿臣說道。
“哪個？”
七月份到了，七月就更不動這麼多了，因爲還要寫新書，這本算是試水，經過大家的慧眼找出了不少毛病，新書會盡量規避，敬請大家支持，多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