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間主任被兩個保衛科幹事給拖了回來，按在地上，劉衛東微微一笑，“老馬別那麼激動嘛，所謂清者自清，你沒幹過這種事，我又怎麼會無端冤枉你呢？”
“領導你可得給我做主啊，我就一收廢品的，可不敢幹盜竊的事，抓到了要砍腦袋的！”葛老頭怕得不行，躲在劉衛東身後，劉衛東拍拍他的手背，“老爺子，我知道您老肯定做不出這事，不過想要自證清白，還得麻煩您老爺子跟我們走一趟，把那些讓你去收廢品的人都給我指認出來。”
劉衛東頓了頓語氣，“當然了，如果少一個落一個，您老爺子也甭想好。”
“我說，我都說，領導您行行好，我都六十多了，可別把我送進去蹲笆籬子啊！”
老頭嚇得都要哭了。
“好了好了好了，只要你老老實實配合我們工作，我保證不把你送到派出所。”劉衛東又瞪了保衛科王科長一眼，“老王，你戴罪立功的時候到了！”
王科長也是嚇得一哆嗦，他親眼見證了劉衛東從一個小小退伍兵一路成長爲集團董事長，劉衛東的晉升之路讓他感到震驚！
而這麼多年裡，他卻始終還是一個小小的保衛科科長，說白了就是看大門的。
“領導放心，以後我們保衛科一定嚴查，絕不讓任何閒散人等進入廠區！”王科長擦着汗，初秋的天氣，他熱得腦門上汗水涔涔。
“走吧老爺子！”
劉衛東領着葛老頭，去設備廠各個車間轉悠了一圈，不多時從裡面拽出好幾個人，包括兩個車間主任，一個副主任，一個倉庫保管員，還有兩個切削工。
“都說說吧！”
劉衛東站在衆人面前，和顏悅色。
大傢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肯先開口。
劉衛東一笑，“既然大家都這麼謙讓，那老爺子您先帶個頭，說說都從他們手裡收了多少下腳料？”
葛老頭撓撓頭，目光鎖定在倉庫保管員身上。
劉衛東目光一凜，倉庫保管員，果然是頭號大蛀蟲！
“他賣給我兩個電機，都是小鬼子那時候留下的，裡面全是銅線，還有一個老大的東西我也叫不上啥名字，好像是啥牀子，我用倒騎驢運了十來趟才搬出去，還有些零零碎碎的那就說不上了……”
“呦呵，曲保管員同志，你膽子倒是不小啊，連車牀都給賣了！”劉衛東笑着望向保管員，揮揮手，“老王你還愣着幹啥，把他抓起來，送派出所！”
“我不是，你別冤枉好人，我沒賣東西，我是合格的保管員，我還有獎狀……”保管員頓時慌了神，轉身就跑，王科長帶人在後邊追！
劉衛東乜了一眼現場馬拉松，又轉向葛老頭，“來，繼續！”
“那個留着光頭的傢伙最不是玩意，有一次賣給我兩根鋼管，裡面塞全是水泥，王八犢子，我都跟你爹一個歲數了，你還騙我……”
葛老頭越說越來氣，擡手就去打那個光頭副車間主任，就沒見過這麼無恥的顧客！
還在破爛裡摻假！
坑騙我老人家！
“喂喂喂！”劉衛東叫住老頭，“您老爺子消消氣，別把心臟病氣犯了，那個誰，有這回事麼？”
“沒有！”光頭當然否認，劉衛東招招手，“來來來，給我捆起來，送派出所去！”
他的目光又轉向其他幾人，這幾個人頓時被嚇得腿肚子轉筋，慌忙喊着領導我有罪，我迷了心云云，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私自販賣下腳料的事情全給抖摟了出來！
“還不錯啊你們，還知道坦白從寬！”劉衛東指着那個小年輕、一正一副倆車間主任，還有那個姓曲的保管員，“王科長，這幾個人都給我送派出所去，我就不信撬不開他們的嘴！”
“沒，沒我事了吧！”葛老頭輕籲一口氣，總算平安過關。
“咋能沒您的事呢，您老是重要嫌疑人啊，來來來，把老爺子也帶走！”
劉衛東現場給老爺子表演了啥叫“卸磨殺驢”，老爺子一聽，眼白一翻，噶的一聲抽了過去。
抽過去也不好使！
一盆冷水澆上去，等他悠悠轉醒，照樣送到局子裡接受訊問！
