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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少做夢了。”

這句話是針對枚逸琦“我和他纔是一對”這樣一相情願的說辭而說的。然而他的眸子卻鎖定在楚賽花一個人身上,“你倒是很着急,想把我推銷出去嘛。”

他的出現讓她的心口猛然一震,下意識地,她將那些枚逸琦塞過來的衣服丟在了一邊。她不想讓他看見她那種醜態。

然而,這個時候正處於憤怒狀態的潘小安,卻就此對她展開了猛烈的言語攻擊。

“爲什麼丟開啊?不是很適合你嗎?”他冷笑着道。

這句話,讓楚賽花的心迅速冷卻。在面對枚逸琦惡意的嘲弄時,一直保持着冷靜態度的楚賽花,在聽見潘小安這樣的嘲諷時,卻無法讓自己繼續保持着平靜的心態。

驟然間,一種冰寒侵襲入心中,混合着酸楚的痛覺。她望着他,不能相信這些話是由他的口中說出來的。望着那雙不近人情的黑亮眼眸,慢慢地,她大聲笑了出來,“哈哈!沒錯!這種衣服是最適合我的了!”她明明是笑着的啊,笑得如此大聲,可是爲什麼還是不能止住心口的酸呢?糟糕,那種酸楚逐漸侵襲上來,蔓延到眼睛了!她努力想壓抑下眼眶邊的那種酸楚,可是這種努力只使得心口越來越疼罷了。

她笑得更加大聲。

“沒錯!你們說得都沒錯,這種東西最適合我了……我、我受夠了!”終於無法將那笑聲保持下去,她維持着嘴角僵硬的弧度,卻無法再笑出聲。望着面前這兩個熟悉的人,她忍不住大聲道,“夠了!我受夠了!”

她望向潘小安,扯動了一下嘴角,努力想笑,可又笑不出來,“你這個混蛋。你什麼都不知道,還口口聲聲說什麼‘我還不瞭解你’這樣的混話,你瞭解個屁!你知道什麼?生下來就有一副好皮相、被衆人環繞的你,知道些什麼?哈哈!”

潘小安原本還想辯駁,然而當看見她大笑,心中升起的酸楚將怒氣全數壓倒。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笑,等着她宣泄那些從來沒有發泄過的感情,等着聽她說出她從來沒有向他坦白過的話。

“天生好皮相的你,怎麼可能瞭解我的感受?因爲我這張臉,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你嘗試過從小被人嘲笑的滋味嗎?”她瞪着他道,不算明亮的眼睛裡,漸漸浮上了水汽,“你嘗試過被人將蚯蚓放入鉛筆盒裡的滋味嗎?你嘗過自己的衣服被人撕碎了丟進垃圾筒的滋味嗎?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還要我建立什麼良好的人緣,去找什麼朋友?什麼朋友,從來就沒有人把我當作一回事過,難道朋友就是這種嗎?”

她一手指向枚逸琦,“還有你,我一直覺得,只要你做得不要太過分,我就可以一直忍受下去!可是你把我當作了什麼?你從來沒有把我放在過心裡!外表上會對着我笑,可是卻從來沒有問過我的感受。這樣的朋友,這樣的朋友我要來做什麼用?”

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是的,我知道,我是不好看,可是,就因爲我醜,就連最基本的作爲人的尊嚴都得不到了嗎?枚逸琦,我當你是朋友,可是你當我又是什麼?我又得到了什麼?潘小安,我真心對你好,可是你又何嘗瞭解過我?你一相情願地按照你的思路想改變我,你可知道,我和你根本是不一樣的!我根本無法走進你光鮮體面的生活!”

說到這裡,她再也無法笑出聲來,脣角的弧度徹底垮了下來,“你可知道,走在你身爆我有多麼自卑。我告訴自己沒關係,我讓自己不在意容貌的差異,我讓自己不去注意別人嘲笑的眼光,可是,我還數不了自己這一關。你的存在,就像是特地對比出我這種人毫無存在價值一樣!”

