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衛東打了幾樣喜歡吃的菜，裝了滿滿一盤，坐下來一頓狼吞虎嚥。
王廠長則端着飯缸，走走停停，舀起一勺紅燒肉倒進去，想想又去弄了點土豆燉雞塊，挑挑揀揀，直到把十幾種菜挨個弄了一點，裝了滿滿一飯缸，這才坐在劉衛東身邊，拿起筷子開吃。
“衛東，他們這麼幹，不會賠錢嗎？”王廠長嚐了一口，感覺南易的手藝比傻柱還要好，關鍵這飯菜給的太足了！
每個人都可以甩開腮幫子可勁兒吃！
吃不飽再添！
直到吃飽爲止！
對於這種餐飲模式，王廠長是有顧慮的，廠子裡乾重體力活的工人不少，一個個都是一頓能喧好幾個大饅頭的大胃王，照這麼吃下去……
怕是廠子補助的那點菜金根本不夠！
弄不好承包食堂的南易夫婦還得賠不少！
“王叔您就把心放在肚子裡吧，他們早就算計好了，只能賺錢不會賠錢的！”劉衛東哈哈一笑，自助餐裡的門道，他可是和南易說過了，這玩意……
既能讓你吃飽，又能讓人家把錢賺了！
靠的是啥？
當然是精明的算計！
誠然廠子裡大胃王不少，但大部分人都是正常飯量，而且最關鍵的一點是，自助餐一搞出來，所有人都掏出了一毛二分錢的菜金！
也就是說雖然吃得夠好，種類夠多，大傢伙的花費也提高了！
南易兩口子還有趕來幫忙的大毛三毛忙活了整整一天，等到晚上算賬一看，不但沒賠上，反倒淨賺三十六塊！
扣除給廠子的一半利潤，那也還有十八塊錢的淨利。
“這個生意可以啊！”
一家人聚在燈光下，看着最後的結果，臉上都帶了笑容，四個人忙活一天賺了十八塊，平攤下來每人一天四塊錢，一個月二十六天工作日，算下來就是一百零四塊！
乖乖，趕得上八級工的工資了！
“咱們今天第一天開門營業，來的人還不多，等明天肯定有更多工人過來吃飯，到時候再翻一番不成問題！”
南易放下筆，喜形於色。
“我記得我要承包食堂的時候某人臉都是黑着的，現在又笑得像個傻子一樣……”樑拉娣沒好氣瞪了他一眼，南易尷尬笑了笑，“我不是怕賠錢嘛！”
“怕賠錢怕賠錢，怕賠錢就一輩子在後廚顛大勺吧！老南，我聽人說現在南方都開始搞大包乾了，一年賺過去十年的工資！”
“嗯嗯，這回我心裡有底了，咱們好好幹，爭取今年把大毛的老婆本賺出來！”
“謝謝爸，還是我爸最疼我！”大毛摟着南易的脖子親了一口，臊得南易臉一紅，抹把口水，“都多大了還跟你爸鬧！”
“咱們以後可有好日子過了！”樑拉娣一臉興奮，“睡覺睡覺，明天早起接着幹！”
“對，咱們接着賺錢！”
一家人懷着興奮、激動的心情躺在牀上，感覺窗外的月亮都比往日明亮！
有奔頭的日子，真舒坦！
感覺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勁兒！
第二天，慕名前來用餐的工人排出三裡地，樑拉娣和南易不得不發放用餐券，限制進場人數，饒是如此，他們一箇中午下來，淨利潤比昨天高了一倍還多！
“爸、媽，我想過了，你看咱們能不能這麼幹，反正飯菜都是大鍋出，咱們在廠子外邊整兩間門面，就用廠子的爐竈鍋具，再多做出一份，送到那邊賣，一定能賺大錢！”
三毛這孩子腦子活，很快就想到一條發財之路，南易卻是一瞪眼，“胡鬧，咱們是仗着廠子的名義，才從食品站和糧站拿到平價食材，你這麼幹，不是破壞統供統銷，佔公家便宜嗎？”