“老王啊，你說你，自打我進廠你就在保衛科，現在還是在保衛科，這麼多年就沒點長進。”劉衛東和王科長站在門口，看着被押送上車的幾個人，一副恨鐵不成鋼，“現在我計劃把保衛科好好整頓一下，你要想繼續在這個位子上待下去，就給我做出點功績出來，不然我可真要換人了！”
“領導您……您別這樣，我沒功勞也有苦勞嘛！”
“要不是看在你還有點苦勞的份上，你覺得你能幹到今天？”劉衛東冷嗤一聲，“這件事你務必嚴密封鎖消息，別人問他們幾個幹啥去了，你怎麼說？”
“就說，去學習了？”
劉衛東拿眼珠子斜楞他。
“啊，對，我知道了，就說他們另有重用！”王科長恍然大悟，急忙說道，劉衛東這才點點頭，“你還不算太笨，那些進來收破爛的人都給你上了炮通了氣吧？從現在起，你就給我看住了，來一個抓一個，敢放跑一個，我就讓你跟老曲他們一起去‘重用’！”
“那不敢……”
“嗯？”
“啊不能，保證完成任務！”
王科長雙腳併攏敬了個禮，劉衛東哈哈一笑，“能不能在退休之前再高升一步，就看你的表現了！”
“領導放心，我保證一個都不放過，領導慢走！”
王科長看着遠去的劉衛東，心怦怦跳得疼！
這個劉衛東，真是心狠手辣！
連老葛頭都沒放過！
怪不得王廠長退休之前先把他扶上來……
劉衛東把手裡的活計放下，掃了一眼窗外，看過樑組長給他的治療後，着實把他嚇了一跳，他只知道京鋼這些年虧空不少，沒想到虧空竟然如此嚴重！
現在還靠着寶丰基金給他們的那筆貸款維持，一旦那筆貸款耗盡，整個廠子只能就地破產！
賣地……
賣給劉家的那塊地也支撐不了多久，難不成錢花光了還繼續賣地？
京鋼還有多少土地可以賣？
至於要拿新材公司的錢來貼補他們，那也不行，京鋼原有的幾個廠子就是無底洞，拿多少錢都填不滿！
要麼立馬就地破產重組，要麼……
他坐在椅子上，抓起煙盒，掏出一根，剛要點着，想起媳婦生氣的小模樣，又悻悻把煙塞回去，手託着額頭翻看資料，犯愁。
咋辦？
所謂救急不救窮，包括軋鋼廠在內的幾個老廠子積重難返，現在只能在關、停、並、轉中選一樣，才能擺脫困境！
他也明白了樑組長爲何向上級申請把京鋼拆分成好幾個集團的用意！
保留優質資產，免得被軋鋼廠等老廠拖累！
劉衛東第一次感受到做企業原來這麼難！
“事到如今，也只能這麼幹了！”
他下了決心，抓起煙盒重重摔在桌子上，推門走了出去。
“你大哥當上董事長了？”
酒店裡，劉寶丰正一臉欣喜的看着襁褓裡的二兒子，捏捏他的小臉蛋，逗得小傢伙咯咯笑。
“嗯，前天剛宣佈。”劉毓文也很高興，大哥當上董事長，好幾萬人的大廠子，現在都交給他了，這是上頭對他多大的信任！
也足見大哥的能力非同一般！
“二爺爺，樂樂姐姐呢？”小不點也跟着劉毓文過來作客，港一進門就四處找劉樂樂，找了一圈都沒找見，不免有些失望，問劉寶丰。
“你樂樂姐去學鋼琴了……”劉寶丰一把抱起小不點，“看看你小叔叔，長得多好看，大眼睛多漂亮！”
“小叔叔……”小不點很不服氣的看着這個比自己大了一個輩分的小嬰兒，搖搖頭，“也是傻兮兮。”
“哈哈，他纔不傻，他能聽懂你說話，你看他衝你笑呢！”劉寶丰老來得子，自然稀罕得不行，劉毓文咳嗽一聲，“爸，三娘現在還在醫院呢，你不去看看？”
“等過幾天她自己就回來了。”劉寶丰頭都沒擡。
郝夢給劉寶丰生了個女兒，取名叫劉玉婷，劉寶丰對這個女兒並不感冒，從出生到現在已經半個多月了，他都沒去醫院看上一眼。
劉毓文嘆了口氣，看來爸爸還是對女兒有偏見！
門開了，揹着小書包的劉樂樂從外面跑進來，她蹦蹦跳跳進了屋，一看到坐在沙發上衝自己壞笑的小不點，嚇得小臉瞬間蒼白！
煞，煞星來了！
“姐姐我想死你啦！”小不點歡呼一聲衝過去，一把抱住劉樂樂，狠狠親了兩口！
“姐姐你想我不？”
“我我我……我不敢……妹妹你要幹啥你直接說，想讓我學狗叫是吧，汪汪汪，你滿意了嗎？”劉樂樂已經被她搞得神經錯亂，不等小不點說話，馬上認輸服軟！