潘小安呆住了。他從來沒有想到,在楚賽花的心裡,竟然積壓了這麼多的他所從來都不知道的想法。他從來不知道,那個做事幹淨利落、那個直腸子的賽花、那個總是秉承着“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信念的楚賽花、那個看似強悍的賽花怪獸,竟然有着這樣脆弱的一面。

是的,她很強,她可以一眼看穿他的想法,她可以一腳踢開前來挑釁的人,她可以用陳述的語氣指出事情的關鍵所在。所以,他就將她看作了堅強的存在,從沒有想到過她竟然也會煩惱。她說得沒錯,他根本不瞭解她。他什麼也不知道,卻自以爲是地說出“你應該多找些朋友,多建立良好的人際關係”這樣的話來,他一直不知道她所存在的煩惱。

“賽花……”心底傳來酸楚的味道,潘小安輕輕地開了口,伸手去抓她的手,卻被她一把甩開。似乎說完那些話已經用盡她所有的力氣,她並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用那雙微紅的眼眸瞪了他一眼,隨即轉身向商店外面跑去。潘小安急忙跟上,然而跑了幾步,他又停了下來。他需要冷靜,他需要時間去理解她的苦惱。

望着她離去的背影,潘小安在脣邊揚起自嘲的弧度。她說得沒錯,他懂個屁,竟然還自以爲是地將自己的想法強加於她。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沒錯,一點也沒錯。

事實上,潘小安的反省期並不長,總共只持續了一個晚上而已。當晚,躺在的他,滿腦子都是楚賽花的話。

天生一張俊秀面容的他,從小就受到了人們的青睞。所以,他幾乎無法想象,竟然會有人因爲外貌的關係而遭到衆人的唾棄和欺負。然而在他努力回想的過程中,依稀記起了在他小學和初中的時候,也曾欺負過班上一個長相不出色的女生。不過,他並沒有直接地表露出對對方的唾棄,而是爲其他男生出謀劃鉑想出了一個惡毒的主意用來整那個女孩子。

在小學和初中階段,是孩子們對於長相什麼的最爲的時期。那個時候的他們喜歡攀比,也常常對不合自己心意的人表示出明確的排擠。到了再大一些,心志漸漸成熟,再也不會做那種明目張膽的欺負行爲,但是不屑、嘲笑等等感情並未抹殺,依然私下裡表現出來。

人是不是真的就對美醜那種東西如此在意呢?雖然可以申辯着“我沒有以貌取人”這樣的話來,但是誰又不是在面對俊男美女的時候多看兩眼,在看見長相一般甚至不及普通人的時候,就不願多注意他們呢?

他原本早應該察覺賽花的心情的。只是,她的外表太堅強了。她充滿自我主義的行爲、做事方式,讓人覺得她的魄力十足,讓人忘了她不過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依然會爲了自己的容貌所困擾。即使努力讓自己不去在意,她還是無法長期忍受別人嘲笑的眼光。

而這些,他一直沒有體會到。他不曾去了解她心中有多麼沉重,不曾去了解她的心態。換個角度想,如果他是賽花,他一定早就崩潰了。上次同性戀事件,僅僅是短短的一個月時間,別人的嘲諷已經讓他無法忍受了。他無法想象,賽花在這樣的環境之中,默默地忍受了二十年。

然而,他從來不曾體諒到她的心態,他也並不知道自己和她的相處,竟然會帶給她那麼大的壓力。在這種情況之下,他竟然還有臉生悶氣,竟然還決定等着賽花前來道歉,他……他真不是東西。

在脣醬勒出自嘲的弧度,潘小安開始將思緒從反省逐漸轉移到思索應對措施上。想要賽花原諒他,其實並不是很難。楚賽花雖然是那種有仇必報的人,但是卻不是那種陰險地將仇恨埋下種子,等對方失去防備之後狠狠捅上一刀的腹黑之人,所以,頂多給她打上兩拳,氣消了也就沒事情了。更何況,賽花還不一定能狠得下心來打他。再加上一些賴皮的糾纏功夫,讓賽花原諒他,並不是特別難。想到這裡,他的微微揚起脣角。