“越說越離譜了，還破壞統購統銷，你直接說大毛搞反XX算了！”樑拉娣白了他一眼，“三毛這個主意不錯，不過現在怕是有些難度，一來咱們沒本錢租店面，二來你爸說的對，咱不能佔公家便宜，這件事以後再說吧！”
“好吧！”
被父母否掉，三毛有些鬱悶。
但是想想明天食堂用餐的人數還會暴增，到時候家裡賺得更多了，他又信心滿滿！
“大毛休假快結束了，過幾天就要回去，雖然有三毛幫着忙活，可是吃飯的人越來越多，人手也不夠，要不跟劉廠長申請派倆幫廚吧！”
“可惜崔大可這個王八羔子，不知道怎麼巴結上劉廠長，跑到南方去搞推銷了……”
屋子裡傳來夫妻倆竊竊私語，三毛翻了個身，吧嗒吧嗒嘴，最好爸媽給我找倆漂亮的小姑娘當幫廚，看着也養眼，順便幫我解決一下人生大事……
嘿嘿！
劉衛東這邊，正在聽一個電話。
確切來說是崔大可打來的，這傢伙果然有兩把刷子，剛到南邊不久，就談成了一個大單，給一家冰箱廠提供鍍鋅鋼板！
合同總價三十萬！
“很好，等合同款打過來，我會給你五個點的提成！”劉衛東在電話裡給崔大可打了包票，崔大可擺着手指頭一算，百分之五的提成，那可就是一萬五千塊！
一單生意，就讓我成了萬元戶！
哈哈！
要不說大家都願意跟着劉衛東干，這小子是真敢給錢啊！
崔大可放下電話，哼着小曲躺在招待所的牀上，他忽然又坐起來，夾起人造革皮包，匆匆出了門。
南方向來爲天下風氣之先，雖然上頭還沒有明確路線，但是這邊大小企業早就遍地開花，行色匆匆的工人們排着隊進廠幹活，偶爾能看到幾個夾着公文包的領導模樣的人騎着自行車，急匆匆從人羣裡穿過。
崔大可打了個噴嚏，罵罵咧咧罵了南易一句，王八羔子肯定在惦記我……
他走到一家電風扇廠門口，向門衛遞上名片，門衛掃了一眼，說了聲等着，就匆匆跑去報告了。
“哥們，哥們……”
南方天氣熱，每個人都穿得十分清涼，不過眼前這人卻是一副土老帽打扮，歪戴着狗皮帽子，圓臉大眼睛，只是眼光有點斜，看上去就不是啥正經人。
“幹什麼你，別拉拉扯扯的！”崔大可一瞪眼，嚇得王滿銀往後退了一步，他可憐巴巴的杵在一邊，摸摸肚子，“有饃饃沒給我倆，我都三天沒吃飯了……”
“去去去滾一邊去！”崔大可最煩這種不務正業的二流子，有手有腳乾點啥不能掙錢？
想我崔大可，從一個農民一路爬到廠長，再從廠長成爲推銷員，人生三起三落，但也沒墮了咱的青雲之志，哪像這傢伙，混吃等死，不求上進！
“廠長讓您進去一下。”門衛走過來，遞給他一張紙條，崔大可連聲道謝，扭頭看了一眼手扶着牆，眼巴巴往裡面瞅的王滿銀，咳嗽一聲，把嗓子拔得高高的，“同志你可得注意着點，這些二流子要進廠子偷東西！”
“草擬嗎！”王滿銀氣得一跳腳！
沒見過這麼損的人！
崔大可很快就談完事走出電風扇廠，在這個物資尚不充盈的時代，鋼鐵作爲一種重要的資源始終受到上頭的控制，除非有上頭的批文，不然電風扇廠也很難拿到鍍鋅鋼板這種珍貴的原材料。
不過冷軋廠就是幹這個的！
批文什麼的對人家來說不過就是一張紙！
想要多少冷軋板，隨便開口說個數字，馬上安排鐵路發貨！
所以，崔大可很輕鬆搞定了這單生意，又簽了十萬的單。