我服了！
求饒過！
“哼哼，姐姐也是傻乎乎，我是來找你玩的，咱們出去抓蛤蟆吧！”
劉樂樂嚇得連連擺手，想我億萬富翁家的千金大小姐，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怎麼能出去和你這個野丫頭抓蛤蟆玩？
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徐妙珺拎着一堆東西從外面進來，看到小不點，她臉色也不好看。
自家的天之嬌女被大哥家的野丫頭碾壓得顏面無存，把我們家的尊嚴按在地上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呦妍妍來了，快讓嬸嬸看看……又長漂亮了，真棒！”徐妙珺假模假樣捏捏她的小臉蛋，“和姐姐一起玩吧！”
“好呀好呀！”
徐妙珺悄悄捏了女兒一下，劉樂樂會意，“妹妹你會彈鋼琴嗎？咱們彈鋼琴玩吧，樓上我爸爸剛給我買了個鋼琴，七萬多塊錢呢！”
“好呀好呀！”小不點傻了吧唧的不知道人心險惡，馬上應允下來。
劉毓文看不下去了，咳嗽一聲，“妍妍別碰鋼琴，七八萬呢，碰壞了咱們可賠不起，還是下棋吧！”
“下象棋嗎？可是姐姐不是我的對手啊，我怕她輸了哭鼻子。”
這就等於是按着徐妙珺母女倆啪啪抽嘴巴了！
“哼，我纔不怕你！”劉樂樂被激怒了，小丫頭雖然養尊處優，骨子裡也有老榮軍遺傳下來的血性，她攥緊小拳頭，“咱們玩點高雅的，咱們玩國際象棋！”
“國際象棋？”小不點一臉懵，沒聽過啊！
哼哼！
徐妙珺暗自偷笑，土老帽這下瞪眼了吧，就說你平時多讀點書，別整天就知道逮蛤蟆。
“那我能先學學嘛？”小不點本着不恥下問虛心求教的態度，向劉樂樂申請學一下“高雅”的國際象棋，劉樂樂不屑撇撇嘴，原來這個妹妹……
也不是什麼都會！
哼哼！
看你還嘚瑟不！
“妹妹你看，這個呢叫做國王，這個叫王后，這個是戰車，這個是騎士……”
劉樂樂像個小大人一樣坐在小板凳上，給妹妹講解什麼叫國際象棋，以及每個棋子的名字和規則，小不點託着下巴認真聽，她越發覺得這套東西似乎在哪裡見過。
“啊我明白了姐姐，這個什麼國際象棋和喜塔爾好像！”
“喜塔爾是啥？”劉樂樂一臉懵。
“很簡單啦，就是莫日根爺爺他們經常玩的棋子，我還沒走路時就學會了，好了你不用講了，咱們現在開始玩吧！”
劉樂樂腦門上冒了汗，合着你以前玩過？
不過她那個什麼喜塔爾，未必就是高雅的國際象棋，八成是哪個草原人發明的鄉村野遊戲而已！
哼哼！
劉樂樂小鼻子一噤，土老帽妹妹，天天和牛羊蛤蟆卷在一起，簡直丟人！
今天就讓你領教一下高雅的國際象棋運動，讓你好好受受教育！
“妹妹是客人，讓妹妹先走吧！”徐妙珺暗自冷笑，小丫頭片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女兒的國際象棋可是經過名師指點，在國際象棋公開賽上獲得過幼兒組第三名的好成績，你跟我女兒玩？
等下被虐得哭鼻子我可不哄哦！
小不點託着下巴，低頭看着棋盤，她執白子，現在對方已經幹掉了她一個騎士，但是小丫頭並不着急。
試探一番後，她終於確定，這個所謂的國際象棋，和莫日根爺爺他們玩的喜塔爾幾乎一模一樣！
“爸你看，妍妍這個動作……”劉毓文坐在劉寶丰身邊，學着小不點手託下巴，眯眼凝神思考的動作，看得劉寶丰一笑，“這丫頭，簡直太可愛了！”
“爸你這話說得我好嫉妒啊，我和樂樂、玉婷就不可愛了？”
“我不是不喜歡玉婷，而是你三娘做事實在不妥。”劉寶丰嘆了口氣，一雙眼落在小不點身上，眼神裡滿是期許。
丫頭，你是我們劉家未來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