剛出門，就看到王滿銀還蹲在電風扇廠門口，像個孤獨可憐又無助的乞兒一樣兩眼直勾勾盯着電風扇廠的大門，食堂飄出來的肉香惹得他連嚥了好幾口唾沫。
崔大可一看他那可憐巴巴的樣，忍不住噗嗤一笑，衝他招招手，“過來！”
王滿銀白了他一眼，“俺又不是你家的狗，你讓俺過去俺就過去！”
“三天沒吃飯了吧，瞧你這臉都餓得脫像了，走，哥請你吃燒鵝去！”
“真的？”一聽說燒鵝，王滿銀兩隻眼睛亮得像燈泡，但又撇撇嘴，“你別誆俺，還燒鵝，我看你自己吃饃饃都費勁呢！”
“瞧不起我？”崔大可拍拍人造革公文包，“知道這裡邊是啥不？合同，價值上百萬的合同！”
“那能做甚，不當吃不當喝的……”王滿銀哼了一聲，繼續蹲在地上，抓起一根樹棍瞎劃拉。
“開玩笑我剛纔一個單就掙了五千塊，兩隻燒鵝吃不起？叫聲爹，請你吃烤鵝！”
崔大可頓時來了脾氣！
哎呦你他娘個二流子還瞧不起我咋地！
他一把揪起王滿銀，“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崔哥的實力，走！”
王滿銀踉踉蹌蹌跟在崔大可身後，兩人進了路邊一家燒臘店，掏出糧票買了兩隻燒鵝，每人抱着一隻啃。
“說讓你吃上燒鵝，這不就吃上了？”崔大可扯着鵝腿，啃得滿嘴流油，含混不清說道。
“還是大哥你厲害，請俺吃燒鵝！”王滿銀一頓狼吞虎嚥，恨不得連鵝骨頭都給啃了！
“這算啥，等下哥再帶你去買套衣服，好好捯飭捯飭！”
崔大可豪氣一擺手，王滿銀頓時愣住了，他放下燒鵝，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砰砰磕了倆頭，“大兄弟謝謝你了，要不是你，俺可就餓死在這旮旯了！”
“起來起來，讓人看到像什麼樣子！”崔大可一臉得意，“以後你就跟着哥混，保管你吃香喝辣！服務員，再來一瓶酒，咱們哥們今天一醉方休！”
“中！”
王滿銀高興壞了！
老天爺開眼，讓我碰上個財神爺咧！
崔大可也鬧不清楚自己怎麼就迷迷糊糊收了王滿銀這個小跟班，但想想也就釋然了，自己一個人在南方跑單子，確實有些孤獨寂寞冷，有個人聊聊天說說話倒也是件好事。
而且經他觀察發現，這個王滿銀不簡單！
雖然看上去憨憨傻傻，但是骨子裡有着股精明勁兒，腦瓜子活泛，算賬跟他孃的算盤似的，有時候自己這邊剛報完數字，王滿銀就把結果說出來了，當真是個人才！
崔大可也是個人精，忽然想到我現在每天供他吃供他穿供他住，總不能總是做賠本生意吧！
這小子有兩把刷子，要不……
“滿銀啊，要不說你這名字起得是真好，金銀滿囤，以後指定能發大財！”崔大可諄諄善誘，王滿銀憨笑撓撓頭，“大哥你說甚呢，俺要是真能金銀滿囤，那日子可就美氣了！”
“想要金銀滿囤，也容易，只要你跟着我幹！”崔大可拍拍人造革皮包，“知道我幹啥的不？”
“崔大哥您不是冷軋廠的推銷員……”
“對嘍，你小子還記得我是推銷員，其實跟你透個實底，推銷員這活一點也不難，我看你小子腦瓜子靈醒，不如這樣……”
“能行嗎？”聽完崔大可的“錦囊妙計”，王滿銀一臉疑惑。
“行不行試試看，先給你換身行頭，再把頭髮理理，你這多久沒洗澡了身上都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